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皱眉,脸色更冷了:“到底什么事?” “是……是方才那个大夫……世子您说要快些找一个大夫过来,奴婢也是心急,在街上看到一个游医,一手持着幡布,一手摇着虎撑,穿着一身白布道袍, 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我以为是个可靠的, 便叫了来为夫人诊脉……可谁知……” 话说到这里, 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 薛钰立刻明白过来了,急忙追问道:“可是那个游医是个不可靠的?”见韩嬷嬷迟迟不敢回答,冷声喝道:“说啊!” 那李嬷嬷肩膀一缩, 这才心一横,如实说道:“世子料得不错……我也是刚刚才得知, 我们被他给骗了……” “原来那个游医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若给妇人把脉, 常谎称有孕,随口说个小月份, 两三个月孕肚本就不显,因此也不会惹人怀疑。” “妇人怀孕,通常阖家欢喜。他便趁此来骗取不菲赏金……我便是遇到了苦主,说他夫人被他诊断有孕,他欢喜无比,日日盼着孩儿降临,可数月过去,他夫人肚子依旧平平,便另外请了大夫诊治,始知上当受骗……” 说着抬头胆战心惊地看了薛钰一眼,见他眼眶泛红,神情似哭似笑,还以为是他乍闻此消息,愤恨不已,一时只觉惶恐不安,只因这位世子一向性情乖戾,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夫人有多珍视,听说她怀孕了更是赏赐了众人,可眼下那大夫既是个骗子,他的诊断便做不得数,世子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偏偏这个游医是她带来的,世子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迁怒于她,可薛钰当下却并没有发作,竟道了句:“好,江湖骗子好啊,便是诊断有误才好……” 韩嬷嬷还道是自己听差了,以为薛钰这是受了刺激说了胡话,当下更是惧怕万分,连连求饶,又宽慰薛钰道:“世子您别这样,虽说那大夫是个骗子,但他的诊断也未必一定是错的,毕竟夫人干呕之状,的确便是怀孕的征象,保不齐夫人果真怀胎两月了呢……” 她自以为这番话能安抚宽慰薛钰,一抬头,却正撞上薛钰的视线,神色冷戾得骇人,只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还不赶快去找正经的大夫!”当下吓得冷汗连连,连忙逃也似地出了门。 大夫来了后,当即替赵嘉宁诊了脉。 先前与薛钰一番争执,她对他苦苦哀求,又要想方设法地稳控他的情绪,说服他放过她的孩子,这些早已耗尽了她的心神,如今听说她可能并未怀孕,大起大落之下,一时只觉恍惚,呆呆地任由他们施为。 薛钰却死死攥紧了手,手背青筋浮现,虬露爬满在手背上上,他屏住呼吸,只是凝神一瞬不瞬地望向那名大夫。 大夫年过花甲,蓄有一把花白的山羊须,诊脉片刻,抚须道:“这位夫人并未怀孕,之所以有干呕之症,不过是一下进食过多,胃有积食罢了。” “当真?!” “老夫行医数十年,自当不会有错。” 薛钰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又吩咐道:“再去找几位大夫过来!” 一连三位大夫替赵嘉宁诊脉,结果无一不是:脉相从容和缓、柔和有力,并非滑脉。 这是根本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他的宁宁并没有怀上别人的孩子……他也不用再逼她拿掉那个孽种…… 只要没有那个孩子,那么她就不会与慕容景建立羁绊,而他既有了那道魏熙帝的秘旨,一旦时机成熟,只要赵嘉宁肯稍微地回心转意,不再因为待在他身边便寻死觅活,那他迟早能把她再夺回来。 至于贞洁……罢了,跟赵嘉宁比起来,那玩意儿简直不值一提,他为赵嘉宁破的例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桩了,他为赵嘉宁守贞也是一样的。 何况那全是慕容景的错,跟他的宁宁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薛钰只觉浑身上下一时畅快无比,他拂手屏退了众人,走回床边坐下,将尚未回过神来的赵嘉宁深深地揉进怀里,声音都带了些颤^栗:“宁宁,你知道么,我太高兴了,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不同于薛钰的无比兴奋,回过神来的赵嘉宁却是一片空茫,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剜去了一块。 若是从头到尾没有也就罢了,她本也没想过怀上谁的孩子,偏偏先前误诊,让她以为她有了孩子,她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后来慢慢想通,觉得这或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在赵嘉学死后,要还予她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便从一开始的抗拒排斥,到渐渐心生期待,甚至开始幻想孩子出生后的种种,结果现在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成空了,她根本没有怀孕。 她心里顿感失落与怅惘,偏偏薛钰还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搂着她在她耳边一直说他有多高兴,这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她气得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这一下猝不及防,薛钰毫无防备,被赵嘉宁推到一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宁宁?” “别叫我!”赵嘉宁胸口起伏,瞪着他道:“薛钰,是你,都是你,是你把我的孩子弄没了!” 薛钰便笑了:“这倒是奇了,我给你的汤药也不见你服下,怎么倒能赖到我的头上……宁宁,可不带你这样的……” 赵嘉宁愤愤道:“不怪你,难道怪我吗?薛钰,就是该怪你,不是你,我也不会一时被诊断有孕,一时又没有,倒像是平白失了一个孩子!都怪你!” “是你积了食,出现干呕之症,那韩嬷嬷说这是怀孕的征象,这才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谁知竟是个行骗的游医……宁宁,讲点道理,我明明,也被骗惨了……” 说着一把将人拽回怀中,气息吞吐在他耳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这也要怪我,宁宁,那你真是冤死我了。” 赵嘉宁仍是不肯服气似得,拿出了无理取闹的气势,不断地拍打他的胸口:“都怪你!薛钰,你赔我孩子,你赔我孩子!” 她一味地发泄,自认为拍打得用力,其实这些力道落在薛钰身上,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 在他看来,说是拍打泄愤,倒不如说是撒娇。 情趣罢了。 在薛钰眼中,赵嘉宁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就连打人的力道,也是如此。 他轻易地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勾唇慢慢逼近了她,眸光在暧^mei的灯光下闪过一丝深暗,嗓音沾染了情^y,透出几分喑^ya,吹在耳侧,身体便也跟着酥r:“薛钰你……” “你不是想要我赔你一个孩子么?好,我现在就赔你……一个够不够?还是两个,三个?” “放心,避子汤也有许久不曾喝了,药效早过了,你要几个我都给你……”他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道:“这里很快就会鼓起来,装满我的……” 说着唇畔勾起一丝笑,慢慢倾身覆了下去。 “薛钰,你……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唔……” 反抗的声音被吞没在腹中……不多时,挣扎的力道也渐渐小了……转而响起了女子轻微的啜q申口令声,伴随着男子暧m的低c。 “薛钰,慢点…… 我……我快要死了……” 薛钰便停下冻做,低头极温柔地吻去她颊边的泪水,轻笑道:“傻宁宁,哪有那么容易死……来,我先送你个y仙y死。” —— 东宫内,慕容景面色阴鸷地盯着坐在地上那个一身大红婚服,却披头散发、形容痴傻的女子,冷笑道:“也不知道薛钰从哪里找来一个疯女人替赵嘉宁,不是说他要与他表妹成婚么,花轿交错,倒是不把他表妹送过来。” 一旁的太子赞善闻言道:“听闻世子的表妹早年曾救过他的性命,因此他对她极为看重,若让她替赵氏女,恐殿下迁怒于她。而若是换做一痴傻女子,太子仁德,自不会与一痴儿计较。” “我看这痴儿眼熟,似乎是曾在朱雀街上遇见过,因这痴儿虽则痴傻,但却有几分姿色,就有些人牙子打起了她的主意,要将她卖去青楼,后来听说是被一世家公子救下,如今看来,便是世子了。” 慕容景摆手道:“罢了,一介痴儿,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任由薛钰摆弄,孤也懒得与一个傻子计较,便留在宫里,赏她一口饭吃吧。” “是,那赵氏女的下落可要立刻派人去搜寻?” 慕容景沉吟道:“其实倒也不必去找,那赵嘉宁必定不愿待在他身边,薛钰待旁人狠心绝情,唯独对她一向心软,她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的,他还能强逼她留在身边不成?至多不过几日,就该将人还回来了。” “孤知道仕钰的心思,不过是想着父皇驾崩后,国之大丧,孤短期内便不能迎娶赵嘉宁,所以才将她掳去,想拖延到那日……倒也难为他了。” 慕容景转着手上的双转轴金刻戒,缓缓道:“先派人去找着吧,不过他为人谨慎,藏得也必定隐匿,一时恐怕也搜不到……好在也并不着急……” 他眼底划过一丝晦暗幽光:“父皇驾崩也不过这两日,他走后,孤便要去办他交待给孤的那道秘旨……若薛钰在府上,恐事情生变,何况那样的场面,难免有些血腥……毕竟是生身父亲……” “孤此前还头疼该怎么避开薛钰,如今既有赵嘉宁帮孤拖住他,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太子赞善:“殿下考虑的是,只是殿下的这场婚仪,却是被世子搅和了。原本今日是殿下的大喜日子,赵氏女也该嫁与殿下,如今却……” 慕容景拂了拂袖摆,倒是不以为意:“无妨,迟早是孤的人,如今不过耽搁几日罢了。” 这时地上的痴儿像是听到了“嫁与”二字后有所感,竟挥舞着手臂咯咯笑道:“嫁……嫁与世子……我马上,就要嫁给世子了!” 慕容景闻言略一抬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不过一个傻子,薛钰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他的心里,可只有赵嘉宁一人。” 又冷嗤道:“想不到就连一个傻子也钟情于他,他就这么好?可惜啊,他所钟爱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他。在赵嘉宁这里,孤可是彻头彻尾地赢了他。”
第93章 盛熙三十八年三月, 魏熙帝慕容泰因服用过量红丸崩逝,享年六十八岁。太子慕容景登基,改国号为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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