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王魁阻止, 前来援救的先行军还想要追逐对方进入谷口。 亏得王侍郎素来谨慎,才免了援军刚来, 就要被杀绝的命运, 重新退回渔阳坚守。 不过这些事情,先行军的王指挥使, 也就是王魁同族主家的嫡子王彦并不清楚, 他甚至不是很欣赏王魁这种胆小的行径。 若不是唐匡民有令,到了渔阳之后先以守城为主, 听王魁指挥,他早就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将领,一举将人拿下。 为此, 他还和这位不知家族哪一支的远房庶弟,暗暗较劲起来。 后达的云舒听到对方背后刺伤王魁,不由得向谢景明讽刺冷笑道:“真是个蠢货, 先行军赶路两天两夜,早已疲惫不堪,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强撑, 这口气又能有多长。” 更别说, 对方后撤的山谷处,狭长难走,一看就知道里面会有埋伏。 等到大军进去, 两边滚石落木往下,难以后撤, 简直就是一个瓮中捉鳖的绝好地形。 这般显眼的手段,对方不仅看不出来,甚至还沾沾自喜自己一口气能将靺鞨军击退平地,真是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竟让这等急功近利的货色指挥。”云舒狠狠拍着腰下长桌,磨得后槽牙嘎吱响。“他真是——” 谢景明将木箱中的文书搬出来,听到这里,开口截住她的话头:“郡主。” 军营的帐篷不比门屋隔音,一墙之隔尚且拦不住一些耳朵,更何况是薄薄的营帐。 有些话,绝对不能落人口柄。 云舒才没冲动成这样,剩下的话都化作手中的力气,以横刀刺地消除。 唰唰—— 横刀摩擦地上沙砾,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抓紧歇一阵,待会儿还要随同帝驾问候诸军,鼓舞士气,商议如何行军诸事。”谢景明就跟没听见一样,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如门口压着营帐的大石头。 他将东西摆上长桌,整齐叠好,安排长文长武看守着。 云舒都佩服他的镇定从容,反问他:“既然知道等会儿有诸多要事,你还忙活什么。” 刚下马就钻进伤兵营,藉着清点伤兵的借口,不知探听了些什么消息,也不怕唐匡民忌惮他。 等到营帐立起来,他又开始拾掇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书。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谢景明将木箱子盖上,钥匙锁上,放入怀中。“既然都到了战场,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至于唐匡民的忌惮—— 他什么时候不忌惮他。 若非他还是一把能用的利刃,恐怕他和现在还像烂泥一样,窝在大理寺狱角落,连自理都做不到。 没过一阵,陈德果然亲自前来找他们。 “唉哟,我的郡主,你怎么在谢侍郎的营帐里,亏我好找。” 云舒将地上的横刀拔起来,刀刃“唰”一下,落到对面人脖子上:“怎么,怕我将谢侍郎砍了还是烤了?” 陈德往后挪了两步,避开刀锋,干笑两声,看向瞧着比较像正常人的谢景明。 “陛下宣见,二位快快去罢。” 传完口谕,他往后撤退两步出营帐,转身跑了个没影。 谢景明将沈妄川偷偷给他塞的五色绳绑在手腕上,那是阿玉给他们三个求的平安绳,用艾叶浸泡过,还能驱邪。 为了区分,绳子上有一块黄豆大小的玉片,雕刻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他将手伸进袖子里,大拇指摸过小小的“明”字,唇角微微上翘,勾出一抹笑容来,看得云舒主动出营帐。 “快走罢,谢侍郎。” 如谢侍郎所料,唐匡民召见他们以后,先是了解过渔阳如今的情况与安排,便开始带他们两人向各军安抚,鼓舞一番士气。 随后,便开始去到临时幕府,商议接下来击退靺鞨的事情。 渔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京师腹地,若是失去,京城便像是失去唇瓣的牙齿,就算全副武装,也会觉得寒凉。 王魁的建议是“拖”:“靺鞨久居岭北,水土并不丰饶,粮饷辎重并不足。照他们如今猛攻的形势看,情况的确也堪忧,说不准后方的粮饷已经告急,只要后续调动各地粮仓、兵力驰援,不到一个月,靺鞨便会退回去。” 届时,他们再一鼓作气,定能将营州夺回。 大乾地大物博,今岁又没有遇着天灾,各地粮仓丰饶,并不担心后续不足。 更不用说,两个月之后便是冬日,并不是出战的好时机。 靺鞨人经不起消耗,迟早会离开这里。 对此,王指挥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既然靺鞨已经力竭,而我们现在士气正旺,何不趁机一路驱逐,将靺鞨打回深山老林里面去。说不准,对方还会后悔招惹我们大乾,奉上岁贡求饶。” 一番话,引得云舒看他的眼神都微妙了几分。 这个狂妄自大的傻子,又是唐匡民从哪个角落挖出来暂用的人才。 唐匡民并不喜欢对方的冒进,靺鞨前几次的大捷,已经让他心里有戒备,可他欣赏对方不衰退的士气,比王魁那一脸“不这样办,我们一定会败”的模样,要来得令人看着心里舒服些。 “王指挥使,靺鞨虽已陷入疲惫,可对方大都是骑兵,又控制了城外三面大山,渔阳本就地处燕山南麓河谷地带,地势平坦,城外十多里地,一望无遗。他们频频扰乱渔阳,趁着夜幕之便,不过就是想要挑动我们出城迎击,我们怎能上当。” 他们固守在渔阳,等到对方疲惫,自己休息过来,再一鼓作气驱逐,才是最好的办法。 “王侍郎,你多虑了,有陛下御驾亲征,我军士气高涨空前,区区靺鞨几万骑兵,哪里够我们十二万大军吞下。”王指挥使傲然道,“需要担心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两人你来我往,争吵足足一个时辰,依旧争执不下,各抒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唐匡民也只安静听着,并没有草率做出决定来。 “好了,两位卿家的意见,朕已知晓。”他抬起手来,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不过目前大军尚且疲惫,并不适宜追击。我看,便先按照王侍郎所言,固守渔阳。” 王魁松下一口气,躬身行礼:“陛下英明。” “不过——”唐匡民话音一转,“营州是定要夺回来的,我们大乾不能失去这片丰饶的土地。若是营州彻底被靺鞨夺走,对方便有了粮仓,后果不堪设想。” 也多亏靺鞨出兵在交粮之后,营州所剩粮草不多,才没有给靺鞨太大的喘息机会。 可—— 谢景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靺鞨收拾十年,卷土重来,难道真没有一点深思? 他对此表示略有疑虑。 不过唐匡民让他和云舒跟着来,显然并不是想要听他们指挥,谢景明便没有开口。 云舒也瞧出对方的意思,由始至终一声不吭,只是听着。 等从幕府出来,天边已破晓,露出一丝清霜曙色。 青年站在青灰天光之中,眺望从战场上下来,满身是血的残兵,捻着手腕的绳子,不知在想什么。 云舒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发呆了,吃点东西睡一阵。” 晚些时候,靺鞨回过神来,重新进攻渔阳,他们想要合一下眼睛都会是奢望。 “嗯。” 谢景明应上一声,将食物领了,便回到营帐里头歇息。 或许是心里挂碍着事情,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睡梦里全是金戈铁马,踏踏的马蹄声像是棍槌一样,敲着大地这面鼓皮。 鼓皮晃荡,震得长桌上的文书都掉落地面。 啪—— 谢景明猛地挣扎起身,出了满头大汗。 耳边还回荡着梦中的铁马踏响,连床都似乎跟着震动。 不对。 他视野落在震颤的屏风上,忽地意识到,或许耳边响起来的动静,并不是梦。 “侍郎。”长文疾步从外面转进来,“靺鞨白日出兵了。” 自从王魁退守渔阳后,就日日半夜来袭的靺鞨,一改前几日作风,竟然天光白日就来袭。 “知道了。”谢景明将官服穿好,泼了一把冷水又擦干,便往外走去。 云舒已换上胡服,正大步赶来,带来另一条更不好的消息。 “斥候来报,靺鞨虞娄部背后突袭楚州,淮南道水军已与虞娄部对上。”她语气沉了沉,“不过阿娘回信,淮南道水军早已腐败,连六艘像样的战船都找不出。” 海上一战,就算是战神下凡,也要输给准备充分的虞娄部,他们只能将敌人引上岸,再来一战。 若是楚州失守,南北夹击之下,京师将会被包饺子,他们预料的最糟糕的情况便会到来。 国将不国矣。 谢景明掀起紫袍衣摆,大步进入幕府。 唐匡民背着手站在舆图前,脸色黑沉得吓人:“不能再拖了。王指挥使,朕令你带五千精兵,出城袭击。” 青年脚步顿住。 他背光立在门前,将流泻日光拦在身后,于高挂舆图上,留下一道瘦长影子。
第97章 菩萨蛮 唐匡民看着落在舆图上凝止不动的狭长影子, 回眸去看。 谢景明却已重新抬起脚步,垂眸走到他身后站定,恭默守静。 一袭紫袍, 自四方椅旁飘过, 静默无声。 云舒紧随其后,抬步疾行而入, 告罪一声, 侧身立在另一旁候着。 两人谁也没说话,将自己当成镇纸一样的存在, 只听一群人激动议事。 许是楚州的消息传来, 让他对云舒多上几分忌惮,青年总觉得对方的视线, 老是若有似无落到她身上,隐进含有几分算计的眸色之中。 他神色不动,心中却开始思量起局势来, 耳里却也不忘将幕府中的议论收入。 靺鞨午后开始进攻,至今已有两个多时辰,兵力已是疲乏, 准备退回峡谷口起灶,也不知今夜是否会继续攻袭。 相比守城军与靺鞨军的疲惫,王侍郎手下的五千精兵刚休息完, 正是精神抖擞时。 谢景明他们进门时, 王侍郎在劝唐匡民慎重,莫要在此关头急进,可楚州传来的快报, 已然令他所剩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 一旦楚州失守,就算渔阳守住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被对方南北夹击,围困在此地。 与其有可能沦为对方俘虏,倒不如硬碰硬,快速灭掉粟末、黑水与乌罗护三部后返回京师,震慑虞娄部众。 粟末、黑水和乌罗护已经打过三场大战,又接连袭击渔阳,已经是强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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