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兵变失败后,韦皇后的疑心病被勾起,看皇帝剩下几个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以谯王为甚。这不,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韦皇后就是觉得谯王会造反。 明华裳听到李华章的话挑了挑眉,试探地问:“所以,皇后让你……” “圣人、皇后说我在神龙政变有功,十分信得过我的能力,所以命我去商州,明为做刺史,实则监视谯王。若谯王有造反的念头,立刻发兵讨之。” 明华裳听后轻轻呀了声,丝毫不觉得意外。 韦后如今高歌猛进,大肆在朝中安插党羽,主持科举,听说还有意去泰山封禅。这些举动仔细瞧,不正是当年则天皇帝称帝前的翻版吗。 韦皇后的模仿并不高明,不止明华裳,朝中许多人都看出韦皇后有意效仿则天皇帝。按则天皇帝的路子,把持朝政后,下一步就该清扫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为自己登基做准备了。 皇帝一共四个儿子,嫡长子李重润被则天皇帝打死了,庶三子李重俊因造反被属下斩首,皇四子温王李重茂年纪小好操纵,皇二子李重福年纪既长又和韦皇后有旧怨,无疑是韦后下一个重点关照目标。韦皇后让人去查谯王有没有造反之心,就算他本来没有,得知嫡母派了人去,没有也得变成有了。 韦皇后派李华章去监视谯王,就是一箭双雕之计。韦皇后信不过皇帝的儿子,哪又怎么可能信得过侄子呢? 李华章是章怀太子的儿子,既有功劳又有实绩,在朝中名声一向很好。韦皇后毕竟是谯王嫡母,在礼法上有天然优势,她能搬出身份压庶子,却未必压得住功劳赫赫的侄子。 有李华章在,就算皇帝的儿子都死绝了,朝臣也不会同意让安乐公主甚至韦皇后做皇帝。所以韦皇后想出这个计策,派李华章去商州,商州和均州相邻,均州瘴气横行,商州也没好到哪儿去。就算李华章能熬得过瘴气,等谯王造反,他就是前线,待谯王和李华章斗的两败俱伤,韦皇后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韦皇后的算盘打得十分响亮,想一石二鸟,同时消耗掉两个最有威胁的皇位继承人。她的计划并不算高明,明华裳能看得出来,李华章这个当事人恐怕更清楚。 明华裳心里替李华章叹息,他默默守护着大唐江山稳固,但最大受益人一点都不领情,反而不断猜忌他。以冤报德,李华章得多寒心。 明华裳默默握住李华章的手,李华章感受到她的情绪,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没事,我不在意的,你别生气。” “我哪有资格生气,我只是替你不值。”明华裳越想越气不过,她用力抱住李华章,说,“是他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你。他们欠你的,我来补。以后,我一定加倍对你好。” 李华章心头一热,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深深抱紧明华裳,声音低哑,不知道为什么哽咽:“好,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韦皇后怕李华章不肯离开长安,准备了许多官话套话。李华章对韦皇后的心思看得门清,他完全不屑于和她算计,除了明华裳和一车书,他什么都没带,在一个清晨低调地驶出长安,前往商州做刺史。 韦皇后窃喜于计划顺利,殊不知这正合李华章心意。李华章和明华裳来到商州,这里没有宫廷规矩束缚,没有那些不得不应酬的人情关系,两人终于能过一段安生日子。 他们一起考察农桑水利,整顿刑讼纪律,清除冤案积案,休沐时李华章带着明华裳去周围游山玩水。没有人知道他们曾是兄妹,百姓只知雍王和雍王妃鹣鲽情深,无论去哪里都相伴相随,宛如神仙眷侣。 一转眼半年过去,明华裳每月都和明雨霁通信,得知这半年任遥深受韦皇后重用,乃是长安里炙手可热的女将军,连去泰山封禅都是任遥护卫,平南侯府水涨船高,门庭若市。其他人的境遇就没那么好了,江陵依然做他的闲散世子,在羽林军里混吃等死应付了事,官职很快被任遥超过,两人渐渐没什么交集了。 谢济川政变当天挟持皇帝出门,当时没什么,事后终究在皇帝心里留下了坎。皇帝不再像东宫那样倚重谢济川,谢济川如今领着修书的职,说起来清贵体面,实际上早已被排挤出权力中枢,在朝中无异于一个边缘人了。 苏行止因为上次帮明雨霁出头,被安乐公主记恨,在御史台处处受冷遇。明雨霁好生骂了一顿苏行止蠢,她信中没说,但明华裳看得出来,镇国公府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了。 曾经李华章在长安,众人忌惮着雍王的面子,还不敢做得太过分,如今李华章离京,归朝之日遥遥无期,众人便觉得雍王彻底失势了,面对镇国公府愈发肆无忌惮。明雨霁独自一人支撑着镇国公府的门庭,辛苦可想而知。 明华裳合上信,忍不住长长叹息。她兀得想起当年在终南山训练,那时韩颉还是他们的老师,他们七人上山下水逃课抄作业,快乐和痛苦都十分简单。如今不过三年过去,终南山未改,那七个在山上发疯的少年少女,已不复当年模样。 每个人心底都藏着执念,也因此,他们踏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各行前路,莫问前程。
第180章 随珠 十二月初一,李华章巡视完衙门后,照例回来陪明华裳吃早饭。两人刚坐下,忽然,外面传来衙役急切的声音:“刺史,有人报案!” 李华章和明华裳对视一眼,都收敛了神色,郑重起来。他们来商州眨眼已过了半年,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处理家长里短、囤兵收粮,还未遇到过大事。今日,是第一次有人报案。 李华章不敢大意,他放下了筷子,叫衙役来正堂询问:“何人报案?” 衙役大喘了口气,说:“是城东的封家。” 明华裳示意侍女拿食盒来,她一边将热腾腾的汤饼盖好,一边听外面的话。 封家她知道,乃是商州鼎鼎有名的乡绅大族。他们祖辈都生活在商州,办学堂、做生意无不涉猎,多年来靠姻亲和资助同乡读书人,已结成一张关系大网,远比刺史根基深多了。前段时间李华章想修路,还得去封家请封老太爷出面做说客。封家如此势大,有什么人敢犯到他们头上? 明华裳想法刚落,就听到李华章问:“封家因何报案?” “封老太爷说,今日他刚睁眼,就看到床头上钉着一封信。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妙手空空在信上说,听闻封家有宝物,让封家提前准备好,他三日后子时准时来取。封老太爷气此獠太过猖狂,前来请雍王主持公道。” 李华章问:“妙手空空是谁?” “二十年前成名的一个江湖游侠,以擅偷闻名,自称盗圣,说是没有他偷不来的东西。二十年前他被官府和几大家族围剿,已销声匿迹许多年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李华章对长安洛阳的豪门氏族了如指掌,但对江湖游侠却一无所知,尤其这是二十年前的人重出江湖,李华章不敢大意,立刻让人备马,前往封府。 明华裳实在好奇什么盗贼偷东西前居然还要下拜帖,便也换了衣服,跟着李华章一起去封家。 封家门口布满了巡逻的人,管家在台阶上来回踱步,十分焦灼。他看到李华章来了,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隔着老远就喊道:“雍王殿下,您可算来了。我们老爷已经等了许久,您快里面请!” 说完管家欲向里去,却发现李华章没跟来。他意外回头,看到李华章下马,停到车辕前,扶着里面的人下车。管家看到那位女子这才如梦初醒,忙迎上来:“雍王妃,您竟然也来了!怪我老眼昏花,没看到王妃,王妃见谅!” 李华章握着明华裳下车,等她站稳后,他才淡淡道:“今日我们是为了公务,无需多礼。” 管家知道雍王不喜排场,笑着称是,引着他们夫妻进府。封府里,封老太爷已经在大堂等着了,看到李华章、明华裳进来,他拄起拐杖,每步带着沉甸甸的敲击声,领着两个儿子迎上来:“老朽参见雍王、雍王妃。” 封老太爷作势欲拜,商州众人皆知封老太爷腿脚不好,李华章怎么敢让德高望重的乡贤拜他?他拦住封老太爷,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公务,封老无需讲究虚礼。不知那封信现在何处?” 李华章阻止后,封老太爷倚着拐杖慢慢站直,不紧不慢道:“老朽不才,自己的家务事却要劳烦雍王大驾,实在惭愧。老朽为王爷、王妃设了接风宴,不妨王爷、王妃先入座喝杯热茶?” “不必。”李华章说,“若信上所言为真,三日后会有盗贼来封家窃宝,我身为商州刺史,保护治下百姓财产才是最重要的。先去看信吧。” 李华章执意,封老太爷也不再执着,住着沉重的拐杖坐回座位,道:“雍王果然爱民如子,质洁高义。二郎,你去取东西来。” 封老太爷身后一个年轻男子应了声,转身朝后面走了。明华裳跟着李华章落座,飞快扫过堂中众人。 封老太爷自然不必说,他腿脚虽然不好,但气势恩威深重,拄着松木鸠杖坐在主位上,颇有说一不二的架势。封老太爷刚才交代的那个男子看起来年岁不大,他双眸湛湛,英姿勃发,气质加成下越显相貌俊朗。相比之下,封老太爷身后另一个男子就十分黯淡了,他大腹略有臃肿,容貌不及另一人,气质唯唯诺诺,让他本就平庸的长相更是大打折扣。 封家是商州的大家族,旁支遍布各行各业,但这一代本家的血脉并不丰硕,封老太爷唯有两个儿子,长子封锟,已过而立之年,次子封铻,刚满二十五岁。明华裳心里有了数,看来领命而去的那个男子是封家二郎封铻,留在封老太爷身边面色不忿的,是大郎封锟。 明华裳早就听闻封老太爷更倚重二儿子,有什么事都绕过长子,交给次子去办,今日一见,封家幼强长弱之名果不虚传。 没过一会,封铻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回来了。他停在封老太爷身前,封老太爷示意,他便双手将端盘奉到李华章面前:“雍王殿下,请。” 李华章拆开信封,飞快扫过,然后就将信纸递给明华裳。明华裳拿过,看到上面用楷书写着: “封家亲启 听闻封家藏有失传至宝,价值连城,本圣见宝心喜,这几日尔等好生擦拭宝珠上的灰尘,三日后子时,本圣准时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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