尤其是这一两个月,皇上在早朝上也不骂人了,他们屁股上戴的软垫已经许久没有用武之地。 然而在朝中的大臣之中,只有陆酩最为信任的几名亲近知道,如今坐守龙庭的,并非真正的皇上,而是陆酩养的替身。 真正的陆酩,此时正在南方御驾亲征。 郑国公在战场上牺牲之后,以陆昭的能力,虽然带兵打仗尚可,但在谋略上,难以应对变化莫测的南方局势。 南方诸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都想要打下霁国,却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陆酩必须要在诸侯国想清楚之间,一一攻破。 正好顾晚找到了将血制成丸剂的办法,陆酩短期内不用受到阴阳蛇蛊的限制,于是秘密前往南方,亲自主持战局。 陆酩秘密到军中时,只有陆昭知道,暗中派人接应。 来接应的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将领,林越。 林越带着一支精锐队伍在接应地点等候,远远看见为首的人,骑在一匹雪白的高马之上。 林越的眼睛一亮,当即策马迎了上去。 “师——”他的话尚未说完,待清了马上陆酩的脸时,将那一句未喊出的“师父”当即又收了回去。 林越从陆昭那里接了任务,只知道是护送一位从奉镛来军中的重要人物,陆昭千叮咛万嘱咐,命他挑信得过的部从,不要走漏风声。 林越不知是何人,问陆昭,他也三缄其口,林越想能让陆昭如此慎重对待的,又是来军中支援的,只能是师父了。 他这一路上正沉浸在要见到师父,想向牧乔夸耀他这段时间功绩的喜悦里,却不想来的人是陆酩,顿时浇了一身冷水。 陆酩认得他。 过去总是缠在牧乔身边,喊她师父的小崽子。 他倒是从牧乔身上学了些本事。 陆酩看过之前的战报,林越年纪轻轻,但带兵沉稳老练,若非有他的帮助,郑国公薨逝的那段时间,军心大乱,凭借陆昭一人,实难稳住。 林越因着牧乔的缘故,一直就不喜陆酩,也像牧乔一样,不给他好脸。 即使他知道陆酩已经是至尊至贵之人,也不愿下马对他行礼。 陆酩并没有在意他的无礼。 林越调转马身,带陆酩等人前往军营。 陆酩余光撇见他的腰间。 林越的腰间本该悬玉佩的地方,用红绳挂了一副铜制面具,青面獠牙。 陆酩盯着那一副面具,眉心蹙起。 忽然,一阵寒光闪过。 陆酩拔剑,割断了挂住面具的红绳,面具从林越的腰间掉落,被陆酩垂手接住。 林越反应过来时,手压上腰间,却只按住了一截断掉的红绳。 他仰起头,怒视着陆酩:“还我!这是师父送我的!” 陆酩慢条斯理地将面具戴至脸上,淡淡道:“现在它归我了。” 陆酩戴着牧乔的面具,骑马进入军营。 他的身形挺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然的威严,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之后,更显得森然,光是遥遥望着,便让人生畏。 牧野在军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敌国军营。 敌国自然听过牧乔的威名,不敢掉以轻心,纷纷议论着应对之法。 陆酩到军中的当晚,一连数计,火攻敌船,路中设伏兵,多路夹击,将为首的夏国打得措手不及。 短短数日,便重挫夏国,拿回了泯洇两城。 这一仗打完,其他诸侯国望而却步,陷入犹豫,不敢再战。 陆酩知道留下这些已有不臣之心的附属国必是祸患,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各个击之。 而霁国外强中干,战事绝对经不起拖,短短两月,便以雷霆之势,将南方战乱平定,吞并夏国和其他附属国。 南方尸殍遍野,血流成河, 一时之间,牧野的威名再次大振。 陆酩这两月披星戴月,带兵辗转多城,激战许久。 北方传来的密保追不上他的行军速度。 直到战事将息时,陆酩终于收到了密保。 此时正是深夜。 陆酩乘于战船上,更深露重,为了战事殚精竭虑,连夜未眠。 他摘下脸上面具,放在桌上,拇指摩挲面具的边缘,另一手拿起密信,在微弱的烛光下展开。 待看清信中所写,他的手猛地收紧,气急攻心,发出一道压抑的咳嗽。 雪白信纸上,溅上如盛开红梅般的血迹。
第95章 草原上空, 海东青无时无刻不在盘旋着。 阿拓勒训练的海东青,凶猛硕大,灰白的毛发顺亮, 羽翅张开,比成年男人的手臂还要长。 牧乔算不清海东青的数量究竟有多少。 这些海东青似乎都听命于一只鹰王。 那一只鹰王浑身的羽毛白如雪, 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锐利凶狠,谁也不能将它驯服。 鹰王唯一跟随的人,只有莫日极, 莫日极的胸前挂了一只短笛, 一吹,鹰王就飞来了。 只有莫日极知道如何驾驭鹰王,以短笛的声音来和鹰王交流,对它下令。 这一支短笛是历届可汗才能拥有之物, 在阿拓勒代代可汗之间继承。 短笛也成了一种象征, 谁能得到短笛, 便是阿拓勒的可汗,抢也可以。 莫日极的短笛就是从他的父汗身上抢来的。 为了权利, 子杀父, 父杀子, 在殷奴的部落里, 并不罕见。 每天傍晚, 海东青陆续飞回, 扔下一只只被咬死的灰色鸽子, 扔在牧乔的面前。 莫日极让人拔了鸽子的毛, 做成烤鸽吃了。 牧乔没有吃。 营地里除了牧乔之外,只剩哑女和被莫日极扣留下来的胡医, 数百只的鸽子吃不了,便送到主营里,分给其他人。 莫日极吃了一口,鸽子的肉瘦而柴,就扔回了火堆里。 牧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莫日极感受到她的目光,和她的视线对上,咧开嘴一笑。 “霁国的皇帝当真是器重将军,知道将军被困在草原,明知影鸽飞不过海东青,竟然还派出那么多影鸽来寻你。” “若是他知道将军是女人,将军回到霁国,会不会被治欺君之罪?” 莫日极的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仿佛是拿捏到了牧乔的软肋,以此为要挟,想让牧乔求他。 牧乔靠近椅中,凝着篝火,灼灼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她脸部的轮廓勾勒,平添了三分柔和。 欺君之罪。 她无声地默念这一词,她的确是在犯欺君之罪,只是莫日极不知道他搞错了重点。 牧乔轻扯唇角:“他爱怎么治罪怎么治。” 夜色深了,温度也渐渐寒凉。 哑女怕她沾了寒气,拿来一条羊毛毯。 牧乔将羊毛毯盖在了腹部,恹恹地垂下眼,打了一个浅浅的哈欠。 莫日极转过头,目光黏在她的身上,炽热得比一旁的篝火还要盛,直白而不知遮掩。 若不是牧乔如今怀有身孕,莫日极恨不得立刻将她拉进帐里,一整晚都不出来。 牧乔虽低着头,却能感受到莫日极如野兽般原始的视线。 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不搭理莫日极是最好的。 不然,越是骂他,他越是兴奋。 贱得慌。 - 莫日极对于牧乔先前说要看他表现,当一个好父亲这件事情,倒是有些上心。 牧乔怀孕五个月时,肚子已经很显怀了。 她穿着平日里的装束,男子打扮,则显得尤为奇怪,腰带也勒得难受,于是换上了殷奴女人怀孕时常穿的棉袍,宽松方便。 莫日极傍晚来到营地时,牧乔正要回帐中休息。 胡医怕她的胎留不住,让她白日可以在帐外多晒太阳,日落了,就尽量在帐中躺着,少走动。 熟悉的马蹄声响起,牧乔走回帐中的脚步稍顿,回过头。 莫日极翻身下马,胳膊肘里夹着一只漆黑的小狗崽子,他望向牧乔,忽然一怔,站在原地。 牧乔此时没有束发,绸缎般的乌发散开,草原的风大,将她的乌发吹起,好似朦胧的轻纱,穿着印了藤蔓图案的长袍,好像完全地融入了草原。 牧乔本来不想理他,但看到他胳膊肘里的小狗,出声问道:“哪里来的狗?” 莫日极回过神,弯腰把小狗崽儿放到地上,小狗崽发出微弱但有力的两声叫,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转了两圈后,竟然直接朝牧乔跑来,在她的脚边嗅了嗅,便一直围着她转。 一边转,一边叫唤。 “部落里生的猎狗,不到两个月,等它长大了,兔崽子也出生了,正好可以让它陪着玩,守着小兔崽子。” 莫日极对牧乔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一直就喊小兔崽子,觉得霁国男人的种,生不出狼。 牧乔低下头,正好对上了小狗乌黑的眼睛,仰着头,朝她殷勤地摇尾巴。 她轻轻笑了笑。 莫日极走近,一脚踢开了狗崽子。 狗崽子还没有他的靴子大,一个没站稳,后脚坐到地上,倒地挣扎了好久,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牧乔皱起眉:“你干什么?” 莫日极也很不满:“这狗崽子刚来,你就冲它笑,怎么不见你对我多笑一笑?” 牧乔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你别找事。” “我就找事怎么了。” 莫日极起了劲,故意道:“我今日要住下。” 胡医不让做那事,莫日极这段时间从来不留宿,也不和牧乔同眠,省得他自己难受,有女人在旁边,还得要用手,实在是憋屈。 但今日,莫日极问过胡医了,牧乔的胎到现在,已经稳定下来。 牧乔给了胡医一些金银,让他守住嘴。 但她不知道,莫日极哦有的是办法,撬开胡医的嘴。 牧乔知道他住下来想做什么,沉下脸,冷声道:“这里不欢迎你住下。” 莫日极也眯了眯眸子:“你就天天这么跟你男人说话?” 在他的地盘里,跟他说不欢迎他住下? 整个阿拓勒也没有人敢给他那么甩脸子,偏偏他还上赶子,被牧乔这么甩了五个月。 他怎么着也得收一些报酬了吧。 牧乔沉默地看着他,缓缓握紧了拳,袖中的匕首已经滑到手腕处,贴着她的肌肤,一阵冰凉。 莫日极走近她,带着十足的压迫,眼里的欲望呼之欲出。 就连小狗崽子也感受到莫日极身上阴鸷的气息,叫了起来,咬着他的衣摆,往后扯,不让他靠近牧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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