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她的年龄,她衰老的有些过于快了,因此整体感觉大打折扣,勉强称得上风韵犹存。 丰腴女子看到江陵,立刻喜上眉梢,媚笑着迎出来,身上的肉都笑得一抖一抖:“哎呦,不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奴家失礼了。看郎君面生,郎君应当是第一次来吧?” 说着,她忍不住在江陵脸上揩了一把,掩唇娇笑:“郎君真是俊俏,奴家很久没见过这样标志的少年郎了。” 江陵那一瞬间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冷下脸,转身就要走,被明华裳和任遥一左一右架住。 明华裳“搀扶”着自家公子,热心替公子发问:“我们郎君初来长安,来平康坊寻乐子。你们这里有新奇好玩的东西吗?” 老鸨听到明华裳的话,眼睛又亮了一筹。少年人,第一次来长安,寻乐子,老鸨看江陵的目光越发慈爱了,怎么看,这都是一头咩咩叫的肥羊。 老鸨笑道:“有,当然有!可不是奴家说大话,在整个平康坊里,再没有哪家比我们天香阁更新奇、更会玩了。郎君,外面冷,不妨进来喝口酒暖暖身?” 江陵很想说“不冷,不喝,滚”,奈何身体不由他自己。他一点都不想进去,却被忠心的侍从代劳,硬拽进天香阁。 老鸨见江陵进门,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快步穿过正堂,吃吃笑道:“姑娘们,贵客来了,下来接客。” 明华裳拉不住他,但任遥这男人婆手劲贼大,江陵正在和任遥较劲,一抬头,看到一大片花花绿绿、面目狰狞的女人挥舞着帕子朝他涌来。江陵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抱紧了身边的任遥:“妖怪,你们做什么!” 一天没开张的姑娘们正各展神通想一举拿下这只肥羊,没想到肥羊却扑到身旁男人的怀里。如果是个美少年倒也罢了,竟然还是个面黄肌瘦、又瘦又小的丑男人! 姑娘们笑容凝固在脸上,天香阁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暂停,幸亏明华裳反应快,当即说道:“我们郎君从小食金饮玉,眼光高的很,庸脂俗粉可配不上我们郎君。去,叫你们楼里最好的姑娘来。” 老鸨一听在理,看这个少年通身的气派,就知道绝对是富贵乡养大的,普通姿色进不了他的眼。老鸨愈发确定这是条大鱼,决不能放跑,于是使眼色让姑娘们回去:“是奴家疏忽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取金陵春来,送到广寒月苑中,别让贵客久等。” 然后,老鸨面向江陵,一脸堆笑道:“郎君,最好的包厢在二楼,您随奴家来。” 江陵被赶鸭子上架,如今已下不来了。他只能轻哼一声,整了下衣服,昂首挺胸往楼上走去。 任遥跟在江陵身边,后面是乌泱泱的老鸨和姑娘,明华裳落后几步,缀在最后,趁机看天香阁的布局。 看起来天香阁是走风雅路线的,连包厢都要合“风花雪月”四个字。天香阁建的非常阔绰,共有三层楼。一层最广阔,中心是一个舞台,宛如一个天井,全楼的视线都集中于此。舞台四周放着花草雕栏,南、东、西三面围着坐席,后方正北面是一副巨大的山水屏风。 二楼、三楼是住人的,东西走向,环着舞台建了走廊和雅间,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楼下歌舞。但为了舞台视野,二楼三楼东西两边的走廊并不互通,像两艘画舫,隔着银河遥遥相望。 二楼明显装饰更奢华,房间更大,应当是招待贵宾用的包厢;三楼房间密集,多半是青楼女子们自住的房间。 明华裳走上楼梯,广寒月苑在二楼西侧靠北的这间,倒是离楼梯不远。明华裳进门后,发现江陵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才眨眼的功夫,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好酒好菜,环肥燕瘦的美人们站在他身前,不动声色散发着秋波。老鸨热情地介绍各个美人,夸得那叫个天上有地下无。 而秋波的接收方看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察觉明华裳进来了,拼命挤眼睛,暗示赶紧来救他。 明华裳却像没看到,她站在门旁,认真听老鸨介绍佳人,还时不时点头应和,仿佛真的在考虑。 江陵被气得倒仰,她嗯个屁,她点女人能用吗,最后还不是他受害?老鸨将所有佳人都介绍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她期待地看着江陵,等着他选人。 江陵眼皮都快抽筋了,他支支吾吾,说:“这个,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没记住。” 老鸨慢慢倒抽了口气,明华裳听说青楼是养打手的,她生怕老鸨下一刻就挥手说“给我打”,忙道:“我们郎君的意思是,这些太庸脂俗粉了。有没有更好的?” 老鸨怔了下,脸色明显难看下来:“这么多姑娘,各个都是我们天香园的台柱子,郎君竟然一个都没看上?” 江陵理所应当要点头,眼看对面那一溜美人脸色更差了,任遥眼疾手快抬住江陵下巴,不让他点头,僵硬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我们要最当红的。” 老鸨花蝴蝶一样扑到领头的姑娘面前,手臂飞快挥动,任遥仿佛都看到她脸上的粉震下来了:“山茶就是最当红的!你们出去问问,整个平康坊,谁不认识我们家山茶?” 被贬为“庸脂俗粉”的山茶也不乐意了,捏着帕子阴阳怪气:“是啊,要不是今日客少,想叫我还叫不来呢。郎君这样羞辱人,莫不是拿奴家开涮?” 明华裳找到缺口,立刻追问:“你这话不对劲,既然你是平康坊最当红的娘子,为何今日一个给你捧场的都没有?” 山茶被说得红了脸,愤愤跺了下脚,甩帕子走了:“妈妈,客人眼光太高了,我高攀不起。还是请玉琼姐姐来吧。” 江陵、任遥、明华裳三人暗暗交换视线,显然,他们都听到了关键名字,玉琼。 老鸨见江陵三人把她的新心肝宝贝气走了,气得直咧嘴:“郎君,我们敬您是贵客,这才处处讨好,但您也太不给面子了。您看不上我们家姑娘,我们也不敢高攀,但您纵容下人折辱人,是不是太过了?” 这回江陵完全不需要表演,剑眉一挑,洛阳小霸王的跋扈劲立刻碾压下来:“你骂谁呢?我身边的人,就算是条狗也比别人尊贵,轮得着你指手画脚?” 他没说完就被狠狠拧了下,他胳膊剧痛,差点没绷住表情。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任遥,任遥暗暗瞪他,眼神中充满杀气。 骂谁是狗呢? 江陵简直觉得这个女人不可理喻,这是重点吗?幸好还有明华裳,相比之下,明华裳通情达理识大体,简直是小仙女! 他这个想法还没落,就听到明华裳怒喝一声,中气十足地叉腰道:“放肆!你们知道在对谁说话吗?” 老鸨被他们一惊一乍的阵仗吓住了,脑子里不由盘算起来。 长安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地界上身份贵重的公子哥就那几位,面前这个郎君虽然唇红齿白、举止贵气,但以前从未见过。想来最多是某个富商的儿子,初来洛阳,长长见识而已,有什么能耐的? 这样想着,老鸨也硬气起来,扬起下巴说:“呦,奴家有眼不识泰山,竟看不出郎君身份。郎君能否为奴家解惑,好让奴家长长见识?” 老鸨这话似笑非笑,眼睛斜斜向下瞥着,可见故意说反话嘲讽他们。明华裳冷笑一声,她穿着下人衣服,容貌更是枯黄丑陋,但她说话时,莫名让老鸨不敢直视。 老鸨心道活见鬼了,她十二岁挂牌卖艺,十四岁成为花魁,如今三十岁已当上掌柜,她见过的人比这些小年轻吃过的米都多。她一生都在风月堆里打滚,教导出好几辈“女儿”了,自然早就看出来,这个文文弱弱、做男装打扮的仆从,其实是个女子。 但哪又如何,跟着男郎上青楼的,还能是什么尊贵人?无非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受宠婢女罢了,刚才老鸨为什么会生出畏惧感? 老鸨心里正嘀咕奇怪,导致她慢了半拍,才听到明华裳的话:“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们郎君乃是江安侯嫡长子,正正经经受过朝廷册封的江安侯府世子!” 江陵深以为然地点头,猛地发现不对,诧异地看向明华裳:“嗯?” 任遥默默挪开眼睛,遮住自己的脸。谢天谢地她不是男人,如果在这种地方说出平南侯府的名字,她祖母一定会打死她的。 老鸨张大嘴,愕然地看向江陵,说话都不利索了:“江……江安侯府世子?” “是啊。”明华裳挑眉,居高临下道,“你该不会不知道江安侯吧?” 老鸨怎么敢不知道!虽然如今皇上不在长安,但这里依然聚居着大量豪门世族,时刻盯着朝廷的动向。若说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人不好定论,但最受宠的,一定是太平公主! 江安侯便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天香阁一个靠天吃饭的小本生意,哪里敢得罪江安侯的世子? 老鸨表情立刻大转弯,脸上的褶子堆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个劲赔笑道:“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世子,真是该打!世子稍等,奴家这就去叫玉琼来。” 江陵内心颇为绝望,他不敢想象他逛青楼的消息传回洛阳,他爹会是什么表情了。江陵生无可恋,连着脸也很臭,随意挥手道:“都滚吧。我随便来长安玩玩,不想声张,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老鸨立刻了悟,识趣地换了称谓:“奴家明白,郎君尽管放心,奴家定约束好下人,不让他们败坏了郎君的兴致。” 说着,老鸨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就急匆匆走了。等所有人出去后,江陵立刻收起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天爷气焰,压低声音问明华裳:“你在做什么?” “不要慌。”明华裳很从容地坐下,斟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果然好酒。你本来就奉命至长安替太平公主采办家具,全京城都知道你是纨绔,你耐不住寂寞,来平康坊寻欢作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这个道理,但任遥皱眉道:“可是这样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怕什么。”明华裳说,“他本来就是江陵,做的也是符合江陵性格的事。要是我们遮遮掩掩,后面被人认出来,反而要被怀疑。不妨大大方方亮身份,真中有假假里掺真,打他们个灯下黑,这才是最安全的。” 江陵若有所思,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江陵歪头看向明华裳,十分费解:“明华章现在明面上也在长安,你为什么不用他的身份呢?” 明华裳眨眨眼,认真说:“二兄是名震帝都的玉郎,怎么能这样败坏我阿兄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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