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嫔离开满月宴的时候已然醉了,今日闹腾了一场,没有人是不累的。 秋风起,秋意深浓,萧祈与沈清姀一同进入轿辇之时,皆是长叹了一口气,沅沅与承儿早就在双亲怀中各自香甜睡去,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无意识的笑,只是苦了做父亲母亲的,双臂发酸,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怀中至宝。 沈清姀从瑶华宫来,有自己的轿辇,可萧祈执意二人同坐,遂此刻轿辇之中略显得拥挤了些,二人肩头相互抵着,轿帘外风声呼啸。 马上,初冬就要代替深秋,皇城之中又会陷入茫茫雪白一片,但不管外间如何天寒地冻,总不会取代了人心中的一片暖意。 这一年,时光如梭,如白驹过隙,很多时候发生的很多事,沈清姀都有些记不清了,可唯独能记得的便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身影,他似春风中的细雨、酷暑里的清凉、秋日间的温情和寒冬中的烛火,一直陪在她身侧。 早在潜移默化中,此人与自己已经密不可分了,沈清姀明眸中多了一丝温情与爱意,就像积攒许久的一场细雨,终于在深秋间簌簌而下。 她偏首,那个蓄意良久终于闯入她心间的人正低头逗弄着他们之间无法割舍的存在,他矜贵自傲的一张脸任由怀中婴孩小手蹂躏,却依旧挂着宠溺的笑。 对着自己的半边侧脸经时光打磨,还是依稀能找寻出少年时熟悉的感觉,沈清姀忽然笑了,她想,若当初自己答应,或许不会是现在的结局,好在,如今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沅沅再也支撑不住,小小的嘴儿打了一个哈欠,对着无聊至极的某人翻了个白眼,随后沉沉睡去,萧祈乐得出声,又怕惊扰到了沈清姀怀中的承儿,他偏首,正巧对上沈清姀看过来的眼神。 二人四目相对,耳边的风声忽然小了些,萧祈弯唇一笑,将沅沅换到了右手,示意沈清姀将承儿放到自己的左手臂弯中,他悄声道:“满月了,倒是比刚出生重了许久,你别抱着了,我来抱吧。等回宫,依旧老老实实回去躺着。” 萧祈原本是要沈清姀坐满一个半月的月子的,奈何沈清姀放心不下两个孩子,他拗不过,只好遂了某人的意愿。 “董医官说了,臣妾恢复的不错,不必这样谨慎的。”沈清姀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萧祈怀中,自己则是揉了揉有一点点酸痛的腰,软了姿态。 萧祈看在眼里,轻手轻脚将孩子放进了备下的摇篮里,冷哼道:“宴上才坐了一小会儿就受不了了,若是今天一天都这样,回去还不遭罪?靠着吧!” 萧祈挪了下位置,耸了耸肩,沈清姀眉眼间带笑,好似枝头半开的芙蓉花,衬得她愈发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恬静温婉,沈清姀最终挽上了萧祈的胳膊,斜靠近萧祈颈项。 静谧异常的环境下,连彼此交缠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萧祈胸膛内的一颗心如鼓如擂,令沈清姀好奇下,越发靠得近了。 萧祈揶揄道:“贵妃,你靠那么近干什么?知道你离不开朕,朕又不会跑了的。” 沈清姀一愣,慢慢悠悠支棱起身子:“圣上不怕臣妾跑了,臣妾又怎么会怕圣上跑了呢?不过,圣上这句话倒是让臣妾想起一件事儿来。” “什么?”萧祈眨巴眨巴眼儿。 “臣妾还记得圣上早些时候说过,要想出宫也不是难事儿,等做了贵妃,皇贵妃不就好了?”沈清姀好似逗猫儿般搅着手中一方锦帕,愈发在萧祈不敢直视她时,慢吞吞道:“现在想想,臣妾可不是有了这机会?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圣上说,是谁先跑得了?” 萧祈忽然不想说话了,他后槽牙紧了紧,恶狠狠靠近沈清姀,用直想把人吃进肚子里的目光道:“沈清姀,我看你敢!” 沈清姀眉眼弯弯,伸出一根手指头支在萧祈胸膛上:“敢不敢的,臣妾只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哼。”萧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现在可离不开沈清姀,但当初说出的话不好不兑现承诺,只是,没点好处怎么行? 萧祈薄凉的唇勾起一抹邪性的笑来,凑近沈清姀耳畔,小巧圆润的耳珠上挂着红宝石耳坠,他用牙齿轻扯了扯道:“朕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会忘?放心,等孩子们大一些,自然是会陪你回霁县的,只是,沈清姀,你怎么也得给我点好处吧?” 厚重炽热的呼吸停留在裸露的肌肤之上,沈清姀因耳上的刺痛浑身一颤,像是逗猫之人反被猫儿慢条斯理舔了手心,痒得不行。她好容易稳住心神,微微偏首,红唇恰巧擦过萧祈下颚,萧祈不禁眼神暗了暗,愈发将人抵在了角落,声音嘶哑:“叫我一声,就答应你。” 沈清姀清丽姿容之上更加嫣红一片,纵使她与萧祈已是这般,但一直以来,她都未曾改口,眼下,沈清姀是骑虎难下,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奶娃娃,贝齿紧咬下红唇,禁不住萧祈愈靠愈近的整个人和热烈的眼神。 “萧祈,夫君...” 未尽的话随着轿辇之外的寒风被人一并吞没,宫道上为着庆贺皇子帝姬满月之礼的彩灯随风摇曳,还逗留在宫外的一些宫人惊奇的发现,今年冬日的雪要比往年来得早些,细碎的雪乘着寒风悄悄降临,落在碧瓦之上。 有雪花顺着被风吹鼓起的轿帘一角,偷偷往缝隙里瞧,一双玉人缠绵悱恻,直让它羞红了脸,不敢逗留。 皇城中,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而轿辇里的人,却早已握住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全文完— 番外1:正好 俗话说:一岁两岁是心肝,三岁四岁有点烦,五岁六岁老捣蛋,七岁八岁狗都嫌。 如今宫里正在经历鸡飞狗跳的生活,谁叫圣上最宠爱的合懿帝姬正巧到了这个年纪呢。 明明一母同胞的双生胎,皇长子性子倒是老成,才七八岁的年纪便比寻常成年人还要自律,一张小脸更是与圣上长得七八分像,只是难得见到笑颜,宫里人人都说,皇长子不愧是圣上亲自教导的,这不苟言笑的样子十足是帝王范。 至于帝姬,今儿不是去御花园捉鱼,明儿便是去马场骑马,贵妃娘娘身边的忍冬姑姑自从伺候了帝姬开始,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谁让帝姬像是脱缰的小野马,关键是有圣上宠着爱着,除了贵妃娘娘可以说上两句,谁敢阻拦呢。 这日,萧祈看完了折子才与承儿一同到的瑶华宫,一进殿,只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一股硝烟味,父子二人相互对望一眼,承儿对着自个儿父亲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来,随即快一步到了沈清姀面前,恭敬道:“儿臣给母亲请安,母亲万安。” “今儿一天累了吧?点心都备下了,是你爱喝的淡牛乳,还有一碟清梨糕,只是要少吃一些,还有个把时辰就要用晚膳了。”面对一向让人省心的儿子,沈清姀就算前一秒板着脸,后一秒也能笑靥连连。 而不远处正被罚站的沅沅丧着一张与沈清姀七八分像的小脸,可怜兮兮抬起自己湿漉漉一双眼儿来,撅着嘴冲门口喊了一声:“父亲…儿臣也饿。” 萧祈一贯宠着这个女儿,自诩为慈父,当然见不得沅沅受委屈,当即朝她眨眨眼,脚底下一拐弯到了沈清姀面前,柔声道:“今儿又是怎么了?没听说宫里发生什么事儿啊?这风平浪静的,怎么就罚站沅沅了?你现在可不能生气。” 好容易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有了起伏,沈清姀不轻不重冷哼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沅沅委屈巴巴用脚蹭着地,便又气不打一处来,沅沅也是她的心头肉,可奈何也不知像了谁,竟长成了个男儿性子,上天入地没一个她不想的。 沈清姀忆起晌午后的事,太阳穴又是一阵阵发疼,她打落萧祈搁在小腹上的手道:“才吃了午膳,一小会儿都坐不住,我如今又看不住她,一个不留神竟学着爬树去了,你说,该不该罚?今日,谁都不许为她求情,我看,她就是仗着你宠她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萧祈眉头一紧,声音也沉了沉:“沅沅,过来!” 事儿被戳穿,沅沅心里发慌,她脚蹭着地,恨不得一步变成三步走:“父亲,母亲…” “平日父亲宠着你,有些事在你母亲面前替你遮掩也就罢了,今日爬树这般危险的事儿,的确是你做错了,你母亲罚你,罚的应该,若你出个好歹,你是想叫父亲母亲心痛死吗?”萧祈很少对着沅沅生气,但今日出于原则,他板起脸来教育沅沅道。 沅沅小嘴一撇,眼底蓄起一汪眼泪来,打湿了羽睫,瞧得沈清姀心中犯涩,但到底忍住了,依旧没松口,却是一旁的承儿不忍心开口道:“父亲母亲,妹妹虽然顽皮,但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儿臣相信妹妹一定是有原因的,不如问问妹妹吧?” 承儿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却是引得沅沅哇一声,敞开了哭起来:“呜呜呜,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再不爬树了,母亲别生气…儿臣知道错了…呜呜呜…儿臣就是想为母亲摘一朵玉兰花,儿臣再不敢爬树了。” 沅沅从小到大胆子都是经夸的,像今日这般嚎啕大哭还是头一次,萧祈与沈清姀同时手忙脚乱起来,一是心疼沅沅哭得伤心,二是实在没明白沅沅说的话。 沈清姀不顾自己已经身怀六甲,揽过沅沅到怀中,安慰道:“好了好了,母亲只是担心你,并不是责骂你,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就成花猫儿了。” 沅沅自然是见过宫里头的花猫儿的,嘴角边一撮黑毛,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硬生生止住,打了个哭嗝,发觉自己到了萧祈怀中,萧祈哭笑不得替她擦去眼泪道:“你方才说什么玉兰花,是怎么一回事儿?” 沅沅吸吸鼻子,从脏兮兮的袖口中掏巴掏巴,掏出了一支干瘪的玉兰花来,害羞着手舞足蹈道:“母亲自从怀了小妹妹,很喜欢玉兰花的香气!儿臣可闻见了,开在最上面的玉兰花最最香,所以儿臣想摘来给母亲,就是…就是蔫了。” 沅沅说着说着,又有点委屈的想哭,她一下子不知手里的花该递还是不该递,但不等她犹豫,自己就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 “谢谢沅沅,母亲很喜欢。沅沅摘下的这朵玉兰花,就放在母亲佩戴的香囊中,好不好?” 沈清姀鼻尖一酸,拢着这个自己当初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温声道:“只是下次不准再爬树,也不能再捉鱼,否则,母亲一定罚你!好不好?” 沅沅脑子里一转弯,暗自想着,下次可不能随着蒋娘娘(蒋昭仪)胡来了,哼!否则,母亲真要生气,父亲与哥哥都保不住她的小屁屁! 沅沅重重点头,随即看向身外事一般的承儿道:“那儿臣能吃哥哥的点心了吗?” 沈清姀扑哧一笑,点点头道:“你们去找忍冬姑姑吧,她那里还有好吃的。” 沅沅当即欢呼一声,拉扯着一脸无奈的承儿出去,萧祈笑意盈盈望向沈清姀道:“你老说我宠爱沅沅,那是因为我知道咱们的孩子本性一定不坏,沅沅顽皮,却从没有仗着自己帝姬的身份呵斥宫人。你忘了,她五岁那年夏日喝酸梅汤,竟还能想到宫人们有没有地喝这件事,这才给宫人们谋求了每年夏日都有酸梅饮的好事。这就说明,咱们的孩子是心善的,也是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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