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 “正一品文官,官职太傅,想要现在入营。” 柏太傅面色阴沉,向士兵展示自己的令牌,士兵走近,接过她的令牌看了看,随即道:“太傅大人,兵部有规定,文官若没有陛下的手谕,或是将军本人的邀请,便不得擅自入军营,就连吴相在时,也得遵从这规矩。” 来的仓促,柏太傅自是没能要得圣上的手谕,她今日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告假,都没有上朝,听到不得入营,她有些烦躁地叹口气,看一眼一路沉默的儿子,便自己下了马车朝前。 “你们刘将军和吴校尉在不在营中,烦请你把她们中的哪一位喊出来,我有事需要问。” 是太傅的命令,且不逾矩,士兵点点头道:“请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帮您问问话。” 士兵转身,消失在门口,片刻后,便有个身着盔甲的人出来,只不过...不是吴清荷,也不是刘将军,是个柏太傅不熟悉的武将。 柏太傅眸色渐冷,那武将朝她行礼,而后展示自己的令牌:“我是刘将军身边的副将,被将军留在营中处理军中琐事,太傅大人,听闻您要找将军和吴校尉,真遗憾,她们昨夜便走了,您谁也见不到。” 理智支撑着柏太傅,她踉跄一步站稳,深吸一口气:“敢问,到底是什么急事,让她们连夜出发。” “您今日没见过圣上么...这是军营的最高机密,本不该对外人说的,但您是太傅,按理说该知情,我们将军前不久去过边塞,知晓了胡族即将来犯,于是要先发制人,她昨夜便带着三千精锐先行出发,两日后,京城内五万大军也会陆续离京前往边塞,简而言之,要打仗了。” 柏太傅今日没有看过公务,可朝廷的事瞬息万变,一时不看,便会出不少事。 她愣神片刻,哑声道:“所以吴校尉也就这么离开了?可是分明还有两日,她可以和大军一起走,为何她多待两日都不肯...” 至少拜堂成亲,给柏乘一个念想,一个结果,难道全心全意爱她的柏乘,也不能让吴清荷多等两天么。 “精锐军队,论功行赏时会排在最前头,吴校尉年轻,她想要建功立业,昨夜就主动加入精锐军队中,和将军一块走,行囊都没收拾,骑马跟在将军身后出城了,她们现在已经走远,您见不着她,我劝您也别想着去见她,耽误军情。” 柏太傅难以形容自己心中的情绪,是失望和震惊多一些,还是愤怒伤心多一些。 “建功立业要紧,答应的婚事就不要紧了么...就这么仓促走了,我儿子该怎么办,她什么时候会从边塞回来?” 副将沉默,而后道:“您在朝多年,见识过那么多场战争,难道不清楚,打仗都是以年来计算的吗。” 柏太傅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刚入秋,他身上就穿着披风,倚靠在马车门边,病容难掩,他没有力气下车,因而离得远,无法听清二人的谈话,柏乘的眼里隐隐有些光,是最后一丝火苗,他在期待,二人谈话结束后,吴清荷可以出现在他面前。 但柏太傅明白,她不会出现了。 “以年来计算,可是我的儿子,又能等她几年呢...怎么,她想回来和坟墓成亲么。”柏太傅难受地垂头苦笑下,愤怒和无奈淹没了她,副将不接话,行礼后就转身回营,独留柏太傅一人。 秋日里的风吹得人心寒,柏太傅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回马车边,柏乘见她是这般模样,小心翼翼地问:“娘,清荷呢...” “她到边塞去建功立业了,前脚刚答应婚事,后脚就跟着刘将军跑了,连两日都不肯多留给你,她是压根没想过和你成亲,柏乘,你不要再想着她,就当我们全家都看走眼,真心错付了。” 柏太傅坐回马车上,低声告诉柏乘,直到她把这些话说出来的这一刻,柏乘才终于相信,吴清荷今天不会和他成婚了。 他愣愣地望着马车里的某一处,良久眼眶泛红,疑惑又委屈地看向自己母亲,眼泪流淌过脸颊滴落下来:“娘,为什么会这样呢,是我哪里不够好...” 柏太傅说不出话来,深吸气转过头,不敢看他掉眼泪。 “是我快死了,她不愿意娶我么...我会很努力活着的,我会乖乖听话,我什么都听她的...她要建功立业,我不阻拦的...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先娶我进门呢,或者...我去陪她。” 柏乘哽咽着要推开马车的门帘,可车子正在疾驰中,柏太傅一惊,赶忙拦下他:“你要做什么!” “她去边塞,我也去,我陪她...我不会当她累赘的,娘,你放我走好不好。” 他笑得悲伤,柏太傅忙把他牢牢压回马车上,马车又继续朝前奔,车轮不停地旋转,柏乘使出全身力气挣扎,挣扎到最后伏在软垫上小声呜咽,双目失神,嘴里只会念一句话,无助又伤心。 “清荷,不要丢下我...” 战争一触即发。 这是胡人十余年来最大规模的入侵,她们骑马提刀,一路杀了边塞无数平民百姓,流离失所的人四处奔波,到处逃窜,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日子即将难熬起来的时候,前线传来了数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们爱戴的刘将军在攻城战中被胡族的兰家大将所伤,死在边陲,可她们没有因为她的死亡而走向败局,在她死亡的同时,军中有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支撑住了一切。 此人正是吴相独女吴清荷,她如穿云箭般冲破敌军包围,射中胡族左贤王的眉心,而后将城下的兰家大将斩首,两员大将一死,吴清荷便领军攻城,成功将被胡族侵占多年的城池夺了回来。 有次战绩,刘将军心满意足,临死前将帅印交到了吴清荷手上。 “前线大捷,吴清荷打胜仗了,她一直没败过。” 冬天即将到来,柏府连院落里都添上了暖炉,下人在给暖炉添煤时,与河叔交谈起沙场上的事。 “她确实厉害,但一个负心女,我无法多评价些什么,你也不要多提,公子在房里午睡呢,声音尽量小一些。” 提到吴清荷,河叔叹口气,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公子近来越发畏寒了,也越来越没精神,昨日咳嗽时开始呕血,端进去的药,也没有多喝几口。” 柏府里一片萧瑟,河叔犹豫片刻,又将热好的药放在食盒中提到门边,轻轻叩门:“公子,喝些药再继续睡吧。” 无人应声,河叔有些担心,以为柏乘是又晕了过去,赶忙推门而入。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屋内空荡荡,床榻上只留有被褥,衣架上的裘氅却消失了。 河叔皱眉,关好门快步出来:“去军营门口看看,公子可能跑到那里去了。” “报——大捷!又是大捷!胡人再度被逼退,我军又夺回一城!” 士兵骑马奔入营中,门口有不少等待家书的人,军营的信差会送信上门,但很多人迫不及待,会自己来军营领信。 柏乘穿着身白色的裘氅,顺着队伍走近,轮到他时,他小声问对方:“吴将军可有送信?送到柏府的。” 听到对面瘦弱的男子提到吴清荷,士兵轻啧一声,翻阅过后摇摇头:“没有。” 这是军营信差第一次往回送信,柏乘没有得到别人都有的家书,觉得整个人冷嗖嗖的,看着面前越来越多人离开,他找了一处台阶,无力地坐下,旋即从袖子里取出吴清荷留给他的那封信。 寥寥数语...连信都称不上。 “我跟自己发过誓的,如果你再给我写信,我就原谅你,也给你回信,可是你只留给我这个,就只有这个,清荷...我做错什么了,让你对我这么狠心。” 柏乘抱臂坐好,片刻后忽然拿起手帕,捂唇咳嗽,咳得似乎痛不欲生,待咳完,他的帕子上也落下一片殷红。 他时日不多了,如今就是苟延残喘,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片刻后,他起身在街头的铺子里买了把短刃,街头不知从哪来了只小狗,被人踹过一脚,可怜兮兮的蹲在路边,柏乘看见,又买了块肉,走过去蹲下喂它。 小狗吃得狼吞虎咽,柏乘眼眶里蓄着水汽,低声和它讲话:“你是被抛弃的吗,我被抛弃掉了,我再也等不到我爱的人了,她甚至都不会关心我,我好难过...我有点恨她,可是我又好想她。” 没有人回应他,柏乘独自看小狗朝他摇摇尾巴走远,回过神,河叔便已经找来,带着担忧拉住他:“公子,该回府了。” 一回到府中,河叔便立刻带着他去找柏太傅,柏太傅见他回来,神色很不好。 “你不该再去军营的。” 柏乘犹豫片刻,又像年少时那般乖巧:“对不起,娘,我知道错了。” “我知道,要迅速放下一个深爱的人,是件困难的事,娘知道,你很想成婚,娘已在为你安排,必然会给你找来位负责又出色的妻主,让你拥有圆满的爱情。” “...我不需要了。” “你需要,娘一定会做成这件事。” 柏太傅神色坚定,柏乘便也不和她多反驳些什么。 回到房间,天是一片漆黑,柏乘喝完药,难得温柔地笑了下,告诉河叔:“我困了,想现在就歇下,河叔,你也早些休息吧。” 河叔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看着柏乘乖巧的面庞,还是点点头:“好,那我扶公子回床上躺下。” 这一夜,河叔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眠,他没忍住,穿衣起身,提着灯笼回到柏乘的院子里,看见守夜的下人呼呼大睡,房间里则是一片漆黑。 河叔不忍叩门打扰,便只是小心将门拉开一条缝。 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河叔一惊,慌忙拉开门,将灯笼朝里照去。 柏乘像熟睡了一般,躺在床榻上,他还穿着白日里的衣裳,一只手紧攥着薄薄的信纸,另一只手垂落在床沿,白皙的手腕上赫然多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正不停地往外流血。 “啪嗒!” 河叔的灯笼掉在地上,片刻后他哆哆嗦嗦地跑出来,大喊一声:“快来人,小公子要自戕!” 柏乘被人及时救下,只是他本就体虚,此番无疑加重了他的病情,他昏睡数日,柏太傅以重金寻医,京城周遭的名医都被寻了遍,最终有位自边塞归来的李医师登门,带来了柏太傅难以想象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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