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没有可以让人藏身的地方,吴清荷便不停地往前去,默默攥紧拳头。 “那就这样让她跑了么,没有再抓到她?” “怎么会,这里是军营,她再使坏心眼,也无法真的逃出生天,她跑出来没一刻,便被人抓住,沈校尉这人忒坏,女儿也坏,被抓住时还哈哈大笑,说拉了人给自己陪葬,她给军营带来不小的损失,将军不会让她死的太轻松。” 别人如何死的,吴清荷现在都不太在意,她只是不停寻找着柏乘的身影,在很多地方询问,搜找,但什么都没找到。 将近晌午,军营要开始生火做饭了,可众人去水窖里一看,才发觉储存的水在灭火中用掉大半,剩下的根本就不够淘米洗菜,为士兵们做上一顿饭。 “去冰窖里取些冰吧,烧化了后也能用,虽然麻烦些。” 有人开口提出建议,天热的时候,军营里也会派人去很远的地方凿冰山运回来存储,给士兵们来上几碗带冰的酸梅汤,或是绿豆汤,冰在军营里是颇为珍贵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大家便不敢随便用。 如今大家为了救火而精疲力竭,刘将军又归京回营,这么重要的时候,庖屋总不能做不出饭来,让将军和士兵们饿肚子,没有办法,几个将领思考后予以批准,大家这才去动身去冰窖凿冰来。 吴清荷往前,寻到了几个储藏粮食和水源的地方,她刚探身进去找,身后骤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声。 “天嘞,这是谁家的公子!” “快点去唤人来!” “哎哟,这娃娃怎么这样可怜。” 所有的议论声在吴清荷脑中汇聚成一个人的样子,她匆忙站起身,有一刻觉得自己将要站不稳,整个人魂不守舍地朝人群围聚着的地方去。 大热天,但靠近这里却愈发的凉,从心底里透出股凉意来,吴清荷穿过人群的缝隙来到最前面,看到了对她而言此生最可怕的场景。 黑黢黢的窑洞里,在靠近门边的地方躺着一个人,此刻他面色苍白,毫无知觉地闭眼侧躺着,披散的头发乱糟糟,坠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嘴边是未干涸的鲜血,衣襟上也是一片暗色,那样的暗红多到让人已经不知是咳血还是吐血的程度。 吴清荷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下一刻就冲上去,将地上的人小心抱起来。 因为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她最漂亮温柔的小鹿,她心心念念的恋人,要等她回来过十七岁生辰的柏乘。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快去取热水!” “参汤快端进来!” “香炉里的药材不够用了!” ... 柏府时隔多年, 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午后的闷热与紧张的气氛交织在一起,像朵乌云压在心头, 让每个人都无法呼吸。 多年前柏乘咳血的那一回, 吴清荷被留在门外, 如今这一次, 她参与其中,亲眼看见了病痛带给柏乘的所有折磨。 “这根针扎在他手臂上,那一根扎在另一边,动作得快些。” 房间里雾气缭绕, 下人与医师们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但在最里边的位置,是吴清荷坐在床沿边紧紧握着柏乘的手,他手心冰凉, 指尖无力地垂落在她掌中,这个爱和她十指相扣的少年此刻失去了回应她的力气。 柏乘躺在榻上,还穿着那身带血的衣裳,他在昏迷中依旧神情痛苦,眉头紧皱, 泛光的银针悉数落在他的肌肤上,吴清荷听见他倒吸口气,随后胸膛间的起伏开始变得规律。 “医师, 他能呼吸顺畅了。” 观察到他的反应,吴清荷赶紧回头去向医师汇报, 谁知医师只是点头, 表情依旧凝重,不露半点喜悦。 柏太傅自半个时辰前便坐在了房里, 她坐在床沿边的椅子上,一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眼眶泛红,眼底写满了心疼。 “主君,吴女君,军营里来了人,说是要汇报此次事故的实情。” 门外有下人通报,柏太傅疲惫地点了下头,吴清荷听见“实情”二字,便也稍微分出些神,回头朝门外看去。 进来的是师母身边的副将,她面色复杂地进屋行礼,旋即又手一挥,让身后的士兵拎上来一个带血的麻袋。 “太傅大人,吴校尉,万分抱歉,这件事,我们已经查明了,沈校尉的女儿纵火后意图逃跑,在路上遇见了正要避火的柏公子,她平日里就和她母亲一样,对吴校尉有着莫名的恨意,因此听闻柏公子说自己是吴校尉的家眷,就把他骗到冰窖内关起来了。” 这名副将的声音低沉,吴清荷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攥到她指节发白,就连指尖戳破掌心的肌肤,她都像完全没有感觉。 恨她就该冲她来,来跟她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把她身体孱弱的恋人关在寒凉刺骨的冰窖里。 受伤也好,算计也罢,全落到她一个人头上就够了,为什么要伤到无辜的人,牵连到别人。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交织,吴清荷肩膀颤抖着垂下头,低声问副将:“她人呢,她已犯了死罪,我要申请亲自杀她。” “吴校尉,你可以放心了,她在军营纵火,罪大恶极,刘将军出面审问她后,就直接以极刑处死,将军割下了她的头颅,让我带到柏府来。” 带血的麻袋被副将提至空中,吴清荷抬头看那麻袋上的殷红,随后又回眸看向柏乘领口的大片暗红,眼中的云翳没有因为恶人的死而消散分毫。 柏太傅从刚刚开始便一动未动,呆怔很久才道:“沈校尉的女儿...是那个前不久落河溺毙的校尉吗?” “正是如此。” 得到这个回答,柏太傅再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皱眉叹口气,像忽然老了十岁一般,闭上眼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这回的治疗由下午至傍晚,吴清荷就一直坐在柏乘的床边,在有汤药送来时亲自喂他,时不时将他的情况告知于忙碌的医师,直到天色转为浓郁的黑,医师才叹口气,停下道:“总算是控制住了。” 这一句话出,房间里紧张的气氛才得以缓解,柏乘依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容恬静,他没有痛苦的神情,吴清荷才能拥有一个喘息的机会,动作轻柔地抚上他脸颊,陡然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柏太傅也松口气,站起身,笑容沧桑:“多谢您,今日给您添麻烦了,放心,今日的问诊金是平日里的十倍,河叔,去取包钱来给医师。” 河叔一抹眼角,赶忙应一声站出来,要给医师取钱来,谁知医师摆摆手,没有回应柏太傅的道谢,沉重地坐在桌前写药方。 “我只是控制住小公子的病情而已,往后....往后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吴清荷正感受到柏乘的掌心逐渐恢复平日里的温暖,听到“往后再也没有办法”,很疑惑地看向医师,头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语。 “医师,往后再也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位医师年纪颇大,也算是自柏乘年幼时就为他把脉治病的人,此刻她很心痛地皱眉摇摇头:“意思就是,柏公子虽是暂时恢复稳定,可他在极其寒冷的地方待了数个时辰,如今天又热,冷热相冲,狠狠地伤到了他的身体。”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医师的心情无比沉重,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把话说下去。 “趁着如今公子还在昏睡中,我便对诸位讲明吧,公子时日不多了,他的肺疾往后再也控制不住,这样的病人我见过,顶多还有一两年的光景,大人,府上早做准备吧。” “轰!”一声巨响,屋外一瞬间亮如白昼,夜色狰狞。 打雷了,一道惊雷划破夏末最后的闷热,大雨落下,雨点砸在屋檐上噼里啪啦,屋内却是诡异的安静。 吴清荷希望雷声可以让她惊醒,醒来才刚到早上,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可是她神色恍惚地闭眼,睁眼,眼前的景象没有要消散的意思。 “医师...求您再想想办法,他才十七岁,他连今天的生辰都没有好好过。” 她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声音沙哑,医师无奈地摇摇头,看她一眼:“我办不到,再另请高明吧。” 面前的医师,是全京城医术最好的医师,柏太傅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片刻后郑重地站起身:“我有些话想问您,我领您出府吧。” “也可,对了,房里不用留太多人,柏公子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太多人呆在这,不合适。” 医师临走前亲自又交代了句,柏太傅和她一出屋,房里的下人便按照吩咐缓缓退出去,吴清荷没有动,河叔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走近她道:“吴女君,你一下午滴水未进,我去为您备些饭菜吧,您若什么都不吃,小公子会心疼的。” 吴清荷慢半拍看向他:“多谢,但是不用了,我一点也不饿,我只想看着他。” 河叔闻言没再说话,忍住泪意退出门外。 屋外是倾盆大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阵阵凉意涌上来,吴清荷注视着柏乘,从他的眉眼看到淡色的唇,一遍遍反复地看。 对他最初的印象,就是柏家那个身体孱弱的小孩,玩什么都玩不好,后来他回来,身体还是很弱,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平日里又软又甜,对她有种莫名的执着,跟在她身边,像温暖的小太阳,给她很多很多爱和关心。 但现在他就这样躺在床上,医师告诉她,她很快就要失去她的太阳了。 纵使有一身武艺,她也无法从生老病死这件事中夺回自己最爱的人。 四下无人,只有她和柏乘,吴清荷独自听屋外的雨声,而后缓缓地伏到床沿边,将头埋进臂弯里,眼眶中的酸涩化为雨从她眼尾落下,她紧咬着唇不抽泣一声,默默地痛哭,泪水没有一刻停止过。 屋内的光线昏暗,从小到大意气风发的少女在恋人的床榻前哭泣,烛光为她染上一层暖色,像是一个拥抱。 熟悉的药香不知何时又悄然靠近,吴清荷突然感受到有人伸手小心地环绕住她,她抬头,对上柏乘温柔的眼睛。 “小猫哭的好伤心,哭成小花猫了。” 他唇上几乎没有血色,无力地侧躺在她旁边,嘴角抿着笑和她说话,动作轻柔地抬手,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吴清荷握住他的手,轻吸一口气,看见他醒来笑盈盈地和她说话,她面上还强装镇定,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砸。 哭泣让她连话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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