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辛如练救下她,她被吓得抱住她直哭。 明明辛如练背上受了伤,却还强忍着疼痛,也是这般轻声哄着被吓哭的她:“姑娘,别哭了。” 而现在,时过境迁,哄人的换成了她自己。 说的话也变了,不是叫她别哭,而是叫她别笑。 现在这样,哪怕是哭一场也是好的,强颜欢笑只会伤她自己。 辛如练笑是不笑了,但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就像婴儿还在母亲肚子里那样。 疼,身体又开始疼了,却远比不上心里的疼。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就像还在战场上一样,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一个人扛着,忍着,不叫人发现她脆弱的一面。 “檀儿。”谢景谙一进来就看到她这个样子,急忙把她拥入怀中,“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再分开我们了。” 他一来,燕汝就乖乖退去了一旁。 辛如练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膝盖上,自顾自地躲他的触碰:“别碰我。” 他的触碰让她无比难受,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谢景谙按住她的肩膀:“檀儿,你听我说,很快就是立后大典了,到时候没有人能再伤害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谢景谙。”辛如练抬起头,视线落到他身上,眼底无神。 以往她都是称她为陛下,唯独这次,她叫了他的名字。 谢景谙抚上她的脸,动作极致温柔:“我在的,檀儿,我一直都在。” 辛如练撇开脸,让开他的动作:“回不去了,我们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 以前她尊着他,敬着他,因为他是君,是帝王,所以她恪守臣子本分。 可是到最后她得到了什么? 家破人亡,昔日的战友为她而死,麾下的将士受她连累,护着她的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她想护着的全都化作了泡影。 她累了,不想再继续过着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这种被人操纵着,像个傀儡一样的生活,她受够了。 只有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上,她才能做自己的主,才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不是的,檀儿,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以前是我没本事,所以才让你和我分离如此之久,可是现在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将你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檀儿,相信我。”谢景谙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和她额头相贴。 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她难过时,他都会和她头抵着头,说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知心话。 “你看,谢景谙,你连我的名字都叫错了。”辛如练嗤笑一声,有气无力,“我是辛如练,不是宣青檀。” 是要让他血债血偿的辛如练。 不是他要迎娶的皇后宣青檀。 谢景谙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你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说着,他的手指按上辛如练的睡穴。 只要再等上三天,他和她就能回到过去,像以前那样。 没有文丛润,也没有宋砚清,更没有晏行舟。 只有他,和她。 替辛如练盖好被子,谢景谙眸色忽然冷了下来,扫到一旁的燕汝身上:“怎么伺候的?” 燕汝伏地而跪:“奴婢知罪。” 经历过山匪事件,她现在什么事都能泰然处之了。 只要想到曾经有人对她说过:“姑娘,别哭。” 再怎么让人胆寒的场面她都镇定自若,从容应对。 就像今天在殿内那样,红袍太医在她面前人首分离,她也不怕,不惧。 谢景谙揉了揉眉心:“废物,自己领罚去,别死了就行。” 燕汝应诺,起身便退了出去。 谢景谙挥灭灯火,脱了外衣鞋袜也上了榻,拥着辛如练沉沉睡去。 时隔多年,她终于回到了他身边。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人把她抢走。 辛如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谢景谙已经离开了。 有宫婢进来服侍她用膳,辛如练眼尖地发现,这个宫婢不是燕汝,很是面生,像是新来的。 宫婢见到她打量自己,便开口道:“奴婢非鱼,是陛下特意挑来伺候娘娘的,燕汝姐姐受了罚,近日恐怕不能再跟前侍奉,就由奴婢来照顾娘娘一切事宜。” 辛如练没说话。 说是照顾,只怕是监视还要贴切一些。 她在榻上躺了两天两夜,身上很是酸痛,便想着起身活动活动。 非鱼上前扶她,一手搀起她的胳膊,一手握住她的手。 说是握,其实也不然,因为非鱼的尾指在她手背划了好几下。 有袖子遮挡,外面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非鱼这个举动看似无意,但辛如练发现她似乎在写字。 就像先前她和晏行舟一样,在一线天的暗道里,在城隍庙的草垛子背后,手挨着手,以指为笔,以掌作纸,无声写着各自想说的话。 辛如练神色如常,心里却感受着非鱼在她手背上落下的一笔一划。 她写得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总共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是宣青檀。 第二句是:宋三公子救了我。 两句写完,辛如练已经由她扶着坐到了摆满了饭菜的桌子旁。 她的面上虽然不显喜怒,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她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也是知道如今的局势的。 谢景谙既然敢把她公然带进宫,让所有人都当她是宣青檀,那么想必真正的宣青檀早就被他解决掉了。 她完全没想过现在正主会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以这样的形式。 辛如练淡淡扫过非鱼的面容。 她见过宣青檀的,当日仇行世在大福寺公布批命,宣青檀也在其中。 那时的她和现在做宫婢打扮的她长得并不一样。 宣青檀天生一副好颜色,一双凤眸流光溢彩,清丽脱俗,是个美人。 而眼前这个叫非鱼的宫婢显然不如宣青檀貌美,眉梢眼角也没那么有辨识度。 辛如练再看,终是发现了一点儿细致到难以察觉的破绽。 她易容了。 晏行舟也会易容,自从坦白他是宋砚清后,他就将易容一术告知了她。 包括易容的手法,怎么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易容。 这些都是她和晏行舟在逃亡路上无聊时做消遣的,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辛如练用勺子舀了些许粥送入口中,面上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她没有什么胃口,但多少得吃些东西养着精神。 只有精神养好了,她才能做她想做的事。 她刚才仔细看过,宣青檀易容的手法和晏行舟相比有些粗糙,能看出来是新手才学的,但骗过谢景谙已经足够了。 既然知道她是易容的,那么第二句话的可信度就高了一些。 除了晏行舟,只怕也没人会易容一道,若说是晏行舟教她的,也不无可能。 她既然说她是被宋砚清救的,那是不是说明晏行舟还活着,他没事?
第96章 她的武功恢复了 心中担忧晏行舟的情况, 辛如练便随口扯了一个由头问道:“这粥里的清莲子味道不错,没有寻常莲子的苦涩,也不知道是哪里的?” 她是在借清莲子问晏行舟的情况。 宣青檀会意, 笑答:“回娘娘,这是陛下的主意, 想着娘娘身体有恙, 胃口估计不佳, 便让御厨加了一些清口的莲子,至于这莲子产自何处,婢子便不知道了, 娘娘若是喜欢,奴婢待会儿去御膳房走一趟。” 这事她也不知道。 她确实是被宋砚清救下的,但她并没有见到宋砚清。 城外赏梅前一天,宋砚清的人找到了她。 给她说明了来意, 还教给了她易容之术, 派人暗中保护她。 她也不是个拎不清的,她虽然在京中素有才名,但谢景谙都没怎么见过她,怎么可能突然昭告天下要立她为后。 唯一的可能就是谢景谙要把她推出去当靶子。 这个猜想也在昨天赏梅时得到了验证。 如同宋三公子宋砚清所说的那样, 谢景谙就是想弄死她, 然后让别的人代替她,以她的名义活着。 虽说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可她又不是她爹那般愚忠的人, 君要臣死,她让那人当不成君不就得了。 梅林事件一出, 宋砚清的人救下了她,在谢景谙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 她不说为了自己, 为了宣家,就算是投桃报李,也该有所作为。 于是易容进宫,做了辛如练的侍女,来接应辛如练。 听到她这样说,辛如练垂眸,眸光渐渐黯淡。 还是没有晏行舟的消息。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中了这么多冰箭,还有火雷毁尸灭迹,就算九州五国再怎么把晏行舟神话,他也终究是个凡人,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活下来。 就算中箭侥幸不死,躲过了火雷,可是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的娘亲和晏行舟,都死在了那一场冰与血的交汇中。 辛如练心中悲痛,几乎痛不欲生,碗里的粥怎么也喝不下了。 “我乏了,你先退下吧。” 宣青檀把她扶到榻上躺着,给她掖了掖被子,便悄声出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榻上的辛如练忽然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 抬起手微微转动,感受着经脉间不断游走的一股冲力。 很浅,很缓,一丝一缕,慢慢汇聚到丹田之处,与她早就破败不堪的内府交融。 这感觉,很陌生,又很熟悉。 陌生是因为自从和大燕最后一战结束,她就再也没感受过这股源源不断的力量。 熟悉则是因为她自小便和这股力量打交道,是习武之人才有的。 这是内力。 她的武功恢复了。 辛如练忽然有些恍惚。 她的武功不是早就没了吗?这股内力是从哪里来的? 想起晏行舟落崖前塞了一颗药丸给她,辛如练稍微一转便明白了事情缘由,心头没来由一梗。 他在临死前都还想着她,为她打算。 辛如练闭了闭眼。 那么多人为她而死,她欠下的债,这辈子估计都还不完了。 这厢 如同谢景谙所说,今日大朝会上因为他把宣青檀提前接到宫里,文武百官吵成了一片。 谢景谙全然当作没听见,视线扫过阶下唾沫横飞的官员,并没有看到宋培印的身影。 以往和宣首辅必然争个高低的宋阁老今日告假没来,对别的官员来说是稀奇事,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死了一个儿子,他当然没心情来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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