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迟迟没有三表哥的消息。 秋意渐浓,直至迎来第一场薄雪,谢氏派人来接林嫣回去一起吃温鼎。 围着咕嘟嘟冒着热气和肉菜香的汤锅,林嫣默默烘手,神情略带落寞。 “行了,别心不在焉的。”谢氏递给她一双长箸,“想吃什么,自己往里加。心里再惦记,也等吃饱了再操心,才多少日子没见,瞧你瘦的。” 话里话外打趣她,就差说她是想傅锦朝想瘦的了。 林嫣手持长箸,柔声应:“阿娘,我是长高了些,才自然而然瘦下来的。” “好好好。”谢氏也不拆穿,含笑颔首。 谢良俊迟迟没有消息,谢氏何尝不担心呢?当初为了谢家子孙的前程,她让老爷把几个侄儿都接来。 如今,她也怕谢良俊万一回不来,她无法对兄嫂交待。 可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洒脱些,尽量不去想。 “听你爹说,昨日从朝中揪出几位与北剌暗中勾结的奸细,皆是顺着锦朝提供的线索找着的。此番锦朝若能带领大军,收复失地,回来定会升官。”谢氏想问女儿有什么打算。 可看到女儿只顾为傅锦朝担心,完全不为将来担心的模样,谢氏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掌勺师傅刀工极好,肥瘦相间的羊肉切得薄如蝉翼,几乎烫一下便熟了。 谢氏夹起一片给她,林嫣便垂眸吹肉片散开的热气,仿佛看出谢氏的担忧,莞尔道:“升官才好呢,没准女儿还能得封诰命,成亲前,他便许诺过。” 那时的许诺定然是哄她的,如今呢? 她其实并不稀罕什么诰命夫人,只要他们能活着回来,她什么都不在乎。 细想想,他哄骗她的事还真不少。 他有本事单枪匹马剿灭一处山匪,却在明月桥上输给堂兄,还被堂兄一掌拍在肩头,弓着背,挂着血痕,那样狼狈。 只怕正如堂兄当初说的那样,是他故意做戏给她看。 明明是哄骗她的回忆,如今想起,林嫣却不由自主弯起唇角。 热气氤氲的汤锅里,莼菜煮得软烂。 林嫣夹起一片,心中第一个念头竟是,这是傅锦朝爱吃的菜,不知他在边关苦寒之地,能不能吃得上? 他的胃疾,可有复发? 定远伯罪名已查实,人在牢里关着,伯府的日子不好过。 林嫣顺路去看陈玉浓时,带着些银霜炭等越冬得用之物,伯夫人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你们也不好过,还惦记我们,不枉玉浓与你相识一场。”伯夫人说两句客套话,便放她们回房叙话去。 “傅表哥还是没有消息么?”陈玉浓看出她眉眼间淡淡清愁,拉住她的手问。 “没有。”林嫣摇摇头。 想到阿娘说的,从朝中抓到几个与北剌勾结的奸细,林嫣便更担心了。 怕边关守军中也有北剌奸细,会暗中对傅锦朝和堂兄不利,三表哥不就是中的暗箭么? 不过,阿娘也说,揪出朝中奸细,得益于傅锦朝提供的线索,那他在边关定然也有防备和部署是不是? 林嫣略垂眸,敛起眼中担忧,努力克制着,不再去想那些。 “伯爷的事,你也别太担心,当今皇帝仁厚,想必会网开一面。”林嫣凝着陈玉浓,眼中盛着歉意,“对不起,我没能劝动傅锦朝。” “伯府缺什么,随时告诉我,我让人送来。”林嫣柔声许诺。 能照顾陈玉浓一二,她心里也好受些。 “知道你待我好,可你已照顾我们许多,我心里过意不去。这么些年,我手里也攒了一笔钱,正打算租一间铺子开茶室。做生意,你比我擅长,正好替我出出主意。”陈玉浓心里明白,依大魏律法,父亲犯下的罪,比林尚书大得多,可能被网开一面的,只会是林尚书。 陈玉浓说完,拿出一张京城地图,两人便开始细细商量。 等商量妥当,林嫣心里有新的事情可想,便不再一直未傅锦朝悬心。 临行前,陈玉浓为让林嫣放心,说出那句连她自己也将信将疑的承诺:“王公子曾说,他有法子救我爹爹,让他不被重罚,让我暂且等等。林大哥他们都不在京中,你且不必为我们府里担心了。” 没想到,会从陈玉浓口中听到王元昌的名字,她以为玉浓和那人不会再有交集。 蓦地,她想起王元昌故意误导她,说的那番话。 神情微诧问:“王公子说有法子帮忙?他何时与你说的?” 陈玉浓细细回忆,说出大致时间。 “玉浓姐姐,他不是好人,你千万不可再见他。”林嫣神情渐渐凝重,怕陈玉浓意识不到严重性,便把傅锦朝去边关的真正缘由说出口,“虽不知他为何还未被抓,可他身上多半不干净。” 闻言,陈玉浓心神一震,愣愣应:“好,我记住了。”
第54章 封侯(一更) 翌日, 陈玉浓去看相中的铺面,经过一处酒楼,正好瞧见王元昌从门里出来。 不知与谁饮的酒, 脸庞微微泛红,步履平稳,姿仪却不及平日里清儒。 想到林嫣的话, 陈玉浓便不想与他打照面,下意识垂眸, 打算快步走过去。 可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朗声唤:“陈小姐留步!” 是王元昌的声音。 不知怎的, 此刻听到,陈玉浓莫名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脊背暗暗发寒。 眼下是商街客流较少的时辰,并不喧闹,她想装作没听见也不能。 陈玉浓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勉强挤出一丝笑, 回眸望去:“王公子, 好巧。” 随口一句寒暄, 不知戳中王元昌什么隐晦的念头,他面上笑意与平日有些不同。 举步走过来, 意味不明道:“可见小生与陈小姐有缘。” 心中暗暗存着偏见, 听到这句话,陈玉浓只觉格外不适。 她笑意微僵, 没应声。 “正好小生有件重要的事想告诉小姐, 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否请小姐借一步说话?”王元昌嗓音刻意压低, 眼中闪动克制的兴奋。 大抵是要告诉她,爹爹的事情有眉目了,要向她邀功? 陈玉浓明知他是故弄玄虚,却因为担心,不得不点头。 不远处有条窄窄的,少有人走的巷道。 王元昌先走进去,陈玉浓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他身后。 往巷中走了一丈之距,她站定,冲继续往里的王元昌道:“王公子,便在此处说吧。” 王元昌顿住脚步,回首望她,见她不再跟上,便牵牵唇角,走回来。 在她面前站定后,王元昌轻捏眉心:“喝多酒着实头痛,头一痛便容易忘事,若有人揉一揉,或许我能再想起些什么。” 此情此景,陈玉浓还有什么不懂的? 王元昌手里有没有消息还不一定,却自以为是想拿捏她,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么? “公子既不想说,小女子便不问了。”陈玉浓退后一步,略福身道,“往后伯府是福是祸,都不劳公子费心。” 她刚抬起足尖,便被王元昌扣住手腕,抵在墙壁间。 “王元昌,你放开我!”陈玉浓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轻薄,浓浓的羞耻感在心内翻涌。 “放开?嗬,不妨实话告诉你,傅锦朝已经死了,而我,从头到尾也没打算救定远伯。”王元昌手指触上她脸颊,“伯府不倒,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得到你这种高不可攀的贵女?” 听到他说傅锦朝死了,陈玉浓登时美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连躲避也忘了。 她面上震惊,让王元昌越发志得意满:“你还不知道吧,你家那位过继来的弟弟,正悄悄伙同亲生父母偷伯府家产。不如你跟了我,我替你把该有的东西拿回来如何?” “你做梦。”陈玉浓猛然提膝,用最硬的膝骨,狠狠撞了他一下。 这一招还是林嫣教她的,今日是她第一次用,心中本是忐忑的。 见到王元昌痛得面色惨白,躬身退开,陈玉浓心下稍安,赶忙朝巷子外跑去。 回府后,从头到脚沐洗了一遍,似要将晦气洗净。 心绪平复下来,陈玉浓决定先不贸然把傅锦朝的消息告诉林嫣,再等等看。 否则,若王元昌是故意骗她的,岂不是让林嫣白白伤心? 弟弟伙同外人偷家产的事,倒是可以先悄悄知会阿娘,即便不是真的,也改提防些。 第二日,边关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陈玉浓如坐针毡。 要不,让嫣儿给林大哥写信问问?可若傅锦朝有什么不测,林大哥如何说? 两日没睡好,直到第三日,传出傅锦朝先行还朝的消息,陈玉浓才松一口气。 林嫣得知消息,也只比她早一刻。 许是傅锦朝有重要军务入宫禀报,回来后,并未回傅家,便径直入宫。 “锦朝回来了?他在哪里,快扶我去看看。”老太太一听到消息,便坐不住,拄着手杖要起来。 林嫣扶住她,轻轻摇头:“他还在宫里呢,您且在府中好好等着,我出去瞧瞧。” 在她的催促中,马车驶得飞快,半个时辰便到宫墙外。 站在凌冽寒风中,林嫣拢了拢身上镶狐狸毛的斗篷,有些后悔。 若傅锦朝一出来,发现她在门口等他,定然以为她有多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长公主府离皇宫不远,林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清瑶郡主,打听些消息,也叫人留意着傅锦朝何时出来。 心中虽这般想,脚步却没舍得挪动,她身披茶花红绣白梅斗篷,立在马车旁,时不时朝宫门处望望。 宫门打开,见到傅锦朝的一瞬,林嫣呼吸也不自觉放缓。 分别数月,他周身多一重肃杀的气质,比往日温暄,多几许刚毅英武。 他身量颀长,头戴玉冠,身穿绯袍,襟前补子的图案,非王侯不可着,贵气天成。 而他身后,跟着御前总管太监孙成,孙公公面上带笑,手中恭敬捧着卷起的明黄圣旨。 天际飘洒雪絮,她口中呼出的白气比雪还要轻。 轻盈的雪花落在她风帽边缘的狐狸毛上,又被寒风吹落眉睫。 林嫣望着他,睫羽似不能承受雪花的重量,轻轻颤了颤。 端严的宫门前,她内心期盼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忽而意识到,眼前的傅锦朝不再是从前的傅锦朝了。 待他走到近前,两人四目相对之时,谁也没有先开口。 倒是孙公公,将圣旨递给林嫣:“傅侍讲屡建奇功,得胜归来,陛下特封傅侍讲为忠勇侯,并赐宅邸一座,良田千倾。奴才向侯夫人贺喜。” 侯夫人?陌生的称谓,林嫣忍下心中异样的感受,向孙公公颔首示意:“多谢孙公公。” 孙公公脸上堆起礼貌和善的笑,冲她和傅锦朝道:“奴才还要回宫伺候陛下,便送到此处,侯爷、夫人路上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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