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的双手在官服上摸索,方才在她身上游走的黑蛇像是突然消失了,如何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陆酩已然走到她的跟前,握住她的手腕,拉到他的眼前,只见牧野的无名指上出现了一道隐约到几乎看不见的细细血线。 他手上的力道猛地收紧,几乎要把牧野的骨头捏碎。 牧野忍着没有哼声。 陆酩沉声道:“你先出去。” 牧野不知道陆酩突然是怎么了,但她清晰地看清了陆酩眼底可怖的杀意。 她不肯走,坚持道:“你答应让我来的。” 陆酩的眼底怒意更浓,冷冷道:“我改主意了。” 牧野想要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陆酩知道她想做什么,一脚踢开了匕首,匕首滑走,撞在桌角停下。 “来人!带出去!”陆酩扬声道。 牧野被侍卫带了下去,走到门边,她不甘地往里望去。 裴辞的身影已经看不见,被无尽的暗色吞没,唯有陆酩一袭明黄龙袍醒目。 - 地牢里只剩下陆酩和裴辞。 陆酩的脸色却极为难看,阴沉得不能再沉,漆黑一团的眸子好像藏着一把把利刃,恨不得将裴辞切碎了。 裴辞的头靠在刑架上,下巴仰起,喉结上下滚了滚,唇角的笑意突兀,仿佛他不是被折磨的那一个。 “你在鬼谷就学了这些下三滥的本事?”陆酩讽刺道,“解药交出来。” 裴辞笑了笑,嘴角干裂出血,好像裂口的妖,他道:“鬼师教的课,难道你忘了?阴阳蛇蛊的解法就只有一种。” 陆酩握住他肩膀上的那半截羽箭,往里扎得更深,又拧了两圈,发出血肉搅和的声音。 陆酩越是如此,裴辞的笑意便越深,浑然不顾箭窟窿里流出的血。 裴辞不紧不慢地提醒道:“我的血流干了,她也活不了了。” 阴阳蛇蛊分为阴蛇与阳蛇,阴蛇以女子的血为食,阳蛇以男子的血为食,一旦以血喂养,便只认其为主。 那一条黑蛇是以裴辞的血喂养的阳蛇,方才已经入了牧野的身体,蛊已落下。 此后牧野每隔一月必须要喝他的血,以压制阳蛇蛊,否则便会有锥心刺骨的疼痛和折磨,挨不过一日,蛇蛊就会钻透全身,令宿体七窍流血而亡。 终于,陆酩松开手,嫌恶地望着手上沾到的血,用帕子擦了又擦。 阴阳蛇蛊来自南疆,是南疆人用来操控从南疆沼泽外骗回的生人,当作他们的奴隶,以血令奴隶上瘾,即使再不情愿,瘾发作时,也要匍匐在他们脚边。 陆酩懂那上瘾的滋味是如何。 牢房外,牧野握起拳头,用力地敲着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急切而慌乱。 然而,很快沈凌上前,将她拖走,越离越远,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小。 牢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陆酩冷呵:“你也配让她如此。” 裴辞用仅剩的那一只琥珀眼静静看他,瞳孔澄澈,好像清明地预知了未来。 他道:“你日后又会好到哪里去?” 阳蛇喜热,盘踞在宿体的心脏处,守着心脏一滴血。 阳蛇宿体的心尖血,是克制阴蛇蛊的解药。 阴蛇喜寒,缠绕在宿体的脊骨上,守着督脉命门。 阴蛇宿体的脊骨髓,是克制阳蛇蛊的解药。 阴阳蛇蛊的解法只有一种,此消彼长,一命换一命罢了。 陆酩知道裴辞话里的意思。 他日后会为了求生,挖出牧野的心脏,喝她的心尖血。 陆酩不再和裴辞言语,转身走出牢房。 “给他治伤,让他活。” 陆酩给狱卒留下这一句话后,拂袖而去。
第69章 牧野守在天牢外, 望着陆酩走出来。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裴辞呢?” 陆酩面无表情。 “死了。” 一阵微风拂过,将牧野绯色的官袍掀起。 她怔怔立在原地,恍神了许久, 好像整个人都随着这一缕微风离开了,一直向北。 微风卷着她, 将她带到了裴辞的小院里。 君子竹长势挺拔, 竹叶翠绿。 那一坛被她从树下挖出来的女儿红,摆在石桌上,深褐色的坛子上还沾着新鲜湿润的泥土。 牧野嘴里叼着一根草, 翘着二郎腿, 胳膊肘撑在石桌上,肘间忽然一滑,打乱了裴辞和她对弈下到一半的棋局。 裴辞从他的书房走出来,含着笑意地数落她。 可很快, 这一缕风便散了, 风这样的存在, 化为无形便是它的命运。 过去的一切轻易就烟消云散了。 陆酩的脸色阴沉,凝视着牧野, 她睁着眼睛, 明明望着的是他, 但陆酩清楚, 她已经看不见他了。 忽然, 从牧野的眼里掉下一颗泪来。 晶莹剔透的泪滴, 掉得那么干脆, 那么利落, 啪嗒砸在地上,溅出四射的光芒。 陆酩从来没有看过牧野哭。 当她是牧乔的时候, 没有哭过,就连要走,也是走得决绝,不曾掉一滴泪。 当她是牧野的时候,被他欺辱囚困,再难的境遇里也不曾向他屈服,坚韧得好像谁也不能将她折断,不能看到她示弱的一面。 现在他说裴辞死了,她哭了。 陆酩掐住了牧野的脖子,将她按住。 牧野被迫仰起头,阳光映在她的脸上,令她眼尾的泛红更加清晰。 陆酩咬牙,恨道:“你竟敢为他哭。” 牧野的眼底不再有悲色,只静静和他对视。 她不想在陆酩面前表现出她的伤心,她和裴辞十年的感情,和陆酩没有关系。 “皇上在恼什么?”她语气平静地问,“你不是已经得到所有想要的了吗?” 陆酩将她脸上情绪的变化看在眼里。 对着裴辞时,她那么温柔,那么鲜活。 对着他时,就像是跟裴辞一起死了一样。 陆酩掐住她脖子,那么纤细,那么不堪一握,他可真想掐死她。 他的手渐渐收紧。 牧野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困难,她张开嘴,目光却依然是冷的。 冷冷地看着他。 陆酩的心口涌上一股腥甜。 终于,他松开手,将牧野推开,转过身背对牧野,闷咳一声。 沈凌隐在暗处,看见了陆酩唇角溢出的黑血,但很快被陆酩拭去。 他敛下眸子,有些失望。 方才情景,他真的希望主子就那么把牧野掐死。 若是牧野死了,主子身上的阴蛇蛊自然也就能解了。 沈凌握了握拳头,目光凝着牧野的背影…… - 陆酩回宫后,第一时间召了太医,来的太医是顾晚。 那日顾晚和牧野分别,留在镇上一户人家暂居,不久,陆酩的手下就找到了她,将她和顾樱带回了奉镛。 顾晚成了太医院里第一位女医。 一时间,太医院和宫里的流言四起,都暗自猜度起来,一场美救英雄的戏码逐渐流传开。 众人都知道,皇上不久前曾经遭二皇子暗杀,在洇城九死一生,而顾晚就是在那时,将皇上救下,因而受到了皇上的青睐。 顾晚初到太医院,太医们皆把她当未来的要进后宫的妃嫔看待,这些比顾晚年长好几辈的老太医,对顾晚尊着敬着,什么活儿也不敢交给她做。 只有陆酩宣太医时,顾晚才有活儿做。 而就是这样的活儿,在老太医们的眼里,也带上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 顾晚知道她如何解释也没有用,也故意没有去解释。 若是旁人以为她和陆酩有关系,那她在宫里,就多了一个最有用的庇佑,这样日后她以女医的身份进出后宫,调查父亲的死因,也就方便得多。 顾晚的父亲曾经也是太医院的太医,只是两年前,不知因何缘故,他突然暴毙宫中。 顾晚就连父亲的尸首也没有见到,只有一位小太监捎来了一句话,仅道顾大人死了。 小太监的态度冷漠,即使她跪下来求他,太监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顾晚的母亲刚生下顾樱,身上尚未恢复,闻此噩耗,竟跟着父亲一起去了。 顾晚不服,穿着素服在宫门前跪着闹着,没跪了两日,家中便遭了盗,夜里更是遇到了歹人,想要暗杀她们姐妹。 若不是顾晚机敏,带着顾樱逃了,恐怕两年前她们就和爹娘一起死了。 奉镛城内待不下去了,顾晚没有办法,只能带着顾樱流落在外。 顾晚站在大殿之外,望向巍峨的大殿,红砖金瓦,她深吸一口气。 如今,她回来了。 父亲死亡的真相,她要亲自调查出来,找到凶手,替父亲报仇。 顾晚进殿,为陆酩看诊。 “皇上中了阴蛇蛊,导致伤势难愈,此时又气急攻心,如此下去,即使用再多的药也难以康复。” 陆酩靠在龙椅上,抬手拧了拧眉,不耐烦道:“朕召你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 说完,他拢起拳头,凑到唇边,又闷闷咳嗽了一声。 顾晚现在没有以前那样怕陆酩了,因着陆酩身上中的阴蛇蛊,整个太医院里,也只有她了解,有办法压制。 顾晚的母亲是南疆人,家中有一本古籍,用的南疆文字写成,母亲教过她识南疆字,她从古籍里得知了阴阳蛇蛊。 顾晚直言道:“若是皇上想好得快些,不如多喝一些蛇主的血,一升血下去,伤自然就好了。” 中了阴阳蛇蛊的人,若是蛇主的血没有喝够,身体机能会有明显下降。 尤其陆酩此前腹部受过两次伤,一次是被暗杀他的死士所伤,一次是被牧野在船上所伤。 而阴蛇寄生在体内,本就会产生毒素,导致伤口溃烂,自然是每况愈下。 顾晚不知道是谁给陆酩下的蛊,也不知道蛇主是何人,但距离陆酩中蛊已经过去月余,想必蛇主一定在他的手里,让陆酩能够喝到血,否则他不会还活到现在。 而以陆酩的本事,顾晚也不相信他是被牵制的一方,蛇主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可既然他已经控制了蛇主,取一升血来,应当轻而易举。 不过一升血,并要不了命,再开些补血的药材,很快就能养回来了。 顾晚不明白为何他宁愿伤口恢复得那么慢,也不愿意用更有效的办法。 陆酩并未接顾晚的话,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忍住了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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