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将湿了的被子和褥单皆换成了新的,与先前一样,又替牧野擦干净了身体,换上新的寝衣。 牧野精疲力竭,意识全无,丝毫没有察觉。 一辆低调的马车在清晨渐散的雾气驶离将军府。 陆酩靠在车里,手撑在额前,难掩倦色。 “查清楚谁下的药了?” 沈凌跪在地上道:“回禀皇上,是郑国公送来的丫鬟。” 陆酩的眉心微蹙了蹙,半晌,淡淡道:“处理了。” 沈凌应声:“是。” 陆酩思忖片刻,补了一句:“再找人代替那个丫鬟。” 昨日他答应了牧野不动那个丫鬟,如今丫鬟还是死了,牧野难免会算在他头上,不如找个替身,省得给他生事。 - 牧野穿上玄色战甲,下人牵来疾风 疾风的马背和马头上也披挂着铠甲,威风凛凛,四蹄踏在地上,发出如战鼓般的声响,催人出发。 十万玄甲军在城门前整装。 陆酩给她的一万影军没有出现在此,早在陆酩给了她影令之后,牧野就已经让影军出发,作为前锋,先走了一步。 她对影军自有其他安排。 牧野给沈仃也配了一匹战马。 虽然牧野即将踏上征程,但陆酩给沈仃的任务没有叫停,沈仃就还是得一路跟着牧野。 牧野对于总是藏在树里盯着她的沈仃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甚至心情好时,还会和他说两句话。 沈仃骑上战马,感激涕零,从奉镛到燕北有两千里路,他就算轻功了得,也要跑断了腿。 然而令牧野意外的是,顾晚竟然在随行军医的名册里。 她找到顾晚时,顾樱正抱着阿姐的腿嚎啕大哭,小家伙穿着一件荷粉色的袄子,活像一个小粉团子。 她哭得眼泪鼻涕流进了嘴里,哭得小脸像是被水洗过,红得让人心疼,最后连呼吸都不会了,呼哧呼哧地喘气。 顾晚给顾樱在人中上扎了一针,小家伙才缓过气来。 牧野见到眼前这一幕,愧疚极了。 “顾大夫为何随军?”她走上前问,“军营不是女儿家该待的地方。” 闻言,顾晚抬起眸,深深地望着牧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将军待得,我也待得。” 怕牧野还要赶她,顾晚解释道:“是皇上命我随军,专门负责为将军治伤,君命不可违。” 牧野没想到这竟然是陆酩的主意,他不是对顾晚…… 怎么又会舍得让她随军? 牧野不禁想起昨夜她和陆酩议论顾晚的话,难不成是受她的连累? 可她明明对顾晚说的尽是好话,牧野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反正她从来就不明白陆酩在想些什么。 顾樱却是不依,见闹阿姐没有用,扑进牧野的腰间:“呜呜呜!小野哥哥,你把我也带去吧,我会很乖的,把我放进那个箱子里!” 顾樱指了指装军械的行军箱。 牧野弯腰,把顾樱抱起来,让小家伙坐在她的手臂上。 “阿樱乖,留在家里好好的,等冬天来了,你阿姐就回来了。” 顾樱吸了吸鼻子,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认真地问:“真的吗?冬天什么来?” “等阿樱脱了身上这件袄子,过完夏天,秋天,再穿上袄子,下过雪,冬天就来了。” 顾樱转了转眼珠子,小聪明地说:“那阿樱就一直穿着袄子不脱啦!” 牧野被她逗得笑起来,故意揉乱了她的双丫髻。 - 高高的城楼之上,东角楼内,陆酩负手站立,望着城外绵延的军队,寒风将他的衣摆吹起。 陆酩眯了眯眸子,看着牧野抱起顾樱,和顾晚站在一起,三个人好像是一家人。 陆酩忽然想到远处,若是当初他没有给牧乔喝避子汤,现在他们的孩子怕是也跟顾樱一般大了。 落子无悔。 陆酩从来没有对任何事情后悔过,他不再让自己去想了。 “回吧。”陆酩开口道。 沈凌一怔,问:“皇上不去送了?” 主子明明一下早朝就往城外赶来,怎么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回了。 陆酩收回视线,转身淡淡道:“不送了。” 他若去送,牧野估计会不悦了。 既然是她出征,他就不去惹眼了。 - 军队在路上以后,日行七十里,如此行军,已经是极限。 牧野担心顾晚一个女子在军营里不安全,特意在自己的主帅营帐旁,为她扎了一顶小帐。 牧野另外又挑了两名机灵能干的下属,专护在帐外,嘱咐他们若是有意外发生,只管保护好顾晚。 见顾晚被如此优待,军营里的男人们大大咧咧,玩笑话传开了,甚至没轻没重地喊顾晚“牧夫人”。 这件事被牧野知道,但军规里没有说不能油嘴滑舌,罚不了,她只能找出几个最先起哄的,把他们叫到小树林,一对多得打起来,把他们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这才消停下来。 当然牧野的脸上也挂了彩,嘴角被不知道谁扔来的石子儿刮破了。 牧野本来不想管,但顾晚却上心极了,怕留下疤,扎营休息时,进了她的帅帐,替她擦药。 牧野反而相当不配合,不肯让她擦药。 “这点小伤,哪里需要处理。”她怕被军营里的弟兄们笑话。 顾晚只能搬出陆酩。 “皇上命我照顾好将军,若是出了问题,回去是要被责罚的。” 牧野笑了笑:“他舍不得罚你。” 牧野想起当初在商船上的日子,她呢,是被陆酩像拴狗一样拴在了床上,顾晚却是一直行动自由。 陆酩怎么会罚顾晚。 闻言,顾晚一惊,料想牧野是从哪里听说了宫里的流言蜚语。 她赶忙解释道:“我与皇上清清白白,绝对不是宫里传的那样。” 牧野见她说的诚挚真切,不知为何有些羡慕。 顾晚能义正言辞地说她与陆酩清清白白。 可牧野却说不出口。 她和陆酩如何能算清清白白。
第75章 牧野的军队出发后, 越往北走,遇到的难民越来越多。 百姓们看到往北去的军队,脸上的表情依然麻木, 没有看到希望,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 霁国已经打了太久的败仗。 他们的消息闭塞, 只知道朝廷还在内乱,不知道此时已换了新帝。 但就算知道了,对他们来说, 又不能怎么样, 该经受战乱的苦,还得经受,就算战事平了,又得继续受劳役的苦。 路上时不时能看见饿死冻死的人, 就那么被薄薄的草席一裹, 无人收尸, 死者的家人们忙着逃命,实在顾不得了。 “军爷!军爷!”一道疲惫而沙哑的声音高喊。 牧野停下马, 回过头, 看见一位穿着破衣烂衫的白发老头, 被他十二三岁年纪的孙儿搀扶着, 拄着一根树枝, 颤颤巍巍地走来。 “军爷啊, 我想问一问, 现下往哪里逃能安全啊?” “我啊, 带着孙儿从燕州一路逃到景州,结果景州的人也逃啦, 说是往南逃。可我听说南方也在打仗啊!到底能逃到哪里去啊!” 老头说到激动处,猛烈地咳嗽了两下:“我老啦,走不动了,死在路上就死了,可我这孙儿才这般大,阎王爷不该收他呀。” 牧野听得鼻尖一酸,握紧了拳头,她安慰道:“很快北方就安全了,老人家您就能回家啦。” 白发老人扬起头,打量着马上的少年将领,一身玄甲,看起来不过像是十七八的年岁,比他孙儿大不了多少。 “娃娃啊,你这么年轻,朝廷没人啦?叫你带兵打仗,这可怎么打的来啊。” 牧野笑了笑:“打得来,打得来。” 老人问:“听你的口音像是燕北的,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啊?” 牧野答:“我是牧家的。” 老人一听,皱起眉,摆摆手:“胡说!牧家除了牧野将军,就没有人啦。” “殷奴狼不是人啊,把牧家三代都杀尽杀绝了。” “殷奴如今的可汗莫日极,他正守在燕都,要拿牧野将军的人头啊!” 老人说起来不停了。 牧野已经落下了队伍,前面的军队越走越远。 她得赶紧跟上去,只能留下最后一句安慰的话。 “没事的老人家,您信我啊,马上就能回家了。”说完,她夹了夹马肚,疾风往前奔去。 老人这才停了嘴,注意到了牧野身下的那匹玄马。 “哎哟!”白发老人一拍手,一跺脚,手里的树枝啪嗒掉在地上。 “我怎么老糊涂了!”老人的眼里热泪盈眶,遥遥地望着牧野越来越远的背影,“那就是牧野将军啊!” 没了鬼面,他怎么能就不认得了呢。 老人抱住孙儿,压着他一起朝着牧野离去的方向跪下,他苍老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喊道:“娃啊,咱们马上就能回家啦!” - 今年的春寒持续得比往年都要久,明明已是三月,繁河依然是冰冻的,没有融化的迹象。 燕都下了一场春雪,将整座城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中,好像一座死寂的墓穴。 被困在城中的燕都人没有御寒的衣物,值钱的东西都被殷奴人抢走了,他们只能像牲畜般挤在一起,彼此取暖。 莫日极也厌倦了一个时辰杀十人的把戏。 太慢了。 看来牧野并不在城中,若是在城中,他一个一个宰杀百姓,牧野竟能够躲在百姓的后头不出来,便太叫他失望了。 如此对手,也不值得莫日极千万金的赏赐。 春分这一日,莫日极下令,活埋所有剩下的燕都人,血祭老单于。 巨大的祭坑挖好了,就在燕都的城楼前。 祭坑长宽足足各有十丈,可即使如此大的祭坑,也依然埋不下所有的人。 殷奴人斩断了霁国人的手脚,砍掉他们的头,往缝隙里塞。 祭坑内外血流遍野,到处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恐惧至极之时,甚至有人疯了般大笑出声。 殷奴人升起了火堆,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味道,肉是从霁国人身上新鲜割下来的腿肉和心脏。 莫日极背对祭坑,面向城楼,高高的城楼之上,正中央处悬挂着一颗头骨。 眼睛上的两个窟窿深不见底,好像黑黢黢的洞穴。 老单于在燕都的城楼上悬挂了五年,经历风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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