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一条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瞥到绷带一直延伸到他的腰腹之下,辛如练手指再落,还欲再看。 “练……练儿……”晏行舟再次按住她的手,呼吸微微急促,眼角晕红,衬得眼角泪痣氤氲如一抹星河,“别再往下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辛如练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耳根都红了个透,又看了看自己手落到的位置,默默收回了手,转而去拉他。 晏行舟搭着她的手起来,将衣服重新穿好。 无奈先前辛如练动作粗暴了一些,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 辛如练移开视线,起身去拿了一件新衣服,又顺手取了佘九仓留给她的药,拍了拍自己跟前的位置,示意晏行舟:“过来。” “这些琐事练儿不必亲自动手,我自己可以的。”晏行舟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有些局促。 辛如练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大有他不过来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的架势。 晏行舟最怕她沉默不说话。 练儿性子冷,能一句话说清楚的从来不喜欢多费口舌。 短暂地沉默片刻,晏行舟还是乖乖地过去了。 等到人坐定,辛如练伸手就要去解他身上的纱布绷带。 晏行舟忙又去拦:“我自己来。” “别动。”辛如练拍开他的手,直接挑了系带。 绷带一层层拆开卸下,腰腹上的伤露出真容,一块好肉直接被削掉,切口并不齐整,应该是被石头之类的钝器撞掉的,饶是已经经过处理了,时间也过去了三个月,但还是血肉模糊一片,难以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场景。 辛如练看得揪心,挖了生肌膏在上面涂抹均匀。 她的父亲留下的这瓶生肌膏性质温和,不会刺激伤势,新伤旧伤都能用。 晏行舟瑟缩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药物,也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辛如练的指腹。 和先前不同,之前练儿的手指虽然也落到了他的伤口上,但只是一触即离,并不像现在这样,薄茧带着药物挑抹研磨,酥酥地痒。 忽然有什么晶莹的温热滴在手背上,辛如练如被烫了一般,手下动作一顿。 这个东西她很熟悉了,东郊小院的下雪天里,宋府西阁的小宅院中,她都见过。 等到抬头去看时,晏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哭成了泪人。 “是疼得厉害吗?”辛如练问。 问完又觉得这话有些多余,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晏行舟摇摇头:“不是疼,是高兴,我这辈子还能回到练儿身边,有幸让练儿为我上药,这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既是高兴,不哭。”辛如练用另一只没有碰到药膏的手为他拭去泪水。 “练儿给我个名分吧,给我个名分我就不哭了。”晏行舟握住她的手,把脸往她掌心里贴,“我想名正言顺地站在练儿身边,不是文丛润,不是宋砚清,也不是席东月,就只是我而已,练儿现在已经是两国之君了,是不是还差一个君后?练儿考虑考虑我如何?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丑了些,恐怕配不上这么好的练儿,练儿要是觉得不妥,可以给我个侍君的位置,再不济,让我当个娈宠也行,我很好养活的,浪费不了多少粮食,我还可以干活抵用伙食费,不会白吃白住的。” 辛如练被他这低声下气的话弄得有些头大:“晏行舟,你是大御太子。” 哪有一国太子自降身份甘当娈宠的?这说不去不得吓死大御那些官员。 “我谁都不是,就只是练儿的人,况且我们已经同床共枕过了,练儿要是不要我,就没人敢要我了。”说着,晏行舟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不可否认,他哭得很好看。 眼里蓄满的泪一颗一颗垂落,匀润如珍珠,几乎可以精准到说到某个字时掉落。 辛如练很少去细看一个人哭,更不会用好看来形容一个人哭泣的时候。 晏行舟是第一个。 “别哭,你的眼睛还有伤。”辛如练岔开话题。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的眼睛好些了没。 晏行舟哪里肯让她就这样轻轻揭过:“练儿,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你给我个名分吧,什么都可以,我不强求你现在就喜欢我,你可以先试着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冒犯了你,或者你觉得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你可以随时休了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纠缠你,你看这样可以吗?练儿。” 辛如练沉默不语。 晏行舟的语气和姿态都放得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卑微到了骨子里。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是世人口中说的大御明昭太子,就只是他晏行舟。 他没有用婚约来说事,也没有用那颗药来挟恩求报,一字一句,都是从她的角度来考虑。 就像方才,他连简单的拥抱都要问她可不可以。 “晏行舟。”辛如练深吸一口气,唤他。 晏行舟对上她的视线:“练儿,我在的,你知道吗?这个名字从你口中说出来真的很好听,我想日后每天都能听见,很想很想,哪怕只是一句。” 辛如练突然俯身上前。 冷香扑面,熟悉的触感再一次落到了眼睛上。 纵然有先前在宋府那一次经验,但晏行舟还是很意外。 或许这就是久别重逢,劫后余生带来的不一样的感触。 “晏行舟。”辛如练吻完他的左眼又去吻他的右眼,唇每落下一次,她就会叫一声他的名字。 最后停留在他的眼角泪痣上,两个人头抵着头,鼻贴着鼻。 晏行舟不厌其烦地应她,嗓音软得像是一湖春水起涟漪:“我在,练儿。” “晏行舟。” “是我,练儿,我一直都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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