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帐前,靠近过冰鉴,身上尚有几分凉意,这般贴着,倒也舒服,林嫣便由他去了。 本以为经过盗贼之事,她会睡不踏实。 没想到,竟能睡得一夜无梦,醒来的时辰也比平日里晚上半个时辰。 醒来时,枕畔已空,也不知傅锦朝何时起身的。 窗外传来簌簌破空声,林嫣懒懒起身,推窗往外望。 庭院中,一道颀长的身影,以竹为剑,身形矫捷,气势如虹。 为方便活动,他将前面一片衣摆塞在腰间,更显得腰窄腿长,比例极好。 不愧是她喜欢的男子,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 林嫣暗暗欣赏了一阵,待芳茜入内服侍,她忙从窗边挪开,走到妆台边,假装在挑首饰。 用罢早膳,两人相携去正院问安。 老太太声称身子不适,叫巧珠转达了几句叮嘱的话,便打发他们出来。 回门礼,老太太是丝毫不过问啊。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傅锦朝准备的回门礼之丰厚,倒是在林嫣意料之外。 坐在林家派来的马车上,林嫣问傅锦朝:“莹莹说,你每月的俸禄多半都交给了祖母保管,你自己也说私房钱都用在醉仙楼那桌饭菜上,哪里来的银子置办回门礼?” 闻言,傅锦朝睥着她,浅浅弯唇:“想打听我的私产?嫣儿是以怎样的身份呢?我娘子?可是,若按嫣儿的标准来断,你我应当还不算名副其实的夫妻。” 说到后半句,他语气竟有些犯难。 一席话,听得林嫣瞠目结舌。 她用来顶撞祖母的话,竟被他用来堵她?! 没良心的骗子,谁要打听他私产了! “不说就不说,谁会惦记你那点私产。”林嫣说着,横他一眼,侧过身去。 确实,傅锦朝那点私产,与林嫣的嫁妆比起来,不值一提。 而且,还是先找范彦修借的本钱,才置办起来的。 虽然本钱已还,可傅锦朝还是不想告诉林嫣,他不想这位锦衣玉食长大的娇小姐,把他了解得太透彻。 她的喜欢,来如急雨,润泽着他几近干涸的心。 若可以,他希望这场雨由他掌控,能下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下到地老天荒。 即便肩头负重千钧,哪怕尝尽苦楚,他还是会渴望从前不屑一顾的甜。 “会告诉你的。”傅锦朝凝着她气色极佳的雪颊,温暄目光安抚着眸底蛰伏的兽,“终有一日。”
第33章 回门 短短两日, 再回到林家,恍如隔世。 林嫣看着从门前迎过来的爹娘和哥哥们,眼眶竟不由自主湿润。 嫁人与出门游玩, 到底还是不一样。 从前,她只怪爹娘管她太紧,让她玩得总不够自如。 嫁去傅家这两日, 爹娘倒是管不到她了,林嫣却总觉少了些什么。 直到回府, 林嫣才明白,心里怅然若失的是什么。 爹爹瞧着还好, 阿娘眼圈下明显涂着比往日厚重的脂粉。 是这两日没睡好么? 林嫣拉着谢氏的手,含笑应着话, 没问。 不仅她带来了回门礼,爹娘和哥哥们也给她准备了好些东西,林嫣有些无奈:“我才嫁过去两日,带了那么多嫁妆去, 什么都不缺, 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哟, 嫁过去两日就长成大姑娘了。”谢良俊将手臂撑在林灏肩头, 吊儿郎当道,“林大哥, 你说说, 咱们小妹何时嫌礼物多过?” 三表哥敢打趣她?林嫣下意识看了傅锦朝一眼。 他该不会认为,她是个花钱如流水, 完全不懂过日子的娇小姐吧? 想到这种可能, 她望向谢良俊,冁然含笑:“两日不见, 三表哥生得越发俊朗了。” 说着,她话锋忽而一转:“只可惜,长了这么一张嘴。” “嫣儿!”谢氏轻斥,“锦朝还在呢,没大没小的。” “无妨。”傅锦朝含笑应声,“嫣儿性情率真,小婿很喜欢,岳母不必苛责。” 面上云淡风轻,甚至有些纵容林嫣之意。 他内心,任谁也进不去的地方,却划过一丝异样的情愫。 话音落下,他目光不着痕迹往谢良俊身上落落。 嫣儿夸谢良俊生得俊朗。 眼见着林嫣与谢良俊二人,你来我往斗嘴,热热闹闹,不亦乐乎。 傅锦朝心底那异样的情愫,更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滋长蔓延。 不得不承认,谢良俊比他有朝气,那是与林嫣身上相似的朝气。 而林嫣面对谢良俊时,那样的熟稔与亲近,那样简单的欢喜,也是与他在一起时,不曾有的。 若非他从中作梗,利用皇帝向万象寺施压,林嫣这会子应当已嫁给能与她玩笑嬉闹的三表哥。 想到此处,傅锦朝看向谢良俊的目光,便隐隐透着不善。 正与林嫣拌嘴的谢良俊,刚刚有所察觉,朝傅锦朝望来,傅锦朝便适时收回视线,揽住林嫣的肩膀问:“不是说坐马车累了么?要不要先去歇歇?” 闻言,林嫣心内莫名,止住话头,侧眸望他,神情微诧。 她何时说坐马车累了? 再说,他与哥哥们聊得正兴起,傅锦朝看不到么? 傅锦朝没解释,宣示了所有权之后,望了谢良俊一眼,随即向林尚书施礼,风仪谦朗:“岳父大人,小婿有一事不明,想请岳父指点一二,不知可否移步?” 林嫣凝着他侧脸,立时心领神会。 昨夜与她聊起新政之时,傅锦朝便说过,爹爹怕触动太多人的利益,行事较为保守,一直强烈反对,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想借回门之际,与爹爹探讨一二。 说起此事时,傅锦朝还有些忧心,不知爹爹愿不愿意给他说话的机会。 既然他想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既然他有面对所有非议的勇气,林嫣觉得自己帮点小忙,是义不容辞。 身为林家的女儿,大是大非上,她绝不会输给傅家子。 是以,没等林尚书开口,林嫣便快步走过去,挽住林尚书手臂撒娇:“爹爹,您就指点指点夫君嘛。他初入官场,或许有些事思虑不周,可他一腔赤诚之心,与爹爹年轻时无异,爹爹多教教他,就当是为了女儿,好不好?” 一腔赤诚。 简单的四个字,正中林尚书心房。 是啊,年轻时,谁不是满怀抱负,想要为国为民,建功立业? 可是光有赤诚,光有野心,远远不够,这么多年他学会了一件事,那便是不要与时运对着干。 眼下,大魏正走下坡路,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哪朝哪代也不是千秋万载的,他为朝政殚精竭虑十余载,如今只想明哲保身。 “有什么话……”林尚书能猜到傅锦朝想说什么,可他不想私下谈论新政。 他想说,有什么话,明日早朝再说。 可惜,林嫣了解他,他话刚出口,便被林嫣急急打断。 她抓着林尚书手臂,嗓音又甜又娇,还有一丝埋怨:“爹爹。” 得,才嫁过去两日,便与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夫君一条心了。 看得出,女儿是真喜欢傅锦朝。 可傅锦朝呢?林灏说锦朝喜欢嫣儿,但他称自己为“岳父大人”,而非如嫣儿一般称他爹爹。 林尚书隐隐明白,锦朝有心结,待嫣儿的心思,并不如嫣儿待他那般。 思及此,他心内暗暗叹息,他的掌上明珠啊,就是来讨债的。 “锦朝,随我去书房。”林尚书说完,率先走出厅堂。 进到书房,小厮奉上清热降火的凉茶,便悄然退出去。 林尚书坐到书案后,脊背贴着椅背,望向下首的傅锦朝:“你想劝我同意新政,再一起帮陛下说服百官。”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而他的眼神,也明明白白将答案告诉傅锦朝,不可能。 傅锦朝眉眼温暄,面色不改,仿佛没听出林尚书的态度。 “是,也不全是。”傅锦朝弯弯唇,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捏在手里,望望空白的信封,语气如常,“小婿今日来,主要还是想向岳父大人请教一桩旧事。” 旧事二字一出,林尚书便心领神会,明白他是想问当年傅首辅的案子。 他嘴唇嚅动,又缄默不语。 傅锦朝也不急于问什么,而是起身,将无名信封放到书案上,不卑不亢道:“岳父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个。” 那信封是簇新的,林尚书拿在手中,望一眼傅锦朝。 既是翁婿,有什么话他不能当面说,还要写信?或者,他是替旁人递的信? 林尚书思量着,默默拆开信封,抽出里面薄薄的纸笺。 纸笺颜色古朴,看折痕、笔迹,应当有些年头了。 尤其是上面的笔迹,熟悉又陌生,瞬间将林尚书的记忆拉回十七年前。 “我不怪你。” 纸笺上,写着这四个字。 傅锦朝立在书案侧,将林尚书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淡淡问:“岳父大人可还认得,这纸上的笔迹出自何人?” 不是质问的语气,而是闲叙家常的随意。 可是,他问的不是家常。 “傅首辅,你的祖父。”林尚书喉间像是卡着什么东西,说话有些艰难。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傅首辅也算是他的伯乐,曾多次在先帝面前对他赞誉有加。 为了施展抱负,为了给妻子腹中孩儿更好的成长环境,他确实做了许多实事,简在帝心。 并非所有事,他都记得清楚,可那是傅首辅。 “这是首辅大人想对我说的?”林尚书抬眸望他,握着纸笺的手微微颤抖。 傅锦朝移开视线,没再盯着他的异样的神情。 身为傅家子孙,他其实很愿意看到林尚书脸上露出惊惶、悔恨之类的情绪。 可同时,林尚书是林嫣的父亲。 不知怎的,他又不想看了。 “信是祖父临终前写下的,没说交给何人。不过,他说,他一生行事磊落,无愧天地,让我不必以生在傅家为耻。还说他,天威难测,龙眼无恩。”傅锦朝缓缓道来。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当着林尚书的面说起祖父最后的话,他语气竟能如此平静。 “天威难测,龙眼无恩。”林尚书盯着纸笺上的字迹,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念了多少遍。 最后,他笑了,布着褶皱的眼中,隐忍泪光。 首辅大人没说交给何人,可林尚书明白啊。 让他心惊的是,傅锦朝当时年少,竟也猜得到,还特意把纸笺留到今日才交给他。 傅锦朝望着侧边满墙的书架,轻轻问出,他曾问过祖父的话:“我想知道,当年祖父究竟有没有徇私舞弊。” 书房中,气氛凝滞。 而林嫣这边,正坐在凉丝丝的碧纱橱里,吃着鲜甜的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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