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荷觉得自己快要说不出话来,因此只是垂头蹙眉,柏乘看她要闭眼睛,一下子慌张起来,失神地喊她:“清荷...清荷?” “没有大碍,只是有点累。”她低声告诉他。 她现在不好随意动弹,柏乘也只能一直抱着她,哽咽着和她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在人前说的那种话,都不是真的,你不要听进去,快点忘掉就好...” “嗯,我知道。”吴清荷靠在瑟瑟发抖的小鹿身上,闻着他身上的药香,觉得这种味道冲淡了自己的痛。 “还有....我想你,我每一天都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吴清荷,你不要出任何事好么,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到...” 柏乘已然泣不成声,吴清荷抬起有些沉重的头,旋即翘起嘴角:“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多担心,等我好了之后,我就再去找你娘,怎么求,都一定要求她再给我一个机会。” 她嘴角带着血,可只要笑起来,就还是当年那个骑马而过,意气风发的少女,说话间,士兵与医师们都纷纷围聚上来,阿羽阿悦也急红了眼,不停地喊着将军,将她抬到步舆上。 “速速让开,将军受伤了!快让开!” 医师和副将们大声呼喊,吴清荷就这样离开柏乘的怀抱,他抬袖擦干眼角的泪水,毫无顾忌地朝前,跟在吴清荷的步舆边上,扒着边框垂头看她,吴清荷看见他像个委屈又舍不得离开的小动物,用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牵住他。 “我在哦,我一直在的。” 柏乘的眼泪掉下来,但他还是抿起嘴角很勉强地笑笑,似是想安抚吴清荷。 吴清荷转眸想了很久,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忽然很想和他提,他又瘦了,又看起来不太好,可语言组织到最后,她只能靠着毅力和他提一句:“记得好好喝药。” “嗯,嗯...我之后陪你一起喝。”柏乘赶忙点头。 该说的话都说完,吴清荷终于控制不住,闭上眼没有了意识,她昏过去时就像睡着一样,整个人如同玉雕出来的神像,只有嘴角的血与她的面容格格不入。 柏乘抽泣着伸手,动作轻柔地摸过她的脸颊,怕她醒不过来,又怕自己出声呼喊,会惊扰她休息。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吴将军会突然自己去挡那匹马,吴将军是一军主帅,她不能有半点闪失,把所有随行的御医都喊来,速速召来,封锁营帐,闲杂人等不许入内,也不许外传吴将军的伤势!” 圣上也跟了上来,在吴清荷后头跟进营帐内,她一下完吩咐,所有士兵立刻站在帐外,拦住大部分人的去路,也拦住了柏乘,他就这样失去了与吴清荷的接触,站在帐外看她消失。 柏乘满眼都是吴清荷,因此被拦下时一愣,边努力挣扎着往前走,边皱眉问她们:“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和她分开?” “公子,陛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您是官员家眷,没有要职在身,不得进入。” 什么闲杂人等,这个词真难听,他不是闲杂人等,他是吴清荷的恋人。 柏乘安静下来,片刻立即抬头告诉她们:“我是吴将军的夫郎,还没过门,但是很快就要成婚了。” 士兵们眉峰一扬,对视一眼,她们又不是不认识吴清荷,自然知道她没有婚约在身。 “您这个说法...有些让人难以信服呐,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是圣旨,我们也是依规矩办事,您是柏太傅的孩子呐,柏太傅应该是可以进去的,您不妨去求一求。” 要去求柏太傅,柏乘睫毛扑闪了几下,垂眸地向后退两步,旋即毫不犹豫地向来时的路奔去。 “场上有匹马受惊,而后差点伤到公子,之后...是吴清荷出面挡住了,她受了重伤,现在生死不明。” 河叔同柏太傅解释情况,草场上乱哄哄一片,因为有朝廷重臣受伤,这消息暂时不好外传,因而圣上封锁了草场,所有人不得离开,柏太傅也不得不坐在这里,神情复杂地听河叔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个孩子她...”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她受伤,柏太傅的神情一时之间变得复杂起来,垂头久久不说话,直到满脸都是泪痕的柏乘回来,冷不丁站在她面前。 “呀,公子回来了,怎样,那吴清荷...伤得重么?” 河叔是见过那场景的,便开口发问,柏乘摇摇头,随后看向柏太傅:“娘,不管从前如何,她就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但她们现在不给我进,劳烦您帮个忙,让我见她,我要去照顾她。” 柏太傅没有立即骂他,但也有她自己的顾虑,斟酌片刻后道:“我亲自去探望她,察看她的伤势,回来后告诉你,至于照顾,她若是缺人手,我会派人去帮她。” “不,我要亲眼看见她,寸步不离地站在她床边。”柏乘态度坚决,柏太傅皱着眉望向他,迟迟不开口说话。 母子间顿时僵持起来,河叔站在一旁,想要从中调和,可谁知柏乘很快抿了下嘴角,有些悲伤地转过身几步,走到一个看守草场的士兵面前,径直拔下她的佩剑:“借我一用。” “你要干什么!” 柏太傅站起来,可柏乘已然把剑抵在脖间,划出一条血痕。 “您拿命威胁我,不让我和她成婚,现在我也拿命来威胁您,我要见她,照顾她,我还要嫁给她。” 他的态度分外坚决,柏太傅有些慌,柏乘的脖颈上已经开始流血,殷红色顺着他白皙的肌肤往下流,可他自己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像当年,鲜血从他纤细的手腕上渗出时一样可怕。 “你真是...你为了她,不管不顾,都可以和长辈们撕破脸了。” 柏太傅说不清胸间揉杂在一起的是什么情绪,低声道完这句话,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上,她刚头疼地扶额,草场内,有士兵匆匆忙忙奔来,在柏太傅边上行礼汇报消息:“大人,有人要见您,她身上有带着吴将军帅印的信封,因而...情况似乎很特殊,所以特意来知会一声。” “怎么偏偏今日事这样多。”柏太傅低声说一句,“来见我的是什么人,何身份,你可有问清楚?” “问了,这个人说,她叫张琴,是退伍的老兵,她是来找柏乘公子的,她只带了几句话来。” “第一句是,她娘昨晚死了,她现在再不会受人威胁,因而要把一些事同柏公子说清楚。” 柏乘听见提到他的名字,缓缓转头看过去,手里的剑一刻也没放下。 “第二句是...” “她愧对她最好的朋友,辜负了小女君的信任,但她不能再任由这件事被隐瞒下去,她看不得小女君成为天底下最委屈的人。” “啪嗒!”柏乘失神地松开了手中的长剑,任凭脖子上的一点血往下流淌。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17岁 夏日炎炎, 连风都是热的,吴清荷骑马奔过大街小巷,抬手一摸便发觉额前全是细密的汗珠, 百姓们都躲在树下或宅院里乘凉, 路上鲜少有人。 又热又晒, 她一向不喜欢在这种时候外出, 军营的训练皆在早晚,晌午最热的时候,她更喜欢待在树下练习射箭。 但今日的情况特殊,年少时与她在同一个夫子那读书的陈韵师姐, 如今到了成亲的时候,她特意提早半个月给吴清荷发了请帖,吴清荷念着从前的同窗之谊,应约来了一趟。 “恭喜, 祝二位新人白头偕老。” “客气客气,里边请。” ... 陈府的门前已聚了不少客人,月亮跑得懒懒散散,吴清荷将它安置在阴凉的地方,自己取出请帖朝大门走去, 陈府的下人看过请帖上的姓名,忙不迭把她迎进来。 “劳烦吴女君不辞辛苦跑一趟,天热, 请您去正厅喝茶纳凉!” 府里张灯结彩,看着就觉得喜气洋洋, 吴清荷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正厅, 隔着很远便看见一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陈韵邀请了所有当年在学堂读书的学生们, 大家同为世家贵族出身,彼此都要给个面子,因此大多数都愿意应邀来看她拜堂,喝杯喜酒。 “大家是同窗,今日就都坐在这闹一闹,沾一分喜气,陈师姐先成婚了,那下一位是谁,我们又能喝到谁的喜酒?” “陈师姐真令人羡慕,在户部有官职傍身,如今还娶了夫郎,立业又成家,妙哉!” 女君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吴清荷再看向另一边,一帮公子们围聚在一块,有人笑得羞涩,把自己刚收到的情书拿出来给人看,大家伙就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但有一个人例外,吴清荷在人群中不断寻找些什么,终于在回廊下看见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神色平静远离喧嚣的瘦削身影。 夏日的风吹起他的发丝,吴清荷看清他的脸,发觉他也被酷暑热得够呛,像个快要成熟的桃子,白皙中透着很迷人的粉,打扮得漂亮精致,眼睛不时眨两下,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只是很单纯的发呆。 许久没见,总觉得他又变好看了,吴清荷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像小猫一样脚步轻悄悄地绕了一圈,绕到他背后去,一手搭在回廊下的栏杆上,拍拍他的肩膀。 “柏老板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柏乘自两年前就接手了他去世父亲那一边留下的所有生意,商铺,酒楼,庄子,马场...这些皆归他所管,还都被他经营的很不错,这一声老板喊的绰绰有余。 被冷不丁这么一拍,柏乘轻颤了下肩膀,猛然回过神,转身看见是她,顿时眼睛一亮,抿唇一笑将脸搭在栏杆上,软软地小声道:“...在想你,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早上是军营晨训,我训练完才出门的,所以迟了点。” 吴清荷和他解释一句,趁着人们都在正厅内聊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及这里,她悄悄抬手捏捏他的脸,带着温度有软软糯糯的手感让她心里一松,柏乘温柔地注视着她,忽而听到吴清荷小声念叨一句:“好像长肉了。” 柏乘一愣,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我每天都好好养病,身体好很多...自然会长一点肉,怎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看着少年忽然有些委屈,吴清荷扑哧一笑:“没有不喜欢,我就喜欢看到你这样子,长肉好,身体壮了不容易生病,我就能经常带你骑马去玩。” 他能长点肉,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如今柏乘的病情转好,每回和他见面,吴清荷都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出来的盎然生机,她觉得没过多久,柏乘的身体就会和普通人的一样好,再不用经常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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