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的身上伤也不少,顾晚此时也被召来,为沈凌治伤。 同样的伤,在沈凌身上,血很快便止住了,殷奴人的毒也并不难解,解毒的汤药喝下去,沈凌的唇色已经由青转白。 但陆酩的伤却止不住血。 王太医见如何也不能让伤口止住血,陆酩眼里的光越来越涣散,他在宫中行医多年,什么大场面未见过,此时却慌了神,急得跳脚。 顾晚见状,抿唇沉思片刻,从陆酩腰间翻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药瓶。 她打开药瓶,将里面的丸剂尽数倒出,总共剩下七枚红色药丸。 王太医刚又补开的止血汤药熬好,侍从着急忙慌地端进来。 顾晚拦住侍从,要将手中的药丸全部放进去。 沈凌捂着手上的腰,站起来,一把按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阴蛇蛊在皇上的体内,会影响到伤口恢复和解毒,需要更多蛇主的血让蛇蛊镇定下来。” 沈凌表情严肃:“现在就把药都吃了,之后怎么办?我们找不到牧将军,殷奴人又有了警惕,能不能再进草原还两说。” 顾晚余光瞥见陆酩,他的眼皮沉重,已经阖上了目,意识涣散,他们争论的话,一句也听不见了。 顾晚急道:“现在不吃,皇上连今日都活不过去!” 她甩掉沈凌拦住她的手,将药丸融进汤剂里。 沈凌握紧拳,拖着伤体,走出房,想办法派人再次深入草原,一定要找到牧乔。 陆酩服下汤药,身上的伤口才慢慢止了血。 但人也昏迷了三日。 陆酩醒来第一件事,便召来顾晚。 “她怀孕了。” 陆酩的话令顾晚一惊,她下意识道:“不可能!” 陆酩缓缓掀起眼皮,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竟让顾晚觉得头皮发麻。 “为何不可能?”他淡淡问,“凭你给她开的避子汤?” 闻言,顾晚的仿佛被冰水浇下,浑身透凉,她猛地跪在地上。 “皇上赎罪。” “朕也没说要治你的罪。” 顾晚以为她的那点小聪明,能够瞒过陆酩的眼线。 她在为牧乔熬药时,陆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未曾插手罢了。 陆酩不死心地问:“避子汤难道没有失效的可能?” 顾晚抿着唇,犹豫一瞬,开口道:“也许……” “也许。”陆酩轻呵一声,“你倒是现在懂得糊弄了。” “过往医案可有先例?”他问。 “……”顾晚沉默许久,“未曾。” 避子汤的效果极强,况且她还是亲眼看着牧乔喝下的,一滴未剩。 若真如陆酩所言,也不该是那一日怀上的…… “她的肚子,大概隆起了这么多。” 陆酩艰难地抬起手,缓慢地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 “依你看,这是怀孕几月了?” 牧乔的胎儿极为不稳,在母体中生长得极慢,足五月的胎,像是三四个月大小的。 顾晚不敢回答,将头埋得更深,身体止不住颤抖。 陆酩闷咳一声,咳出一口血,他拿起御帕,拭去唇边溢出的血,将御帕扔回桌上,声音嘶哑道:“你退下罢,叫王太医来。” 顾晚知道太多的详情,不敢回答,王太医不明就里,陆酩手上一比划,他便回道:“如此大小,应当是怀胎三月,最多四月,孕肚刚刚显怀。” 陆酩最后一点希冀破灭了。 南方的战事一休,他便马不停蹄地从南至北,跨越千里万里,披星戴月,淌过江河湖海,翻过重山峻岭。 陆酩想过她会不会是被强迫的,可想完,又害怕她是被强迫的。 可若是她不愿意,凭她的本事,一定能想办法逃脱,怎么会一直留在殷奴。 陆酩垂下眼,忽然觉得极为疲惫,许是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了,重得他第一次想要长眠不起。 他的皇位,他的权势,他的国家,他的臣民,好像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化为寂灭。 “为何不让我见皇兄?!我有话要对他说!”隔着门窗,乐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乐平随和亲队伍回到燕北之后,便就此停下,没有直接回宫。 连同殷奴的公主阿缇,也在燕北停留,住在一处别院,出行皆被控制。 陆酩的伤势严重,需要静养,侍卫守着门口,非他召见,谁也不放行。 就连乐平,也碰了多日的壁,今天终于忍不住,对侍卫发了脾气。 屋外的吵闹声让陆酩蹙起眉。 陆酩听出了外面吵闹的人是乐平,叹出一口气,开口道:“让乐平进来。” 乐平进到房里,立即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道。 她并不知道皇兄曾去过草原,只知道三日前,皇兄亲自到了燕北。 陆酩坐在御案后,桌前摆着成山的奏折,今日他一副奏折也未批,一字也看不进去。 陆酩问:“何事?” 乐平看见皇兄,听见他的声音,眼眶立即红了。 她嗫嚅两下,“嫂嫂留在草原时,她让我给皇兄带一句话。” 陆酩缓缓掀起眼皮,开腔问:“她说了什么。” 乐平止住了抽噎,学着嫂嫂的语气,转述牧乔的话。 牧乔说—— “守住霁国,养精蓄锐,殷奴可灭。” “……” 陆酩在椅中坐了许久,坐到华灯初上,坐到夜色沉沉。 侍从进来点了灯,又退了出去。 灯烛寂静地燃着,忽明忽灭。 陆酩终于动了动早已僵硬麻木的身体,他伸手,拿起朱笔,翻开奏折,开始批阅。 翌日一早,顾晚受召,重回到陆酩的院中,叩门。 屋里微弱而压抑的咳嗽声停了,陆酩淡淡道了一句:“进。” 顾晚推门进去。 见顾晚进来,陆酩批完手里的奏折,终于搁下朱笔,他抬手拧了拧眉,眼花了一瞬。 顾晚看见桌案上被揉成一团的御帕,帕里深色浅色的血渍。 陆酩径直问:“牧乔身上还剩下七颗药,但她不知道蛇蛊的情况,不记得吃药,或者乱吃药,该怎么办?” 当时他同意让牧乔送乐平去殷奴,想的是来回路程应当要不了一个月,等她回来,加之路上也有影卫同行,应当不会出事,却不想,生出这样的变动…… 陆酩一直自诩他可以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离开他的掌控。 可是只要是和牧乔有关的事情,却一件一件的,不受控制了。 好像手中沙,又像是流过指尖的风。 顾晚也愣了瞬,印象里,这是陆酩第一次问她,该怎么办。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顾晚垂下头,恭敬地回道:“古籍上写,女性蛇蛊宿体若是有孕,为了保护胎儿,蛇蛊会进入冬眠状态,孕期也不需要宿主的血供养。” 闻言,陆酩松了一口气。 如此,他便还有时间。 虽然不能像这次一样,直接袭击阿拓勒,但也足够他的势力渗透进草原。 顾晚觉得,陆酩此时与其担忧牧乔,更该为他自己筹谋。 陆酩既然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已经没有把握,能够在一个月内找到牧乔。 牧乔身上的蛇蛊并不紧急,真正紧急的是他身上的蛇蛊。 现下已经无血可解。 顾晚正犹豫,要不要提醒他,但又觉得陆酩心中当比她还要清楚才是。 终于,陆酩问完牧乔的事情,问起她:“有什么办法能让蛇蛊晚两年发作?” 顾晚轻抿唇。 陆酩问她之前,她已经想过了,这三日,她查遍古籍,找到了一种药,也许可行。 “古籍里写到有一种丹药,叫还魂丹,将死之人吃了,可以续命,短则三年,最长不过五年,五年之后,再无药石可医。” 还魂丹的配制极为繁琐,而且需要很多珍奇的药材,若非太医院里数年积累,搜集了许多稀有药材,她就算想制,也制不成。 三年啊…… 陆酩沉默半晌:“够了。” “你着手去制药罢。”说完,他拿起桌上未看完的奏折,打开,继续埋首。 奏折堆积如山,将他淹没进去。 陆酩写下的每一个朱字,皆力透纸背,每一字,皆藏着灭殷奴的杀心。 守着牧乔让他守的国。 - 沈凌带着人马再次进入草原,无果。 阿拓勒的部落已经不知所踪。 殷奴人习惯了游牧的生活,一夜之间,就能举族搬迁,换到更安全的地方。 莫日极考虑到牧乔有孕在身,虽然胡医说胎稳了,却也不放心她骑马,于是将她安置在了马车里。 马车是乐平和亲时乘的其中一辆,算在她的嫁妆里。 莫日极把乐平送回了霁国,倒是有脸把她的嫁妆都扣留了,美其名曰对牧乔说:“你嫁给我当可敦,这些就是霁国皇帝为你准备的嫁妆。” 夜里,莫日极和牧乔乘的一辆马车。 次日清晨。 他们停下修整,准备早饭。 哑女站在马车边,扶着牧乔下车,在一旁临时垒出的草垛旁坐下。 她端来一碗羊奶,还有一块煮过的牛肉,殷奴人早饭吃得就是硬菜。 牧乔闻到热羊奶散发出的腥味,捂住嘴,止不住地干呕,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她摆手,示意哑女将早饭端走。 哑女还是第一次见牧乔孕吐的反应这般强烈。 牧乔怀孕期间,其实并不怎么有孕反,正常孕期前三个月是孕反最严重的时候,她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正巧莫日极巡防归来,看见牧乔在不停地呕吐,但因胃里没有食物,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一直这样。 莫日极扭头,语气阴沉道:“把胡医找来给她看看。” 牧乔没有吃早饭,很快队伍重新启程,她坐回马车里。 牧乔掀开车帘,望着绵延的草原,忽然在想,她是否真的要继续留在草原。 起初她知道自己怀孕,许是过于突然,让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避,她实在受够了陆酩的控制。 但殷奴也并非可久留之地。 后来又因为胡医说胎儿不稳,不能颠簸,需要在床上静养,牧乔只能留在阿拓勒,一留就是三月。 昨夜她不过骑了那么一小段距离的马,今日她就见了些红。 胡医早晨来替她看诊,脸色严肃,让她生产之前再不可骑马,任何剧烈的活动也一并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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