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章将明华裳送到门口,她站在檐下,推门时,忽然回头,认认真真看着明华章道:“谢谢。” 说完,她推门而入,没有等那些客套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句感谢发自肺腑,没有任何人情世故。 谢谢你不赞同我,却依然愿意支持我。 进宝三个丫鬟看着外面的雨发愁,终于等到明华裳回来了。她们刚松半口气,等看清明华裳的衣服,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娘子,您身上这是……” “二兄的衣服。”明华裳今日折腾这么多实在累了,无心解释,“把衣服收好,洗干净,来日我亲自送还给二兄。” 丫鬟们应下,蜂拥而上帮明华裳换衣服。明华裳换上轻便的寝衣,这才意识到她忘了问,明华章为什么要加入玄枭卫。 然而过了那个情景,有些话就没法问了。明华裳躺在床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想道,以后就全靠她自己了。 她要自己想办法,把隗家隐藏的真相挖出来。明日,就先从隗墨缘开始吧。 毕竟无论凶手是谁,都是隗墨缘在发现命案现场后支使人离开,导致隗白宣尸体失踪。他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或许,可以试着从他的过去着手。只有知道他的成长环境和人生经历,明华裳才能像在飞红山庄一样共情他的想法。
第38章 队友 明华裳和明华章说开后毫不客气,第二日直接以明华章的名义出门。 明华裳已想好朝隗墨缘的方向查,但等出来后,她站在洛阳街头,看着来来往往、喧嚣热闹的行人,有些茫然了。 话说起来容易,但她没人没门路,在这么大的城池里查一个人,谈何容易? 她 定神想了想,先去菩提寺上香,然后以游览为由,绕着弯和菩提寺的沙弥打听隗家。 她在隗家听人提过,隗严清自从改行后就十分信佛,在菩提寺供奉了不少香火,哪怕后面他歇了求子的心,也不曾冷落寺庙这边。 明华裳不信鬼神,但她知道有所拜便有所求,真正五蕴皆空、无欲无求的人,压根无需信任何神佛。隗严清花这么多钱买心安,他内心的诉求,或许可从寺庙入手。 明华裳发动自己厚脸皮的攻势,锲而不舍旁敲侧击一下午,终于撬开了沙弥的嘴。 隗严清来佛寺清修时,常和大师提起来神都前的事,看起来对曾经的戏班子生涯念念不忘。 明华裳立刻追问戏班子的具体情况,小沙弥想了很久,不确定道:“我只在侍奉师父的时候偶然听过一次,记不太清了。似乎叫吴家傀儡班,十二年前在北都非常有名。” 吴家傀儡班,明华裳默念这个名字,问:“听闻隗掌柜的嗓子就是在戏班时病坏了,小师父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沙弥摇头:“不曾听施主提起过,想来他已经放下了吧。” 放下了?明华裳不信,一个放下心结的人,会许多年都听不得傀儡戏,身边徒弟一学他就发火? 眼看佛寺这边再套不出什么话,明华裳只能告辞。第二天,她如法炮制,再次偷溜出门。 她汲取昨日的教训,从外围打探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她决定直接从隗家内部入手。 她在隗府门口守株待兔,不信蹲不到线索。 想法是好的,可惜实际动手时却进展甚微。她租了马车,在隗宅外等候,没人出门时她就和街坊邻居打听隗家隐秘。但这么大的宅子,恐怕里面死了人外面都未必能听到,街坊又能知道多少? 至于吴家傀儡班那边推进也不顺畅,洛阳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奇人异士,连西域人也不远万里来神都卖艺,城门每日不知要进出多少戏班,谁会知道十二年前的吴家傀儡班呢?恐怕唯有去太原,才有可能打听一二。 明华裳蹲守的第二天,隗家终于有人出门了,还正是她重点关注的隗墨缘。明华裳立刻让车夫跟上,她小心翼翼追到南市,隗墨缘先是进染坊店看布,商量给木偶做的衣服,随后找胡商买颜料。 他连跑了五六家店,明华裳也跟着他一路奔波,消息没看出什么,人倒是累了个够呛。 等隗墨缘买齐所有颜料,天色已经暗了。明华裳看着天边烈烈燃烧的霞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她到底在做什么,以己之短,试图攻克所有问题吗? 这次任务关系到考核评级,固然有竞争,但如果韩颉真想让他们自相残杀,何必将他们汇聚在一起?五个人分别约定接头地点,找线人单独发布任务,既安全又高效,为什么要让他们看到其他竞争者的脸? 除非,这不是一个只能你死我活的单人任务,而存在另一条不损害所有人利益的路。 车夫见明华裳久久不说话,问:“小娘子,还跟吗?” 车夫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惋惜和同情,显然把她当成被郎君辜负、出来捉奸的娘子了。明华裳无意解释,她对车夫笑了笑,说:“有劳大伯了,麻烦去江安侯府。” 哪怕过了一天,她的声音已经有些疲惫了,但双眸依然清亮明媚,看不出丝毫阴霾。 车夫对这个漂亮可亲又懂礼数的小娘子很是怜爱,忍不住道:“娘子,看你谈吐也出自高门大户,何必为一个男人想不开?男人的心思我懂,一旦他有了外心,根本关不住的,你越看着他越想偷吃。那个男子长相虽然不错,但常和胭脂水粉打交道,阴柔有余,刚强不足,你和他在一块会吃亏的,实非良配。” 明华裳听着哭笑不得,她倚着车窗道:“谢大伯提醒。只要把他查清楚,我心愿就了结了,我明白轻重的。” 车夫听闻也不再多说,用力一拍马,豪爽道:“小娘子坐好,走了。” 江安侯府建在洛阳繁华地段,很快就到了。明华裳下车,付给车夫一天车钱,说:“谢谢大伯,今日有劳您了。” 车夫看得出这位小娘子衣服虽然素淡,但衣料都是上好的,出身必定非富即贵。难为她生于富贵却还一片赤诚,哪怕对他们这些贩夫走卒也一口一个“有劳”、“多谢”,眸中没有丝毫轻视。 日后谁能娶到这样的小娘子,是他的福分。车夫道:“娘子,天快黑了,夜路危险,你办完事就赶快回去,别在路上耽搁了。” 明华裳怔了下,没料到只有两面之缘的车夫如此热心,真诚道谢:“我明白,大伯您路上也小心。” 等车夫走远后,明华裳去问江安侯府的门房:“叨扰了,请问江世子回来了吗?”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明华裳,他们世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江陵走马斗鸡没少干,没听说他还招惹了女人啊?门房谨慎道:“你是谁,问世子做什么?” 明华裳道:“我是兽医馆的人,住恩顺坊,姓韩,不久前帮江世子的爱宠宝宝看过病,但有一味药有些疏漏,我想当面告知世子。劳烦门房通传一声,宝宝活泼可爱,如果用药用岔了就可惜了。” 江安侯府家大业大,哪怕是有品级的官来了门房也懒得搭理,但这个女子说是关于世子那对宝贝的,门房一听不敢大意,连忙去里面传话。 侯府内,江陵刚刚回府。这三天他也不知道如何查,便在洛阳里乱走一起,和往常打发时间没什么两样。他刚进门坐好,突然听到门房传话,说他的宝宝吃错药了。 啊呸,他看他们才吃错药了。他的宝宝龙精虎猛骁勇善战,什么时候生病了? 江陵正要将人骂出去,话到舌尖囫囵了一下,想起来一件事。 恩顺坊不正是那日他们去接头的地方吗?而且还姓韩…… 莫非是韩颉派人来找他了? 江陵左思右想到底不敢大意,还是忍着困乏起身,亲自出门去看。 江陵走出大门,在街上梭巡一圈,没找到韩颉,倒瞧见一个熟悉的人。他下意识就道:“明……” “世子,我姓韩。”明华裳走过来,拦住江陵的话,对他使眼色道,“关于药方的事有些纰漏,世子随我来,我给你重新配一副。” 江陵眨眨眼,没有多说,跟着她一起往外走。等离开江安侯府的视线后,江陵才诧异道:“你来做什么?你可别告诉我,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去查案。” 其实这样说也没错,明华裳非但要自己查,还想拉着江陵一起查。明华裳问:“你这两天做什么了?” “能有什么,满大街逛,找线索呗。”说着,江陵睇了明华裳一眼,“怎么,来刺探消息?” 明华裳开诚布公道:“实不相瞒,我没什么进展,所以想来找你合作。” 明华裳的目光真挚诚恳,没有任何玩笑意味。江陵卡了一下,有些猝不及防:“和我?” 父亲见了他就叹气,说他一事无成,八岁的弟弟尚且能吟诗作赋,他会什么? 这种时候,出身的继母总会在旁边劝慰两句,替江陵开解。江陵不耐烦陪他们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宁愿去外面跑一整天马,但其实他内心也认同父亲、继母的说法。 他确实不学无术,一事无成,以致于父亲都要动用权力将他塞到女皇的私兵里。这种地方不会暴露在朝野视线中,做错了事也不会被人审判,最适合他这种没能力却又需要镀金的二世祖。江陵虽然不耐烦,但也如期去了。 他早已接受命运和家人对他的判定——一个不成事的纨绔子弟。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认可他的价值,主动来找他合作。 “对啊。”明华裳糅了碎星一样的眸子看着他,说,“江陵,我发现了,这个任务我一个人做不来。我们合作怎么样?最后的奖励,我们平分。” 江陵挑眉,用一种诧异难解的目光盯着她,明华裳不闪不避,任由他打量。 明华裳猜测江陵或许觉得她想利用他,也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种事并不少见。明华裳正想着要不要说些条件展示自己的诚意,却听到江陵说:“好。” 明华裳噎了下,惊讶问:“你都不问最后怎么分配奖励吗?” “小事。”江陵背起手,目光虚虚望着日暮余晖的街道,“我不在乎。” 明华裳没料到江陵如此好骗,她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都没了用武之地。她顿了顿,同样豪爽道:“行,爽快!我们去找任姐姐。” 江陵一惊:“你还要找她?” “是啊。”明华裳说,“我们是一个队伍,当然谁都不能落下。我兄长和谢阿兄我是说服不了,但我们三个人,理应同进同出,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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