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早就准备好筵席,封家的女眷在宴会厅等着,明华裳才靠近,她们就忙不迭迎出来:“给雍王妃请安。早就听闻雍王妃年轻貌美,今日才有缘见到王妃真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明华裳笑着寒暄。她记得封老太爷妻子已故,并未续娶,女儿们俱已嫁人,现在并不在家里,为首的两个女子看打扮不像妾室侍女,那就是封老太爷的儿媳妇,封锟、封铻的妻子封大太太、封二太太了。 寒暄过后,宾主落座。女客和男客分席,李华章那边不知道,但女宾的席面设在一个凉亭中,四周小桥流水,草木垂落,残雪薄薄覆在树枝上,宛如仙境,而亭子四角放了火盆,烤得亭内温暖如春。 菜肴一道道端上来,明华裳不知道他们厨房设在哪里,但在十二月的天气里穿过一个花园,上桌时菜还是热气腾腾的,明华裳忍不住感叹封家会享受。封二太太端详着明华裳的脸色,说:“我们小门小户,不及世家大族的排场,听闻王妃出自长安镇国公府,应当看不上我们这寒酸席面吧。” “哪里。”明华裳道,“封府管着这么多人还能井井有条,我看着极为佩服。娘子掌家有方,改日,我还想和娘子讨教一二。” 封二太太听着笑了,缓缓扇动团扇,推辞道:“王妃谬赞,妾身出身乡野,哪比得上王妃门第高贵,论掌管中馈自不敢和长安贵人比,不过出些辛苦力罢了。” 明华裳笑着应和,余光注意到封大太太翻了个白眼。明华裳暗暗将这些官司记在心里,听二太太的话音,封府内院管事权也掌握在二房手中,看来不止封二郎受老太爷重用,连女眷里,也是二太太当家。 封老太爷这心偏的委实彻底。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明华裳是来抓贼的,别的事她只当听不懂看不到,一概不理。明华裳和不认识的人同桌,实在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封二太太见状,让侍女奉来漱口茶,问:“王妃,可是菜不合胃口?” “没有。”明华裳昧着良心道,“我本身胃口就小,吃不了许多。” 封二太太了然,道:“是妾身冒昧了。王妃千金之躯,却因为贼子的事,不辞严寒来封家帮忙,妾身实在感激。真是希望郎君和公爹早些将贼人抓住,省得人来人往的,闹得人不得安生。” 明华裳见状道:“娘子放心,一会雍王会从府衙调兵来,这么多人守着封府,谅那贼子也翻不出花来。” “那就好。”封二太太骂道,“也不知是哪来的贼子,如此猖狂,竟敢将主意打到封家头上,还放话三日后来盗宝。若抓住此贼,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封大太太扯了扯嘴角,嗤道:“恐怕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我听说那珠子上有诅咒,谁沾谁死,也不知道公爹为什么要将它当个宝,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要我说,被盗贼偷走,省得留在封家祸害全府,也是好事。” 封二太太刮了封大太太一眼,嘴角微抿,显然已不高兴了。明华裳只当看不出她们妯娌间的龌龊,好奇问:“随侯珠上有诅咒?这是怎么个说法?” 封大太太名为长媳却管不了钱,早就积了一肚子不满,今日盗贼下战帖的事闹开后她才知道,原来公爹还藏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珠宝,却不告诉长房。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封大太太越想越气,噼里啪啦说道:“可不是嘛,这珠子叫随侯珠,最开始在随侯手里,然后随国被灭了;后来到了楚国王宫,楚王将它赏给了最受宠的公主,可是没多久楚国也被灭了,公主下场凄惨,横死他乡;便是秦始皇那么硬命格的人得了它,同样难逃亡国。君王公主都镇不住它,何况平民百姓呢?随侯珠前一任主人原是商户,得到它后没多久被害得家破人亡,如今它又辗转到了我们家,怎么能是吉兆?” “大嫂,当着王妃的面,你说什么浑话?”封二太太沉了脸,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咒谁死呢。” 大丫鬟宝珠负责传菜,她看大太太、二太太果然闹起来了,忙圆场道:“太太,您这话就说岔了。随侯珠本是最吉祥不过的物件,乃是灵蛇报恩之物呢。” “哦?”明华裳更好奇了,转向宝珠,“此话怎讲?” 宝珠是封老太爷身边的人,替老太爷打理财物,很多封老太爷都记不清的东西,她能准确说出在哪,因此府中人都给她三分薄面,宝珠也能在主子面前插话。她娓娓说道:“传说有一年随国的君主随侯出门游猎,在路边看到一条受伤的蛇,随侯心生恻隐,命人给蛇包扎,放归草丛。没过多久,他梦见一条蛇衔着夜明珠来到宫殿,说它乃龙王之子,感谢随侯救命之恩,特来报恩。醒来后随侯便发现烛台上多了一颗夜明珠,正是随侯珠,因为此珠是蛇衔来的,又叫灵蛇珠。寻常珍珠鸽子蛋大的都罕见,若非出自龙宫,哪会有这么大的明珠?” 明华裳笑着鼓掌,道:“有道理。没想到宝珠如此博学,连这些典故都知道。” 宝珠抿嘴笑了笑,说:“奴婢不过跟在老太爷身边,多听多看了些,不敢当王妃的赞。” 封二太太暗暗乜了封大太太一眼,同样附和着说吉祥话。封大太太不忿,低声嘟囔:“蛇这玩意最是阴晴不定,忘恩负义,它吐出来的东西,邪门的很。随侯珠的主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爱信不信,反正也传不到我手上。” 明华裳听到了封大太太的嘟囔,只做不觉。她被迫卷入封家两房内斗,听两个妯娌指桑骂槐,实在心累。幸好李华章很快来接她了,明华裳松了口气,告别封大太太、封二太太,跟着丫鬟去找李华章。 李华章见到她,抱歉道:“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回府吧。” 明华裳摇摇头:“无妨,封家本就是我要跟来的。怎么样,封老太爷那边的防卫布置好了吗?” “差不多了。”李华章指向前方一座三层阁楼,说,“那就是摘星楼,铁匣已搬入三楼了。我亲自检查过,摘星楼唯有一个出口,再无他路。出口十二个时辰都设了巡逻,除非他们家出内应,否则盗贼不可能混进来,混进来也没法带走东西。” 明华裳点头,稀奇道:“所以那位所谓盗圣到底为什么要提前下帖子呢,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怎么偷宝物?” 李华章淡淡道:“二十年过去了,他是否活着都不好说,谁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有人想借他的名义搞事,就在三天后,等一等便知。”
第181章 摘星 商州难得见新鲜事,突然发生消失多年的盗圣重出江湖,并且指名道姓告知三日后要来盗宝的事,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不出一日,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封家和那位神秘的盗圣。 而封家严阵以待,不断招募侍卫入府,无疑又给这个话题添了把火。在众说纷纭中,初一、初二平平稳稳地度过了,转眼到了十二月初三,盗圣信上说要来取宝的日子。百姓八卦的热情越发高涨,一时间封府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想知道,这位盗圣是何许人也,今日能不能从围成铁桶的封家盗走宝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盗宝就不再是一件治安问题,而成了官府的信誉问题。李华章没想到事情会传得这么快,他只能加强城门守卫,严密安排巡逻,以备不测。 与此同时,封家里也是草木皆兵。封老太爷为守住至宝,花大价钱聘请镖局护院,甚至请来好几个江湖人士守在摘星楼外,监察巡逻日夜不休,三楼乃是名副其实的连只苍蝇都接近不了。因为封府里有江湖人士也有朝廷官兵,封老太爷怕出岔子,同样给李华章送去请帖,请雍王十二月初三这日来封家坐镇。 明华裳很想看看妙手空空今夜要如何施展神通,和李华章商量后决定两人一起过来。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眨眼到了黄昏。天色渐暗,李华章将府衙的事情安排好,和明华裳一起往封家赶去。 封老太爷得知雍王、雍王妃来了,大喜过望,亲自带着人迎出来:“老朽见过雍王、雍王妃。劳烦王爷、王妃为府上丑事奔波,老朽实在惭愧。老朽已命人准备好筵席,您今夜的下榻之地也收拾好了,这是老朽请名家高价建造的江南园林,今年刚交工,还没人住过。王爷您看,您是先去别苑休息,还是先去用饭?” 李华章推辞道:“封老太爷不必客气,我们是用了晚膳后过来的,不用麻烦,我们住客房就好。” “哪怎么行。”封老太爷忙道,“为了盗贼的事封家几次麻烦雍王,老朽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今日王爷阖家莅临,若招待不周,老朽罪过就大了。” 李华章拾阶而上,冷淡道:“我是刺史,捉贼是我分内之事。今日哪怕不是封家,只是一户普通百姓被盗贼恐吓,我也会亲自来捉贼的。封老新修的园林还是留给您自家人住吧,我和夫人住客房足矣,条件无所谓,但一定要离摘星楼近。” 李华章冷下脸的样子颇有威慑力,封老太爷心道不愧是皇子龙孙,这份从容不迫却说一不二的威仪,是民间富户无论花多少钱都养不出来的。封老太爷笑了笑,不再自讨没趣,道:“雍王高义,老朽钦佩。管家,快去为雍王、雍王妃收拾住所。” 管家忙领命去了。李华章没在意封老太爷的奉承,他目光扫过四周人群,问:“这段时间可有异动?” “未曾。”封老太爷道,“王爷放心,摘星楼一直派人守着。您二位奔波辛苦,老朽已备下热茶,请王爷王妃稍作休息,客房很快就收拾好了” 李华章既然来了就不是为了换个地方睡觉,他扶着明华裳进门,道:“封老有心了,但我不亲自看着不安心,先去摘星楼吧。” 这是明华裳第一次进摘星楼,楼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群明显是习武之人的家丁绕着摘星楼巡视,人手远比她第一次进封家时多。封老太爷拄着拐杖停在入口前,对着把守队伍示意:“这是雍王和雍王妃。” 商州不比长安规矩大,明华裳没有戴幕篱,对着守卫点头笑笑。为首之人看着江湖气颇重,鹰眼缓慢扫过李华章、明华裳,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雍王,久仰久仰,请。” 李华章神色不动,淡淡颔首,越过看守朝摘星楼走去。摘星楼占地广阔,高达三层,楼梯却修得又窄又陡,明华裳提着裙摆,走得小心翼翼。李华章走在前方,始终扶着她的胳膊,说:“小心,注意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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