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春,起来吧。”沈清姀坐在靠窗的位置,拢着一件薄衫,哪怕是这样,也不会在渐渐转寒的天气里感到一丝凉意,她指了指不远处搬来的椅子:“坐吧。” 墨春始终低着头:“谢宸妃娘娘。” 廊檐下的日光涣散,因着庭院中池水荡漾而折射出点点波光粼粼。 墨春很久以后才抬头打量面前之人,生子并没有让沈清姀身上多了一丝疲惫,相反,或许是得医官尽心照料,她始终面容不改,仍旧明眸皓齿,玉软花柔。 墨春还记得,彼时,她与沈清姀同在慈安殿当值,一人不过是二等宫女,一人不过是一等宫女,没什么不一样的,可事实却是,因她一念之差,便是如今的天壤之别。 当初,先太后并非一开始选定了她去先皇后身边,而是她自己站了出来,只因她认定了在慈安殿谋求不到什么出路,所以才会觉得先皇后年纪小,定能好拿捏,却不想是个拎不清的。 然,后悔二字从来都是人生过后才知悔,她既然选择了,就再没了回去的余地,本以为跟着先皇后无非是在宫中蹉跎度日,却不想有朝一日圣上会找上她。 后面的事,对她来说,只觉心惊,她惊讶于一个帝王的情爱能够如此深刻,又能够如此长情,她眼睁睁看着圣上为沈清姀铺路,背后所做的一切是那么令人艳羡,可同时,她也有所怀疑,怀疑这段感情是否真的长久缠绵。 而事实就是,如今的沈清姀,稳坐宸妃之位,成了后宫众妃之首,哪怕她不是皇后,不是贵妃,可墨春清楚,她就是圣上心中的第一人。 墨春静默片刻道:“奴婢今日前来,是来向娘娘拜别的,奴婢本已经过了出宫的年纪,但圣上开恩,准允奴婢与今年出宫的宫人一起离开。” “忍冬同本宫说了,想来,你今年也有二十五了,能得了圣上恩典出宫,是极大的好事。”沈清姀再次提及‘出宫’二字,心中有的只是释然,或许一年之前,她还会因此感道心酸苦楚,可如今,心境却是大不一样了。 耳畔传来婴孩的哼唧声,沈清姀眉眼尽显柔和,轻轻碰了碰手边的摇篮,她望着两个孩子嫩红的小脸,知道自己怕是再也走不出这巍峨皇城了,谁叫她此生有了软肋呢。 墨春顺着沈清姀的视线望去,从摇篮缝隙中看见了两张小脸,她笑了笑道:“奴婢还未恭喜娘娘喜得皇子与帝姬,奴婢恭喜娘娘。” “多谢你。”沈清姀浅笑回眸:“自此出宫,你可还有家人在宫外吗?若是没有,不出宫也行,寻个清净的地方伺候吧?” 沈清姀是好意,就冲当日一同在慈安殿的情分,她也原因帮墨春一把,可墨春失笑着摇摇头:“多谢娘娘。奴婢宫外还有母亲在世,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此次出宫也是奴婢向圣上求来的恩典,奴婢不会在留在宫中了。” 墨春话尽于此,沈清姀默然颔首,也明白她能出宫只怕是萧祈特意给她的恩赏。 沈清姀静默片刻,芙蓉面上被洒下一层金光,外间已然是夕阳西下:“那本宫就祝你一路顺风。” 墨春身躯一颤,眼眶陡然一红,她起身,深深叩首:“多谢娘娘。”
第211章 册封 墨春离开瑶华宫的时辰是不早了,她甚至在回去的宫道之上碰见了去往瑶华宫的龙辇,墨春诚惶诚恐跪在宫道边,阴暗处丛生的杂草拂过她的裙摆,而龙辇在此时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能直视龙辇上人的尊容,只能听见有声音从高处传来。 “去拜见宸妃了?” “是。”墨春丝毫不敢有所隐瞒:“奴婢即将出宫,所以是去拜别宸妃娘娘的。” 萧祈眼睫下耷,根本没有了再问其他的意思,龙辇又快速从墨春跟前走过,她能看见的只有太监们的灰青色宫服,像是被人践踏在脚底的尘土颜色,那么不起眼又不值钱。 她手撑着宫墙起身,秋日的湿气顺着宫墙攀附到手心一路蔓延至心底,落日的余晖令墨春感到刺眼,眼角渐渐被逼得沁出一滴泪,墨春苦涩笑笑,将眼神收回,她似乎是被秋风扑了眼,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泪眼迷蒙间,龙辇越走越远。 陈福有时感慨,若不是宸妃娘娘不愿搬到勤政殿旁的偏殿,只怕圣上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进后宫一次了,都说‘君子抱孙不抱子’,可这句话放在圣上身上,是怎么也不会实现的,陈福偷瞄了一眼抱着帝姬可劲儿稀罕的圣上,哎呦一声,可真是没眼看。 萧祈对于沅沅,可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迫不及待脱去了外衣,换上一身常服,不等宫人走干净,赶忙凑到了沈清姀面前,吻上了沈清姀微微泛红的面颊:“殿内这么热?你的脸都熏红了。” 沈清姀目露娇嗔,生怕没走完的宫人此刻回头,定能瞧见萧祈的放荡样子,她蹙眉推了萧祈一下道:“宫人们得了旨意,说是殿内少见风。” 萧祈心虚,急忙去抱沅沅:“这不是你还没出月子吗?医官可是说了,双生胎要比寻常妇人坐月子的时间要久的,一个半月可不能在少了。” 萧祈这也不算胡扯,沈清姀咽下一口闷气,自己抱起了承儿:“圣上也知道是双生胎,可不能厚此薄彼。” “男孩子么,就是要少抱抱的。”萧祈才不愿意放下怀中的沅沅,他含笑逗弄着沅沅,每每一定要逗哭了才罢休。也不知是什么乐趣。 沈清姀叹气,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萧祈怀中的沅沅便再也压抑不住喉咙,扯着嗓子哭起来,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女孩,可这声音比男孩还要响。 萧祈手足无措哄了半晌,最终舔着脸凑到沈清姀身边道:“你快哄哄沅沅,你瞧,哭得脸都红了。” 沈清姀面无表情接过:“那是因为殿内热。” 说来也奇怪,大概是沈清姀身上的味道好闻,沅沅每每大哭后,只要沈清姀抱,她就会鼻尖耸动后,安安静静继续睡下去。 两张长相相似的小脸凑在一块,沈清姀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她指尖点点沅沅露出在外面的小手,轻声细语道:“哭声这样大,都要把娘亲这儿掀翻了天了。” 萧祈之所以喜爱沅沅,是因为沅沅的长相有一半像了沈清姀,看着那张小脸,萧祈私心认为沈清姀小时候一定是长这样的,至于承儿,十足与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什么好稀罕的。 沅沅在沈清姀怀中终于安静下来,萧祈唇边衔着一抹笑,上前抵着沈清姀额头,冲着怀中小人儿道:“不怕,父亲那儿还给你留着,你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呢。” 萧祈这般令人无法反驳的话实在让沈清姀头疼,她慢悠悠抱着沅沅稍稍远离了萧祈,奈何某人上辈子大概是膏药一般,始终黏在她身侧。 萧祈轻拂过沈清姀耳边细发,低声道:“再过几天,孩子就要满月,朕打算封沅沅为‘合懿’帝姬,承儿则等他弱冠之年,再进行册封之礼,可好?” 满月即册封,这是前朝都不曾有的,沈清姀愣愣看向萧祈,她几乎能从萧祈眼中捕捉到一丝激动,沈清姀唇间似有胶着,良久才问道:“圣上明白此举是什么意思吗?帝姬满月即有封号,是会惹人非议的。沅沅还小,其实不急于一时。” “朕当然明白。”萧祈根本是不容拒绝的口吻:“帝姬只有皇后所出才能有封号,就算这不符合常理又能如何?沈清姀,朕就是要让人知道,你是帝姬皇子生母,理应能担得,怕什么流言蜚语?沅沅与承儿满月之时,朕还要册封你为贵妃,宸贵妃,史无前例,最好!” 沈清姀再也不能控制,睁大了眼眸,她晋封为宸妃,恐怕中宸早已有人议论,如今萧祈还要晋封她为贵妃,还是从未有过的‘宸贵妃’,可想而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沈清姀正想张嘴,却被一双温润唇瓣堵住了,唇上泛起的丝丝缕缕痛楚,以及唇齿间的无尽碾磨,让沈清姀好容易组织的言语尽数被对面人吞进了肚子。 直到二人同时气喘吁吁,萧祈才舍得松开了对沈清姀桎梏,他几乎是抵着沈清姀嫣红的唇说道:“有我在,你不用想其他的,这些都该是你的,我身边,只容得下你。” 萧祈说完,缠绵不尽的吻像是细细碎雨,落在沈清姀唇上,沈清姀打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只一瞬便再没有了顾虑,就像萧祈说的,有他在,她便可以肆无忌惮,人生在世,眼下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夜,萧祈终究是念在沈清姀还未出月子,硬生生洗了凉水澡后,拥着沈清姀沉沉睡去。
第212章 初冬 皇子与帝姬满月之日恰逢是最近一段时日天气最好的日子,落叶缤纷,秋高气爽,无人不赞叹一句皇子帝姬是好福气。 满月既是帝姬册封礼,便也是板上钉钉之事,后宫之中早就传开了,萧祈也不瞒着捂着此事,他就是要让后宫所有人都知道,沈清姀所出帝姬,是他大阜朝最尊贵的帝姬。 至于皇子,同帝姬册封旨意一道送进瑶华宫的还有贵妃之册宝册印,并宫中绣娘赶制一月有余的贵妃华服和缠金丝月桂发冠。 这件象征贵妃地位的金线双面刺绣牡丹宫装一路由司衣房姑姑亲自穿过绵长宫道,从众人眼前晃过,上头的并蒂牡丹花样栩栩如生,仿佛是晨光雨露中新鲜绽放开的一朵,那么娇艳欲滴又是那么对人充满诱惑。 牡丹是何寓意,众人心中都清楚,帝姬已然有了封号,至于皇子,还有谁人不懂圣上心意?这是为贵妃母子在铺路呢。 江嫔如今是宫内位份最低的嫔妃了,说是最低,可好歹也混了个嫔位,圣上一向不会亏待妃嫔,好吃好喝只能说是供着她们一群人。 今日皇子帝姬满月,又是龙凤双生这样好寓意的存在,任凭江嫔心中苦闷,脸上也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只是喝进口中的清酒怎么比寻常日子的要苦上许多呢? 她晃晃手中酒杯,立即有宫人上前替她斟满,杯中酒倒映出高台上遥不可及的二人,好似水中月,江嫔连伸手捞的机会都没有。 她苦涩一笑,回忆起自己还是美人时犯下一件蠢事,被皇后宫中人掌掴,当日借着此事想要发挥一番的蒋贵妃如今被关在重华宫,不见天日。而代替太后出面者,则是摇身一变,成了眼下宫中最尊贵的宸贵妃,世事难料,却也事在人为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江嫔随着众人起身遥祝高台之上万般登对的一对佳人之时,已经有了昏昏沉沉之意,她努力想要睁大双眼,却被贵妃华服裙摆上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所折射出的莹白光芒刺痛了双眼。 她恍惚一笑,环顾四周,仿佛众人对今日是那么的习以为常,也对,往后宫中的人再也不会多起来,那些个世家小姐恐怕再无了进宫的机会,也好,也好。 谁人道金砖碧瓦是世间好去处?要她看,还不如寻常百姓家更让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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