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圣上对世子宠幸非常,他们既伤了世子,一旦太子将此事捅给圣上,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么,若是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多半是要丢去诏狱了,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还能有命出来么?因此连忙转头向薛钰求饶。 慕容景也转头看向他:“仕钰,你说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慕容桀回来时还带了一名随行御医,此刻已经帮薛钰包扎完毕,薛钰正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长眉微敛,面色略显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慕容桀也曾中过箭,他知道拔箭簇那一刻是怎样一种钻心的疼,他自问较常人更能忍耐,但在拔箭时也不禁痛呼出声,而薛钰全程竟没发出一点声响,其心性隐忍、坚韧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本该是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不曾想却输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是有趣。 难道“情”之一字,真能如此摧磨人心? 有点意思。 他身边并不缺貌美女子,可惜那些女人于他而言,美则美矣,转瞬即忘,从无一人能令他牵肠挂肚,寤寐思服,甚至为她不顾一切,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然他也就至今没领略到“情”之一字到底是如何令人神魂颠倒。 他看着他,慕容景正叫了他一声,问他如何处置,他淡淡地掀了眼皮,眼神并无半分波澜:“殿下何必大费周折,奏请圣上,丢去水牢关个几日也就是了……” 只是被关去水牢几日?水牢阴暗潮湿,下身需浸泡在脏水里,虽然不好受,但几日功夫,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可比预想中的刑法要轻得多,那两人大喜过望,连连叩谢。 薛钰却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眸光一凛,慢条斯理地补了后半句:“只不过,在丢去水牢前,得在脚底划一个三寸大小的伤口。” 伤口虽长,但并不致命,可以说是无足轻重的小伤,因此两人一时也并未反应过来,由慕容桀之前从营帐附近叫来的一支羽林卫押解下去了。 赵嘉宁却知道薛钰有着怎样的歹毒心思,她太了解他的为人了,他向来是一肚子的坏水,要她说,再没人能比他更有坏主意了,他若是想折磨谁,手段要多阴损就有多阴损。 脚底划一个三寸的伤口,看似无足轻重,但若浸泡在水里,伤口便会感染溃烂,迟迟不能愈合,更不用说水牢里的水向来脏污,脚底的溃烂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腿上,要是泡上几日,就算不死腿也该废了。 废人是不能袭爵的,像这样的纨绔,身无长物,一旦不能袭爵,又落了个残废,后半生岂不是生不如死?这比杀了他们还要教他们难受——薛钰一贯便是这样的人,从不给人一个痛快,以□□折磨人为乐,手段阴损,最会诛心。 心中对他的反感又多了一层。 却也谈不上厌恶,或许是他长了一张让人厌恶不起来的脸,只不过他如此行径,实在让人心生反感。 或许抛开别的一切不论,她最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便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而她如今却已落魄,既无平等的地位,又何来平等的感情?这也就罢了,她与慕容景也是如此,这也是她一开始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偏他还是个天生的坏种,手段阴损毒辣,心计深沉缜密,她实在玩不过他,也实在是怕他。 怕他有朝一日也会那么对她,便是如今待她例外些,看似有所偏爱,一旦那几分虚无缥缈的爱意烟消云散之后,谁知道他会怎么对她。 她从前对他是有几分喜欢的,可随着国公府的倾颓,那几分本就算不上有多珍贵的喜欢也早就随风而散了。 后来种种,不过是被逼无奈,才会与他纠缠不清,之后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受她控制,其间种种爱恨纠葛,其实如今连她自己也分不太清,只有一点——她自认脑子还算清醒,是绝不会回去薛钰身边的。 ——她既怕他,又怎么可能待在他身边。 但慕容景和他不一样,他心性纯良,从不会害人,更是为了救她不惜割肉喂之,这样的人,她相信即便有朝一日他对她的情分不在,也必会善待她。 再者如今赵嘉学已死,她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她一开始心如死灰,一时也真不知出了宫能去哪里,等缓过来一点后,薛钰又找了过来,似乎除了慕容景身边,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事实上赵嘉宁猜得不错,薛钰对那两人的确起了坏心思,在他看来,若不是他替赵嘉宁挡箭,那如今中箭受伤的就是赵嘉宁了。 ——他们竟然敢伤他的宁宁,这叫他如何能轻易放过他们? 便就是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才能帮赵嘉宁出气。 可抬眼一对上赵嘉宁的目光,里头却是毫不掩饰的反感,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与无措,长睫微颤,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开口。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第85章 等这场闹剧终于停歇, 一切回归平静之后,慕容桀让人搀扶薛钰回营帐,他却抬手阻了, 抬头直直地望向赵嘉宁,一开口,却是对着慕容景说的:“殿下, 我想单独和宁……宁大小姐说几句话, 不知可否应允?” 慕容景脸色微变, 看着眼前受伤后面色苍白的薛钰, 喉结滚动,到底还是颔首道:“好。” 赵嘉宁有些错愕,抬头看了慕容景一眼,似乎并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小声抗议道:“殿下……” 慕容景安抚她道:“不过是说几句话,也用不了多少工夫,况且仕钰他……毕竟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赵嘉宁并不知道实情, 不以为然道:“第一支射向我的箭已经被他格挡开了, 至于之后他又中箭, 具体情形我们也没瞧见,怎么能说是与我有关呢?况且他是薛钰……他可是薛钰,不过是受了点箭伤, 能有什么事……” 但到底还是应了,只因她见薛钰看她的眼神, 似乎仍是执迷不悟,既如此, 她也有最后几句话想对他说。 —— 等众人走后,慕容桀命人围了这片猎场, 一时这里只余下薛钰和赵嘉宁,再无旁人打扰。 山林幽静空旷,间或传来一声鸟鸣。 薛钰捂着胸口,抬步朝她慢慢走来。 赵嘉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走到面前,才冷淡地开口道:“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薛钰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他之前用的借口是“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轻笑了下道:“倒也奇了,起初见到你,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如今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开口。” 赵嘉宁道:“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别说了,我要走了。”说完转身欲走,不防忽然被他拉过手,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额头磕在他的颈侧,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她正要用力挣脱,头顶上方忽然传来薛钰的声音,略显沙哑:“宁宁,别动。” 他道:“我受伤了,中箭的位置很深,刚才拔箭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如今好不容易包扎完,你若是乱动,伤口又裂开,只怕不能轻易止血。” 他喉结滚动,低头看着她道:“好宁宁,你总不想看着我血流不止,涸血而亡吧?” 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哑声道:“你舍得么?” “你……”赵嘉宁别过头,哼了一声道:“真是好笑,我有什么不舍的,我们现在已经毫无关系了,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干系。” 话虽如此,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没再挣扎。 薛钰搂着她细软的腰肢,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宁宁,你好久都没有这么乖了……要是你能一直这样对我,该有多好。”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含笑道:“我就知道,你必然舍不得我死。” 赵嘉宁别过了脸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怕……只是怕你万一死了,要赖到我头上,届时慕容家的父子三人,只怕没一人会放过我。” “随你怎么说,总之你肯这样温驯,我很高兴。” “温驯?”赵嘉宁冷笑道:“薛钰,我请你不要把形容猫儿狗儿的词安在我身上,或许在你眼里我与它们没有分别,可惜我已经不是你的所有物了,现在的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喉结上下滚动:“宁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一时口不择言,我以后决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赵嘉宁嗤道:“以后?薛钰,我们早就没有以后了,也请你收起你那副哄小猫小狗的姿态,我不吃这一套。” 薛钰垂下眼睑,唇角泛上一丝苦笑:“宁宁,怎么今日这么和猫儿狗儿过不去?是,我从前宠你爱你,多少是把你当成一件玩意儿,那是因为我当时还没看清我的心,可我以后不会了,我会敬你爱你,你若是实在介意,咽不下心中这口气,以后你也可以这样对我,把我当成一件取悦你的玩意儿,我也决不会介意,只要你乐意。”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说话时一张脸又离得那样近,端的是美玉无瑕,神情缱绻,又说着那样动听的情话,实在是蛊人至极,赵嘉宁却只是冷淡道:“我说薛钰,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是你听不懂人话——我说过了,我们之间,没有以后。” 薛钰眉心深陷,眼底涌上哀色,赵嘉宁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划清界限,让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他喉结滚动,几乎是哀求地道:“宁宁,别这么对我。” 赵嘉宁别过了头,没来由得一阵心烦意乱,只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薛钰,装可怜对我没用,我也不吃这一套。你知不知道,你的这张脸,一向嚣张恣意,这样低三下四的神情,根本不配你 ——薛钰,你连装,都装不像,何必?” 薛钰苦笑道:“是不是现在我无论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虚情假意?” 他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疲倦:“赵嘉宁,你到底有没有心,难道非要将我的心剖开来给你看么。” 赵嘉宁嗤道:“这倒不必,总归你的心是黑的,也没什么好看。” 薛钰却不说话了,只是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颈侧,箍在她腰上的手也收得愈发紧了。 赵嘉宁皱眉道:“你……你做什么抱得我这么紧……怎么不说话了?” 薛钰闷声道:“你总拿话刺我,说的也都是我不爱听的,不如不说,况且我也不想我们一见面就吵……这样抱着你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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