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时辰到了。” 宫人走至两旁,迎接诸位官员,吴清荷没迈腿,后边的官员有些疑惑,侧头看看她。 “...将军?” “将军!” 官员的声音与身后奔来的阿悦的声音在这一刻相重合。 不好,出事了。 吴清荷面色一变,立即转头,仓促地对宫人解释道:“今日我也告假,回家处理急事,下午我会亲自同陛下说明原由。” 话毕,她在众人的视线下转身奔出队伍,阿悦下马停在路边,气喘吁吁地解释:“将军,公子....” “我已经猜到了,你不用多说。” 她借了阿悦的马翻身而上,立即一勒缰绳,沉声道:“我现在就回去。” 一路狂奔,吴清荷觉得自己此刻心乱如麻,身边的景物不断化为虚影略过身侧,寒风扑面而来,刮得人脸颊疼,但她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眼睛只盯着面前的路。 一刻,只用了一刻的时间,她就到家了,随着马儿“吁——”一声哼叫停在府前,她看见门口围着不少人。 “将军,将军您回来了,请将军赎罪,您的府邸是不允任何人随意进入的,但今日闯进来的是柏太傅,我们根本就没法阻挡。” 士兵慌忙上前道歉,吴清荷屏住呼吸下马,阔步踏入府内,边走边问:“那柏公子呢,现在在何处,柏太傅还在不在,二人可有争吵。” “回将军的话,柏公子被太傅大人打了,一番争执后被带走,至于柏太傅...” 听到柏乘被打了,吴清荷的心忽然一阵抽痛,但士兵提到柏太傅时,话还没说完,她们背后便有人冷冷开口。 “我在这,吴将军可要找我?” 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吴清荷转过身,看见柏太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她一直在朝为官,比她娘还要忙碌,因而两鬓生出白发来,岁月的沉淀让她成为一个威严的长辈。 吴清荷看了看她,缓缓走过去,躬身行礼,太傅幽幽望着她,不为所动。 “今晨,有人突然送信给我,同我说,柏乘可能已和你住在一起,而后我来了,那个场景,我恐怕此生难忘。” “我儿,一个大家公子,不顾世俗礼数,竟然和你同床共枕,他的身上...” 她的话语中带着恨,旋即站起来盯着吴清荷,冷声道:“吴清荷,这些年我家从未亏待过你,纵使你抛弃柏乘,我也念及昔日和你娘在朝相互扶持的份上,未出手阻碍你的锦绣前程,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糟蹋我的孩子。” “我没有抛弃他。” “这话现在说出来可没什么意义,你可以把柏乘骗得晕头转向,你却骗不了我,我当年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甚至还放下长辈的架子,求你把奄奄一息的柏乘娶回去,可你当时没娶。” 这是不争的事实,吴清荷没有去反驳,选择了认真地向她提出请求:“这是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但我想补偿修复他,他也需要我,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柏太傅逐渐逼近,扯住她衣领:“没有机会,我在这等你,就是为了知会一声,你们不可能重修旧好,你也别再上门,我知道你年少时会攀墙来看他,我会安排侍从每半刻就巡逻一次,并命人包围着柏乘的屋子守好他。” 末了,她留下句警告。 “再也不许靠近他。” 自清晨分别后,吴清荷果然就没再找到靠近柏乘的方法。 她骑马去过柏府,远远望去,就能看见高墙之外皆是看守的侍从,她也特意命阿羽阿悦去柏乘的酒楼打听过,店里的小二只给她们留下一句话。 “公子最近在家养病,不会来了,连账本都是由我们送进府里的。” 她考虑过写信,夹杂在账本中送进去的办法,但即使给很多的钱,也没有店小二肯做这件事,因为进府的账本都会有柏乘身边的下人检查,一旦发现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而李医师也消失不见,医馆闭门了一段时间,只有药童在不断忙活,据说医师是被接到柏府中给柏乘看病,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真不愧是柏太傅,她出手,必然会把事做绝。 没有柏乘,但吴清荷也依旧需要做好她职务内的事,只是常常会想起那天晚上笑得幸福又满足,与她拥吻在一起的柏乘。 当时很美好,但现在想到便会觉得疼。 与胡人的议和进展顺利,数十日的议事后,议和也逐渐步入尾声,京城也迎来了又一个春日,万物复苏,青草长出绿油油一片,圣上知晓胡族喜欢骑马,长久拘在皇宫内也不舒坦,便趁着议和的最后几日,邀胡人贵族们郊游一趟,在京郊的草场赛马,打马球。 郊游当日,郁郁葱葱的草场周围被搭起无数的棚子作为看台,数十匹马儿被牵了来,马车排成长长一列依次驶入,百官皆至,脱下厚重的朝服穿着便装,甚至有不少还带着家眷,大家都笑得开心,既是因春日踏青,又是因议和步入尾声。 等正式签下契约,至少有数十年的太平日子,这是所有人渴望已久的东西。 “将军,这是待会想要参加打马球的官员名单,请您过目,胡人那边,说是全都要参加,人员有些多,她们的名单稍后才能到我们手上。” 阿羽跟在吴清荷身后汇报公务,吴清荷穿着身黑色的软甲,身形高挑,走过时格外引人注目,她整理好袖子,便默不作声地抬手接过名单,边走路边低头看折子,无事周围的欢声笑语。 “今日一定要玩个痛快!” “要再打败胡人一回!” ... “柏公子,听闻您重病初愈,身子骨可吃得消么,初春的风还是凉飕飕的。” 有个女君在同人闲谈,听见柏公子这三个字,吴清荷脚步一听,下意识看过去。 是柏太傅待会要坐下的棚子,外头候着不少下人,有位女君含笑同棚里坐着的人说话。 吴清荷在看见他的那瞬间,手上便忍不住捏紧了折子,眸子微动。 许久不见,他的脸色苍白,在初春还披着裘氅,黑发中的坠饰靠着衣摆轻轻晃动,映出一点晶莹剔透的亮光,他安静地听那位女君说话,转眸时看向了吴清荷。 “吃得消,多谢您关心。” 他低声回答那位女君,那位女君笑呵呵地摸摸脑袋:“这哪里需要谢,我听闻,你和医师的婚约要取消了,太傅大人要为您另择一门亲事的,我想与您议亲。” 吴清荷眉心微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柏乘,柏乘一直看向她,可眼眸中雾气缭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见他不说话,那位女君又道:“您若是不答应,倒也无妨,我很久很久以前听闻,您原是有心上人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便算在下叨扰了。” 柏乘缓缓地眨了下眼,还是没说话,他身侧的河叔提醒:“公子...您该好好回答客人的话。” 吴清荷看着他冷淡地像是初次相逢那一日,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说话的那位女君。 “我现在没有心上人,关于议亲和成婚,我听我娘的。” “现在?那以前确实是有的,可怎么又突然没有了。” 柏乘沉默一会,在吴清荷的面前告诉了她。 “因为时过境迁,我和她经历很多事,在一起时不像从前那般幸福快乐,所以,她就不是我心上人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周围有不少人说说笑笑踏过青草地, 可吴清荷一点也听不见,转眸端详过柏乘的侧颜,看他说完话后垂头看地, 从耳后滑落的头发挡住眼睛, 让她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原来如此, 那倒是有些...不过我相信, 柏公子这样的人,一定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妻主。” 坐在柏乘对面的女君听见他这样讲,摸了摸脑袋说出句安慰话,柏乘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攥紧那枚香囊,睫毛轻颤两下。 “阿羽,初春乍暖还寒,草场靠近山林, 比城内还要冷,记得让底下的宫人在陛下和诸位大人的看台边放上暖炉。” 吴清荷转身同阿羽交代一番,随后迈开步子踏过草地,意识到她将要离开,柏乘忽然抬头, 下意识朝她的方向看去,眼中隐隐有着说不清的委屈和担忧,他很害怕吴清荷把那些话当真, 可吴清荷背对着他朝前,根本看不见他眼眶中几乎要化为雨的水汽。 求求你, 千万别把我的话听进去, 他似是忍受不住某种痛般微微蹙眉,闭眼在心中暗暗默念。 河叔看见他的动作, 一时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旋即小声告诉他:“公子,您说要再见一面的,主君已经为您做到了,既然愿望达成,便把这些事放下吧。” 柏乘一动不动,好像真的变成了没有思想与意识的瓷娃娃,徒留精致的外表,安静又压抑。 走出很远的距离,直到周围没有旁人,一直记录账簿的阿羽才小心翼翼问道:“将军,刚刚柏公子说的那些...” “他不是故意要说那种话的,我能看出来。” 吴清荷非常迅速地打断了阿羽的话,阿羽闻言愣怔片刻,随后赶紧点头:“是,下官明白。” 一个多月未见到他,再见时发觉得他的脸色依旧是病态的白,而且...她觉得他好像又瘦了点,可她记得那一晚,柏乘躺在她身边时,她抚过他的脸颊,觉得他又快要和从前一样,脸颊软软糯糯的。 心中有种酸胀的痛,她很不是滋味地停下脚步,片刻后转过身看一眼远处,语气不确定地问道:“我该怎样做,才可以让柏太傅同意让我和从前一样照顾柏乘。” 四周寂静无声,阿羽低头看一眼自己,片刻后抬头轻声道:“将军,您是在问我吗,下官不清楚您从前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没法给出合适的建议。” 吴清荷看她一眼,温和地抿了下嘴角,拍一拍她的肩膀:“无事,这本就是我该独自面对的难题,你不用太在意,一会好好准备与胡人的比试就行。” 听到与胡人的比试,阿羽的眼睛放出光来:“是,将军!” 未时一到,宫人就敲响了草场前的锣鼓,“咚!”一声,草场周围的谈笑声立刻消失。 “胡族使团到!” 宫人喊了一声,穿着胡族盔甲的胡人们便面色严肃地排成一长列进来,胡族骑马狩猎征战,骑术越好越得人尊重,打马球与赛马皆与骑术有关,于别人而言是郊游玩耍,于她们而言,却与尊严挂钩,胡族在接到这个邀请时,就把此事当作又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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