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珠批评她:“战场别唠叨。” 分散注意力不说,也浪费那一口力气,有那劲儿,还不如多打几个靺鞨人。 她两手提起长刀跃出去,主动挑走附近靺鞨军。 长刀如游龙,盘旋在敌军之间,横冲直撞,一撞,肺腑内的血液就要造反,非得冲出咽喉不可。 云舒被对方噎了一下,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只好全部都释放到敌军身上,本有疲倦的姿态消散,重新振奋起来。 靺鞨人叫苦不迭。 估摸着自己的体力,洛怀珠朝云舒使了个眼神:“从峡谷口破开,让剩下的士兵往这边归来。” 云舒点头,从腰上抽出旗子,高举起挥舞着。 传令官窥见,也高举起自己手中的旗子,一路传达。 俄而,鼓点咚咚响起,传到峡谷深处。 六神无主,不知该前行还是撤退的乾兵,瞬间找到核心骨,往后一点一点慢慢汇聚起来,冲入到解决峡谷口靺鞨人的队伍之中。 一刻左右,手中长刀变得沉重起来。 “云舒,准备撤退。”洛怀珠自然对某位郡主吩咐道,“半刻后,鸣金敛队。” 王指挥使带去的五千精兵拖不了太长功夫,加上是他们踩中对方陷阱,军心必乱,她们必须要在对方主力回旋之前,全部入城去。若是太晚,反倒会全军覆没。 “放心。”云舒省得,她一直都在掐算着时辰,绝对不会拖延耽误事情。 等时辰一到,残活着的乾兵陆续从峡谷出来融入队伍中,洛怀珠毫不留恋,转身就跑,以刀尖勾着靺鞨军,勾魂一样,一路推倒收割上几颗脑袋。 副将见状,从骑兵手上接过方才的马匹,送到她们两人那边。 洛怀珠手中兵器重,特意挑选的最烈最能承重的马匹,她以长刀撑着地面,拉扯缰绳腾空上马后,便将缰绳松开,反握在刀柄上,将右侧追击敌军横扫。 “云舒!” “来了!” 郡主红缨枪抖动,蛟龙出海缠上对面陌刀,将其打落下来,才跳上马背。 洛怀珠长刀左右挥舞:“我为你开路,收兵了。” 云舒腾不出手来,只怒喝道:“收兵!” 听到命令的副将从自己身上抽出旗子,在朦胧火光中高举挥去。 传令官收到,一层层传到鸣金的士兵身上。 钲被长柄敲响,悠远的声音在漆静夜空回响,令敌军也听了个清楚。 刚解决掉王指挥使的乌罗户部渠帅,双眼在火光中闪着精光:“他们想退,勇士们,随我追击!” “追!” 渠帅身后的靺鞨军意气正汹涌,挥舞着还沾惹了五千精兵鲜血的刀,霍霍有声。 粘稠血液顺着刀柄滑落,滴落在他们袖口,他们却浑不在意,跟着策马追上渠帅的背影。 峡谷长,又有遍地碎石尸首拦路,他们走得并不算快,等到峡谷口,洛怀珠她们早已经驱驰到城门前。 城门有靺鞨兵拦路,还打了半刻左右的功夫,让渠帅逐渐靠近。 “不要恋战,先退!” 云舒拉住焦躁起来的马匹,双目紧紧锁着一路奔来,掀起涛涛尘雾的渠帅。 “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谢景明镇定的嗓音传来。 洛怀珠唇瓣微弯,伸手从副将那里捞来箭矢,搭在弓上,紧盯着对方的动作。 她能感觉到,粘稠的液体已经将她衣裳全数浸湿,拉弓时,禁不住紧咬下颔镇住要颤抖的手。 两股细流一样的靺鞨兵已被拦在百步前,守在前面的队伍逐渐往回收缩。 城门开始推动,吱吱呀呀叫唤着让她们赶紧进去。 渠帅当先的靺鞨骑兵,也渐渐近了。 城门只剩两马并趋大小,推门的士兵动作不停,并没有因为她们身份不同就有所留情。 王侍郎在城墙上大喊:“郡主!快回来!” 云舒不动。 洛怀珠也不动。 前面的小队伍快速收拢,钻进只容一匹半马通过的城门。 靺鞨军的马蹄,距离她们只剩下三百步不到。 两百九十多、两百八十多…… 轰轰—— 城门只剩下一匹马通过大小宽敞。 靺鞨军渠帅马蹄距离他们只剩下两百四十多步。 咻—— 洛怀珠手中弓箭飞出去。 一箭出,第二、第三……一连十支箭,在她手中如流星飞过,擦出一路火花,一箭蹭着一箭的尾羽,直向渠帅面门去。 透过在暗夜里闪着星火的箭矢,渠帅犹如铜铃的大眼,将持弓发矢的娘子,纳入眼中。 他眼尾微缩,侧身紧贴马腹,躲过八支箭矢。 可他身后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强大冲力的箭矢射下马,被身后马蹄踏碎。 第九支箭矢瞄中马腿,他要正身去斩断箭矢必要迎上正对面门的第十支箭。 电光火石之间,渠帅便做出决定,直接伸手拉住旁边的人马,长腿一跨,迈上旁边的马上去。 噗—— 箭矢将他座下马匹射中,马悲鸣一声,轰然倒下。 渠帅心里一痛,双眼瞬间漫上红云。 马匹如战友,陪伴他长大,陪伴他征战,从来未曾离弃。 他双眼挪到射完十支弓箭以后,便不再恋战,转头进入城门的女郎,死死盯着奔向城中火光的女郎狭长背影。 此人,他绝不放过。 他伸手拉走马上弓箭,也接连射出三箭,决定奉还。 咻咻咻—— 利刃破空而来,洛怀珠落后云舒郡主一步,挥起手中长刀,将箭矢斩落。 “三娘!” 战场耳目多,云舒只得这样喊她。 洛怀珠一夹马腹,自擦着马腿的城门往里奔去。 轰! 城门关闭。 谢景明紧握的手微松,薄唇启动,漠然看着敌军:“放箭。” 王侍郎手挥动往下,呐喊:“放箭!” 咻—— 箭矢如雨,朝着骑兵而去。 兵刃斩灭不及,开出一朵朵红艳艳的花,在火光中迸射。 渠帅下令:“后退!!” 可惜,若是对方鸣金收兵的功夫再久一些,他们乌罗护的勇士,便可以联合粟末与黑水的勇士,直接将大乾援军灭个七七八八。 如今倒是平白让对方捡回万数人。 他挥舞着陌刀,且斩断箭矢且往后退去,离开射程范围。 埋伏加追杀,已经让他们两个部族的勇士们开始感到疲乏,加之对方断尾求生的及时,令截杀的勇士心有挫败,现在不再是适合继续攻城的好时机。 他要将勇士的这份羞辱压下去,歇过之后再挑拨起来。 渔阳,必定会沦为他手中之城池。 渠帅仰头看向伫立城墙的两道人影,眯了眯眼睛,也令部族收兵回营。 城墙上。 回城下马的洛怀珠和云舒,也阔步站上高处,向下眺望。 见靺鞨人收兵,涌进峡谷里,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滴滴—— 谢景明耳朵一动,薄薄的眼皮子垂下,脚尖挪动。 咕咚。 他感觉自己的脚尖似乎踢到了一汪浓稠的水。 心里蓦然嗡鸣起来,他视野里,一双脚浸泡在折射着火光的微红液体里。 眼皮子慢慢往上挪动,将洛怀珠苍白如金纸的脸收入眼底。 他伸出去搀扶的手禁不住抖动起来。 “阿玉——” 他在她耳边喊道。 嗓音如一缕轻烟薄雾,风一吹就模糊了。 洛怀珠想要对他笑一笑,却失了力气,整个人往他怀里倒去。 云舒眼尾黑影往后坠,她骤然转头:“阿玉!” 她伸手,要将人拉扯过来。 “别动她!” 即墨兰的嗓音从城下传来。 伸出手去的云舒,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令底下的士兵放人。 即墨兰提着墨绿的袍子,脚步匆匆走上来,连后衣摆扫到阶梯都没顾得上。 他将手中捂得潮湿的药丸塞进洛怀珠嘴里,肃着一张脸将药瓶塞进荷包里,问谢景明:“横在她背后的手臂别动,握住她左手胳膊,右手伸进腿弯将人抱起来,跟我走。” 脑子嗡鸣的谢景明,来不及细想,下意识按照对方吩咐的来办。 洛怀珠被他抱在怀中,血水便从甲衣后背滴滴哒哒落下,在脚下积成一滩。 云舒看着那滩血液,双眼都跟着眩晕起来。 阿玉什么时候淌了这样多的血,人流这么多血,还能活吗? 秋意破开她的防备,自锁子甲的缝隙钻进衣裳里,破开皮肉,随着血液到处流窜。 她身上无一处不冷。 心口尤甚。 不由自主踏出脚步要跟随,却听一道虚弱声音提醒:“云舒,留在这儿。” 郡主的脚步顿时停下,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一股无形的物什将她咽喉堵住,连一个应答的“好”字都说不出。 理智将她的脚步牢牢钉在城墙上。 她目送谢景明的紫袍稳稳飘去,只留下地面暗红一线,绵延不知去向。 “王侍郎——”半张着嘴,喝了一阵秋风,云舒的咽喉已经哑然,难辨原本音色,“清点伤亡、辎重……” 秋风吹动她的声音,送入王魁耳中。 没再见着云舒的影子跟上,洛怀珠心里定下来,昏沉眩晕的感觉一浪冲一浪,企图将她的理智击溃。 即墨兰脚步匆匆,带路进入幕府之中,竟然将洛怀珠安排在唐匡民休憩处一房之隔的地方。 鬼神医已经将刀具准备好,阿浮正将白布铺在拼接起来的长桌上,用棍子扫平。 齐光、既明守在门口,见人入门,伸手把门扇合上,密不透风。 室内四处摆着四座三十八支桑枝落地铜盏,灯火惶惶如白日。 即墨兰展开双手,让阿浮给他披上一件白衣,将他袖子挽起来:“把三娘小心放下。” 阿浮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忍不住瞥向自家怀珠阿姊,见人刚落在白布上,就将白布浸染,晕开一圈红线,眼泪扑簌簌便往下落。 鬼神医倒像是一尊会活动的雕像,面具连光泽都没有,只任由王慧帮他将袖子挽起来,净手烧刀。 谢景明小心翼翼将洛怀珠放到长桌上,半跪在旁边的杌子上,用帕子将她额角细碎的汗珠子擦干净。 “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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