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抵着百格窗,虽说有绿茵遮日,可源源不断的热意还是涌上脊柱,沈清姀能感觉到有汗顺着她鬓角沁出,可她不能去拂。 沈清姀避重就轻道:“是,嫔妾一切都好,日日去凤鸾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妃嫔之间也相处和睦,至于圣上,嫔妾能被圣上召见就去勤政殿侍寝,若没有,则安安分分待在瑶华宫。” 太后问此话,是多此一举,她连日来的恩宠有多少,那一碗碗汤药就足够证明她是得宠还是无宠了,至于皇后,眼见着宫中算是有了帮手,兴致来时,或许会帮上她一帮,可沈清姀从不奢望旁人能替她解决所有的事情。 太后笑笑,她不经意间拂开沈清姀的手,指一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绣墩,终于言归正传,说道了让沈清姀来慈安殿的正题之上:“你说这话,哀家就有些不信了。哀家可是听说,你头一次给皇后请安,贤妃就罚了你,还是当着众嫔妃的面?贤妃这个人啊,宫里有一半儿事情都是她挑唆起来的,哀家有心想管,可又不好插手后宫之事,再者,总归有圣上宠着她,以至于宠的贤妃目中无人,肆意妄为。更是对皇后大不敬!” “贤妃此人,不可再助长其威风!” 太后重重合上手边经书,赤红色丹寇刮过“地藏菩萨本愿经”几个字,深深刺痛了沈清姀的眼。
第六十四章 子嗣 沈清姀强装镇定,迎面撞上太后冰冷的目光,她说道:“太后这话,嫔妾不是很明白,纵然贤妃娘娘得宠,可她再怎么恃宠而骄,若太后娘娘您能管教贤妃娘娘,那贤妃娘娘恐怕也是会收敛的,至于这威风?嫔妾愚笨。” “你不笨。只是不敢讲出来罢了。”太后嗤笑道:“贤妃若真的懂得如何尊敬皇后,那她也该知道,嫡长子对于皇后而言有多么的重要,哀家不是没有和贤妃提及此事过,明里暗里的贤妃就是装听不懂,她盼着子嗣,哀家知道,可宫里哪个妃嫔不盼着子嗣?哀家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多等等,等到皇后生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那哀家自然而然也是希望后宫子嗣繁衍的。你们不懂,嫡长子对于中宸,对于圣上,对于天下是有多么的重要,哀家也是用心良苦啊。” “可是贤妃,她不仅罔顾哀家的心思,还想方设法要抢在皇后前头生下长子,又有何用?一个庶长子而已,只会占了长子的名头,其余一点用处都没有。哀家前头那么多的心思都花下去了,又来一个,哀家怎么能容忍?” 又? 沈清姀心尖一凛,她快速瞥了一眼太后神情,大概是正处于极度不悦当中,太后没发现自已失言了,她继续说道:“哀家先前让你喝那汤药,想必你也清楚是什么了,那哀家也不必瞒你。原本哀家想着你现如今恩宠少,还是个贵人,就算生下孩子也不见得是养在自已身边,可哀家现在想着,若你能替哀家办成一件事情,等皇后怀上龙子,哀家就当给你的赏赐,立马停了你的药,即便你生下孩子之时,还未到三品,哀家也会让你自已养孩子。如何?” 太后发髻中央唯一的凤凰含玉流苏钗,随着太后前倾的身子,颗颗红玉珠在暖融融的阳光中闪出一阵耀眼锋利的光芒,其中红茵茵的光芒尤其醒目,它就像淬了毒酒的匕首骤然间出鞘,分毫不错想要割取人的性命。 可沈清姀不想当这执刀人,也恐被刀尖上的滴滴毒药伤害自身。 她佯装不懂道:“嫔妾不知太后的意思,至于太后所说的药,嫔妾知道是太后为了臣妾好。且嫔妾对于能不能生孩子全凭太后做主,嫔妾毫无怨言。” 太后没想到沈清姀会拒绝了可以有子嗣的话,她凝神细看沈清姀神色,除了不安与茫然,的确没有挣扎之色,看来,子嗣对于沈清姀来说,构不成诱惑,可太后容不得沈清姀拒绝。 “哀家或许说得不够清楚,哀家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办成了此事,你想要什么哀家都能给你,你既然不在意子嗣,那嫔位或者妃位哀家也可答应。”太后索性将话摊开在了沈清姀面道:“至于哀家要你做的事,很简单。你也知道,贤妃腹中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但哀家得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张医官告诉哀家,贤妃有孕六月,可还是会时常动了胎气,这就证明,贤妃腹中的孩子体弱多病,哪怕生下来也不能存活多久,既然如此,哀家决定还不如不让贤妃生下来。药,哀家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过不久端午节宴,就让贤妃落了胎吧。” “想想你,想想你身边的人,也别想着拒绝哀家。” 沈清姀踏出内殿,脸色瞬间能阴沉的滴下水来,忍冬从长廊处转角那拐弯过来,忍不住问道:“小主,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小主你的脸色很难看?” 沈清姀瞄见散霜走了过来,慢慢挤出一丝笑道:“没什么,太后不过是与我闲聊了一番,时辰差不多了,快回去吧。” “哎。”忍冬见沈清姀强颜欢笑,就知不好,同迎过来的散霜笑笑,主仆二人即刻离开了慈安殿。 回去的路上,远远天边滚滚而来几片乌云,不多时,将天地间笼盖而下,平地而起的风刮得人睁不开双眸,裙衫乱舞间,忍冬挡着风走在沈清姀前头,沈清姀从狂风中窥得忍冬半边俏颜。 忍冬是这宫中唯一为她着想之人,也是沈清姀最无依无靠之时,忍冬能够不顾旁的,选择了她,这样好的忍冬,太后怎能拿了她来威胁自已。 沈清姀恨太后,也恨冷漠吃人的后宫,也恨自已不能护住身边之人,次次被要挟而无能为力。 可沈清姀不顾风沙,硬是睁大了双眸,想要看一看昏天暗地的皇城里能不能看见澄澈天空。 忍冬还在担忧方才的事情,她护住沈清姀,急忙问道:“小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见你一出了内殿便不大好,适才因为散霜的缘故而没能讲下去,现在总可以讲了吧?” “太后要让贤妃落胎,药,我已经拿了。” “什么。”忍冬跌跌撞撞的步子立马停下,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清姀,似乎简简单单一句话从沈清姀嘴中吐露出来,能将忍冬砸死,她呆呆站在原地,根本没意识到远处狂风夹带着暴雨很快将要席卷皇城,她只是不知所措间愣在原地,煞白了脸色。 沈清姀心生内疚,拽了一把忍冬道:“快要下大雨了,回宫再说。” 忍冬被沈清姀一把拉回现实,呆滞的神情渐渐恢复清明,她怔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奴婢就不信了。走,小主,咱们回宫。” 主仆二人疾走在宫道上回了瑶华宫,漫天的雨顷刻间下了下来,浇透了二人走过的路,雨还是将沈清姀曳地的裙摆打湿了半天,忍冬急忙让人端了滚烫的姜茶来:“小主,身上都有水渍了,先喝口姜茶吧,驱驱寒。” “好。”沈清姀接过,笑道:“你也喝上一碗,等喝了之后,我再与你细细说了慈安殿的事。”
第六十五章 从长计议 一碗姜茶驱散了周身的寒意,沈清姀示意忍冬将所有人都遣远了去,转而将太后与她在慈安殿中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忍冬。 忍冬越听脸色越白,最后血色尽失,双唇微微颤抖,整个人浑身上下比方才淋湿了雨还要冷上三分,她一颗心如被绑上了千斤巨石,往无尽深渊下坠去,太后这是明晃晃不顾小主安危了,忍冬神色显得有些狰狞。 沈清姀忙推搡了忍冬一把,怕她一时陷进去,安慰道:“忍冬,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能想出应对的方法,不急于一时。” “小主。太后根本没将您的性命放在心上。”忍冬眼底积起一片寒气,她冷冷道:“要落了贤妃娘娘的胎,谈何容易,别说贤妃娘娘自已看中这个孩子,就算是圣上也要三天过问一次的。先不说咱们下手会不会被发现,要是真能成功了,圣上追究起来,太后能保全了咱们瑶华宫吗?若是不能,那是不是太后要推了您出去,拿您的性命去抵了贤妃那腹中孩子的命?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棘手的事儿。要是您真这么做了,那太后手中可就有了您的把柄。” “我知道。”沈清姀与忍冬视线碰撞,读出了忍冬的忧心与无措,她移开目光,眺望雨幕下庭院中宫女们来来往往的身影,一把把黄绸伞就像秋日里争相开放的雏菊,每一朵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沈清姀面容渐渐沉静,她走至廊下,伸手去接檐边从瓦缝处滴落的微凉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配合着雨滴在她手掌心内四处飞溅,沈清姀半挽起的云袖滑落至手肘处,露出她成为贵人后,太后所赏赐的一只红珊瑚手钏来,而雨丝则跳脱出她掌心范围之外,试图沿着她手腕蜿蜒而下。 沈清姀骤然握紧成拳,慢慢收回手垂放在裙摆一侧,雨滴失去所能依附的,从她指缝当中缓缓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沈清姀低头,白玉点翠双花步摇贴着她的芙蓉面,挡住她一双明眸。 “忍冬,太后要我做,我不得不做,但事情有无转机,我们需从长计议。”沈清姀脚尖点踩住水坑,遥望天边渐渐趋远的雨势,她慢慢回了殿内,问道:“宫里这些人,不仅是尚仪局送到这里的,还有原本就是瑶华宫的那几个宫女,底细都摸清楚了吗?” 忍冬未说完的一些话在喉头滚了滚,终是咽了下去,她径直走到沈清姀身后,顺着沈清姀幽幽目光望向庭院中因雨歇而重新忙碌起来的宫女,一一道:“奴婢按照小主的吩咐,一天之中这些人总不让她们空闲下来,不管有事无事,一律将她们拘在宫里,心中无鬼之人,自然是不急的,至于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却是心急如焚。小主您吩咐了,隔三岔五就松弛一些,果然,总有那么一两次,有人就悄悄与别宫的宫人暗地里接触了,传递了消息出去,一般都是圣上来过之后或者小主侍寝后从勤政殿回来。奴婢全都记在心里,没让她们发觉。” “这样说来,瑶华宫内总共才六个宫女,却是没几个可用的?”罗扇轻摇,雨后清凉的空气便席卷而来:“还是说连一个都没有?” “那倒不是。”忍冬伸出食指,指着殿内两个打杂宫女道:“从小主搬到瑶华宫开始,奴婢所有人都细细观察着,一直到现在,这两人的确没什么动静。平日里该让她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她们靠近内殿也就不靠近内殿了,不像有几个,想法设法的听墙角儿呢。” “她们背后都是宫里的哪些妃嫔,你都细细与我讲来。”沈清姀语气颇为严肃。 忍冬点点头,眼角觑着另外几人,将摸清的底细全都告诉了沈清姀,先前几人还在意料之中,可后面二人却是实打实出乎了沈清姀意料。 她眼尾好似清波荡漾下泛起微微涟漪,愈发将她眼底的惊诧彰显无遗,沈清姀沉沉道:“原来啊,宫中真的没有什么单纯之人,也没有什么真正不在意恩宠之人。就像蒋贵人说的,一入宫门就成了戏中人,一场接一场,有时候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亦或是自已的本心,也全然在日日逢场作戏当中忘了个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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