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柯得忍冬相送,面上偶露出一丝腼腆,恰恰被忍冬捕捉到他的细微表情,忍冬撇嘴,冷言冷语道:“我们娘娘怀双生胎的消息,你可得守住了秘密,除了圣上可别大嘴巴子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是那样的人吗?”董柯讶然,略带了委屈道:“娘娘怀双生胎的事儿非同小可,我知道轻重,圣上那儿也会一五一十的讲清楚利害关系。” 忍冬知道自已话说得重了,听他如此,当即呐呐道:“我也是担心娘娘,深宫险恶,谁人胸膛底下是一颗什么样的心谁都不知道,如今,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这宫中的风向可又是要变了。” 董柯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并不能被忍冬看见,她尽职尽责领着人往外走:“时辰不早,你快去勤政殿吧。” 冬日虽然已经远去,但董柯来时已经是快要晚膳的时候,此刻,瑶华宫外两盏高高悬挂的羊皮宫灯散出微弱的光芒,外间宫道上一卷儿风带起一些灰尘,顺着石板砖里的缝隙刮过,给人一种凄凉意境,他轻声道:“你快进去吧,我这就去勤政殿。” 忍冬望一眼天际云霞快速隐去的身影,只剩一层灰蒙蒙薄雾,石阶下董柯的面容也渐渐模糊,忍冬怀抱住自已道:“天冷,你快走吧。” 董柯眼底的柔情同身后宫门骤然紧闭一般,立马消失,他与来时一样,匆匆离去。 勤政殿内,萧祈正在用晚膳,陈福带着董柯进去,萧祈执筷的手一顿,很快意识到什么,沉声问道:“今日诊脉可还顺利?” 董柯瞄了一眼四周,陈福忙带着宫人下去了,董柯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微臣是来恭喜圣上,微臣今日为娘娘诊脉,发现娘娘怀的是双生胎。” “什么?”萧祈有一瞬间的失神,双生胎三字飞速在他脑海中盘旋,他莽撞如少年,压制不了气血上涌,当即站起身来道:“董柯,你再说一遍。” 这次,轮到董柯笑了:“微臣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姀婉容娘娘腹中怀有双胎,圣上一下子会有两个孩子呢。” 萧祈本不信的神态此刻显得如此可笑,然董柯万分肯定的话又叫他全身血液好似被火烤,被煮沸,直到他心头一热,波及眼底,朗笑出声:“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萧祈原地踱步,来回走动,此刻的他不像是一个帝王,而单纯是沈清姀腹中孩子的父亲,他欣喜异常,又坐立不安,明明宫中已经有了孩子出生,但都与沈清姀腹中孩子不一样,萧祈偏激的想,自已对沈清姀腹中的孩子之所以如此看重,大概是因他们的生母是沈清姀! 他深吸一口气,立刻就想去到瑶华宫,见到沈清姀,不为别的,只为抱抱她,但理智告诉萧祈,自已这样做,只会让后宫所有人的眼睛全都聚集到瑶华宫,对沈清姀并没有好处。 萧祈让自已重新坐下来,问了董柯该注意的,又叮嘱道:“她这个人,朕全权交到你手里,董柯,务必保证沈清姀与腹中孩子无事,你应该知道朕这话是什么意思。” “微臣明白。”有一丝凉意爬上董柯后背,他低下头,知道自已的命是与瑶华宫主子捆绑到了一起,若姀婉容无事,那他就无事,换言之,则死无全尸。 董柯退下了,萧祈心不在焉强迫自已用下一碗饭,陈福伺候在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董医官说了什么好消息,让圣上吃着饭都压不住嘴角的笑。 陈福胡乱猜测着,这厢,萧祈已经搁了筷子道:“这段时日,盯紧了旁的宫,也盯紧了瑶华宫,让长喜看着,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冲撞了姀婉容,让他可以不顾尊卑有别,先遣了人出去。你告诉他,只要护住了自已的主子,做什么不得体的事都有朕保得了他的命。” “是,长喜这人奴才知道。一切那都是以婉容娘娘为主,就算圣上不说,如今婉容娘娘有着身孕,他是万不敢懈怠的。”陈福垂手,低声应了,又多嘴问一句道:“圣上,可要等晚些时候去瑶华宫?” 萧祈迟疑间,陈福听闻殿外有喧闹声传来,他眉头一皱,赶忙出去斥责了两声,但随即陈福慌着一张脸带着一人进了内殿。 “圣上...”陈福说话间,后头跟着那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散霜抖着声音道:“奴婢见过圣上,圣上,太后娘娘不好了。”
第164章 痹症 散霜急急忙忙踏着夜色而来,陈福一刻不敢耽搁领着人来见萧祈,却没想听到了一个惊天消息,散霜气都没喘匀,磕磕绊绊才说出一句完整话。 什么叫太后不好了? 陈福窥一眼萧祈,后者神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萧祈也知散霜不是性子莽撞之人,能踩着夜色前来,说明事情已经超出了慈安殿自已的掌控范围之内。 他扫一眼散霜,眼底仿佛被飓风掀起一阵风浪:“你倒是说说,太后如何不好了?” 萧祈的声音好似裹挟着冬日刺骨的风,令散霜浑身打颤,磕头将事情讲来:“今儿下午太后娘娘看着精神不好,奴婢便请了两位医官到慈安殿,医官说太后这病精神上时好时差是常有的事儿,要是不放心,就取了当初蒋贵妃进献的紫参和圣上赏赐的参炖煮了参汤给太后用吧。” “又说马上春日了,趁着眼下的时节多进补一些也是好的,遂奴婢让人去煮了参汤给太后娘娘喂下,随后太后娘娘便安寝了,直到晚膳时分也该醒了,可太后娘娘并没有动静,于是奴婢叫醒太后,却不想太后醒来口齿不清不说,连半边身子都瘫了不能动弹。奴婢吓坏了急忙让医官给太后娘娘瞧,自已则来了勤政殿。” 一长串话下来,散霜的气渐渐匀了,可她哪敢发出什么大的动静,只管俯身贴地静待萧祈说话。 萧祈眼角微微抽动,里头的冷冽寒霜覆盖住整个眼眸,他往日如黑玉般的瞳色此刻牢牢锁住地上的散霜,萧祈并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在殿内,敲击在陈福与散霜心头:“照你这样说来,太后会如此,问题是出在了朕与蒋贵妃所送的参上面,是吗?” 明明还是寒彻入骨的天,散霜额上猛然爬上一层细汗,她重重磕头道:“奴婢不敢!” 她来,已然是不顾自已会掉脑袋,生怕萧祈治她一个伺候不周的罪,哪想到萧祈避重就轻不过问太后娘娘的病症,倒先问起参的事情来,散霜心底的狐疑好似阴暗地里丛生的青苔,慢慢向上爬。 萧祈掸了掸衣角,垂眸道:“太后病了,这消息先不要传出去,陈福,传轿辇,去慈安殿。” “是。” 夜色发浓,像是有人朝天泼墨,犹嫌不够的情况下又挥洒了一笔,带上了星星点点晦暗的光芒,慈安殿中安静的可怕,所过之处宫人们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响,萧祈烟雨色长靴踏在青玉板砖之上,直到离内殿不过十余步,耳边才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 那种声音让人听得难受不已,好似是有人被掐住了喉咙,想叫叫不响,想说说不出,又好似喉间卡了一口浓痰,是快要濒死之人渴望求生的本能。 散霜忙上前道:“太后醒来后发现说不了话了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两位医官都在里头呢。” 萧祈偏头睨一眼散霜,斜长的眼眸里满是淡薄疏离,看得散霜后退三步,他自已撩了一侧红绸牡丹花帘子,一线光晕从内殿漏出。 从萧祈的角度看去,床榻上的太后早没了往日深宫老妇人该有的得体与尊贵,她寻常由梳妆宫人藏起的白发此刻像是冷宫墙沿里缠绕的蛛丝,而不能说话和不能动弹的身子只能倚靠在宫人身上,嘴角的涎水顺着她下巴滴落,在白色寝衣上沾湿了一大片,她焦躁不安扭动着身躯,像是一条无骨的毒蛇趴在床沿,她想要伸手去够那两个太医,可喉间的“嗬嗬”声实在骇人。 萧祈寒着一双眼静静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太后,他从始至终都看着,就像从前看着自已生母慢慢死去一样,面上毫无波动,他甚至还可以笑出来,而他真就这么做了。 萧祈飘渺虚无的笑声很突兀地在殿中响起,虽然轻但离得近的陈福与散霜又怎会听不见?陈福干咳两声,吩咐散霜道:“还不让里面无关的宫人出去?圣上来了,自然是要去瞧瞧太后的。” 陈福说完,高声唱和一句,里头很快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帘子往两边收起,被银钩钩住,萧祈紧皱眉头,三步并两步到了太后跟前:“母后,儿臣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回答萧祈的除了太后继续发不出言语的喉间震动,余下只有太后眼角泛起的晶莹。 萧祈忧心般支撑起太后身子,好生让太后仰躺在床铺之上,而底下的两名医官早就瑟瑟发抖,萧祈回头厉声问道:“朕才用了晚膳就得了太后不好的消息,太后这是怎么了?朕将太后的安康交到你们手上,难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太后的吗?说!” “微臣惶恐!”年长一些的吴医官一个支撑不住,头猛磕一下到地上:“微臣方才替太后娘娘诊脉,发现太后娘娘脉络空虚、肝肾阴虚,且眼下出现了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和言语不利等症状,这...这是中风痹症啊。” “中风痹症?因何而起?” “回圣上,中风痹症对于年老者来说是常见病症,微臣观察太后娘娘发病后的症状推测出太后娘娘这是阳闭,至于从何而起,医书上并没有明确记载,但大多数都是突然发生,并无任何征兆。只能说...只能说太后娘娘这是时运不济。” “荒唐!”萧祈怒而起身:“什么叫时运不济?母后是大阜朝当今太后,怎么会时运不济?朕看这都是你们为自已找的托词,害怕朕怪罪罢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圣上恕罪啊。”求饶声此起彼伏,吴医官急中生智道:“这中风痹症也并非无法医治,可以用针灸之法看能不能通过刺激太后穴道而起到作用,只是微臣不敢保证一定有效,还请圣上准允。” 萧祈回头望去,太后瞪圆了一双眼,口不能言,连枯干一样的手指都在萧祈与医官们的谈话中慢慢变成了抓钩的模样。 萧祈定定看向太后,她面朝向床顶幔帐,可不死心的一双眼斜着看人,透出的狠毒足够让人心惊肉跳,可萧祈不怕。
第165章 报应 萧祈叹口气,将锦被往上拉了拉,强硬盖住太后逐渐扭曲的手指,看似安慰道:“母后,你不要急,儿臣一定让医官好好医治你,这中风痹症听着可怕,但吴医官说了,可通过针灸治疗,儿臣相信,母后自有吉人天相。” 回答萧祈的只有太后喉管内发出的“嗬嗬”声以及欲要挣脱束缚的一双手,可萧祈又怎么会让太后得逞,他痛心疾首般边安慰太后边冲着跪在面前的医官道:“太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这副样子下去可怎么好?你既然说能治,那朕就给你时间给朕治,要是治不好,你这医官也不用当了,趁早滚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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