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内里有些细节还没到位,不过大部分她已认得出名称。 一长一短的两块踏板,踏板牵动的绳索牵拉“马头”,她下意识迈步坐了上去,人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去摸经面和水平的机座,一摸手落空了,心悬起来:“这处应是能调整角度的。” 崔三提了角落处的一个悬架子,示意还没有完全安好。 他有些心急,实在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惊喜的模样。 事实如自己预料,他果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这织机几乎能入他梦了,从绘制起,便半分不敢懈怠。 阮氏绕着这大家伙两圈,想伸手摸摸,又怕自己给碰坏。 她是不懂这技艺,却看得出异样,“二娘,织机有这么大的吗?我记得郑水仙的那架一点点小啊!” 绕到正面再看,“咿!二娘,你咋坐在机子上了?快快下来,可别给压塌!” 秦巧起身退开,顺势解释:“这一架可比郑家的厉害。咱们家这台坐着就能织布。” 阮氏便听她一点点解释织机运作起来的步骤。 她听得云里雾里,楞呼呼地跟着点头,临到最后:“就是说,咱们这一架,织布要比她郑水仙的快?” 何止是快! 织出来的布品质都不一般。 品质更好? 那岂不是卖得价越高? 好一团富贵云彩呐。阮氏心呼菩萨呀,“这...这东西可不能撇在院里!趁着外头人不晓得,快挪进屋子里头去!” 正巧东屋子腾空,几人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织机就挪好了。 牛闰林痴缠着崔三快快继续组装,秦巧只听响了一整天叮叮当当又继续起来,无奈地关好门扉。 阮氏手脚忙活,素日舍不得用的灯油一股脑都翻将出来。 两个烛台亮得明晃晃的,全都支应在东屋。透过空院,依稀还能听到里边牛闰林请教的询问声。 “嫂子,明日可以从村里收些葛丝回来。” 瞧外头两人的势头,怕是通宵拼装起来。 秦巧也很火热,决定暂缓砍柴大计,先收些葛丝上架子织造试试。 葛丝这东西不稀罕。 采集山上的葛草、藤枝等,浸泡在流动的河水中,不会发臭,再用蒸煮捶打揉搓等方法抽出里面的纤维,绕成线团,平民百姓家缝制鞋底子常用到。 阮氏乐呵呵地应下:“一匹葛布卖到镇上,少了能值三百文。” 收些葛丝费不了几个铜板,前后一叠减,赚点真是高呢。 秦巧:“初时我不熟练,一天一匹差不多。等到手熟,不用烛光,盲织一天能出一匹余半。” 哎呀,那铜板岂不是更多! 阮氏笑得合不拢嘴,“不用那么辛劳。一天一匹就行,一匹就行。” 秦巧也很高兴,“先出几匹麻布,手头上丰裕,就能收棉料。今冬冷,一匹棉布卖五六百铜板不贵。” 两人乐得呵呵,夜上的时候崔三听过她盘算,在纸上写了句话:麻丝可以先收着,你上手营织几匹,先看机子是否需要更改。 “那后边呢?” 秦巧觉得只营织麻布,不划算。 崔三确实神秘一笑,指向外边。 秦巧顺着他指点一想:“后边是要跟牛闰林合伙做买卖?” 只是...具体怎么个合伙法呢?
第45章 “秦娘子,若单是你一人昼夜不歇,虽有润头,却少得可怜。” 牛闰林从怀中掏出一小沓子的白纸,崔三接过,是一份很详略的生意规划。 秦巧识字不多,牛闰林善解人意地继续解释:“上回宴食,确实是我鲁莽了。这几日我着人详细打听过,光是青口镇,并无成规占地深广的织坊,自拥织机产出的人家不足百数,且所有上流织机不超过十个。” 眼下他们正坐在秦家小院的东屋,一张方桌,一尊茶炉袅袅,气氛严肃。 牛闰林胸怀抱负,机缘到了,如何能为一时犹疑而放弃,这一次做足了功课,说起来更是条条是道。 秦巧不通经商之道,起初还能跟上他的思路,晓得牛闰林是要自立门户,专司织机机造。至于往后如何从小做大,在她耳中,颇有些野心勃勃。 她不由扭头看向身侧的崔三,见他微蹙眉头,专心地一页页翻看手中的生意计划书,便没打扰,偏头笑道:“牛郎君,不怕您笑话,我是个求实际的人。您说的往后太远,我大致晓得您意思。” “只眼下,你是想扩辟出我家院子,造织机囤房?” 说起这个,牛闰林面上露出羞愧。 他手中有积蓄,却没到挥金如土能在镇上直接租赁占地不小的一间铺子。 做生意,得先有门脸吧,左思这么一右想,反正是和秦家合作生意,秦家院子往后并无落舍,新造出一座舍院划算得很! “秦娘子,合作生意先得有诚意。我牛闰林别的不敢作保,新起织机机造房时,一并承诺将您家院子里外通修。” 他很诚恳,起身拱拱手:“若是真能共创营生,二位尽可放心,这迎客送往、招商纳财的门道,我牛某肝脑涂地!” 秦巧倒没别的想法,既有机缘,搏一搏也值当。 她自寻生路,只能卖苦力。过往提织的经历,也算是经由牛闰林点化,绽放出一丝金光来。 再看崔三,他已经阅过那沓子纸。 旁的都可,只提笔新增一条——所有钻研出的织机机造图样只属秦家财物,并不共享于铺子名下。 他清楚自己和二娘能被牛闰林瞧上,一是自己在机造上露出的天分,二是二娘提织经历对于创研新的织机有利。 这两要素缺一不可,相比较起来,牛闰林在合股书上承诺掏出的五十两银子分量太轻。 不过成事在于天时地利,牛闰林恰恰好在这时出现,如此人合也就凑全了。 牛闰林暗自琢磨一会儿。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秦家这两口子脱离了他,虽耗费些时间,却未必不能成事。 但是自己若没了这两人,再想自立门户,又不知要等上多少年。 织机机造图固然重要,却是死物。 好似一只能下金鸡蛋的母鸡,金鸡蛋固然值钱,却是一时财物。 他提笔重又写就合股书,增添上了织机机造图的归属准则,这次一式两份,落款位置慎重地签上名姓,并加盖了红手印。 秦巧是秦家主事的人,自然由她落定合契。 到这一步,基本已成定数。 “这是你我二人的承诺。眼下还缺个见证人。” 牛闰林想想:“反正生意是在这村里施展,不若去此处保长家中,请他做见证?” 秦巧自然认可。 早前还生怕外人知道,起波澜是非,秦家几个遮遮掩掩的。 如今是要开门脸做生意,自然要光明磊落地走在人前。 郑保长正在家中养冬,闻得他们一行所为何事,顿感吃惊。 “此事老夫一人见证有些不妥。”他扬声喊了郑梧桐进门,“去将吴大保长请过来,就说村里有要事相商。” 秦巧无视郑梧桐打量的目光,偏头正巧撞上郑水仙写满好奇的面容。 阮氏原本还忐忑,她从未走在人前,本不想来的。可秦巧坚持,非说往后家中生意经营,难免有人打听,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这才劝得她随行而来。 保长与牛家郎君言语不断,二娘有时也要配合回话,左右无事,她用秦巧示意一下,出到院子。 一出来,凉气卷入胸腔,顿时觉得人活过来了。 “丰收媳妇,你们这又是在忙活什么呢?” 哦...是保长娘子。 阮氏是小辈,她笑着说:“秋水婶子,不是什么大事。家里遇上了贵人,看重二娘的本事,这不,要跟二娘一道做生意,所以想寻咱郑保长做见证人。” 做生意? 这还不是小事? 用不着水仙催撵,保长媳妇迫不及待地问起:“什么生意呀?” 阮氏得意道:“婶子,您是知道的呀。早前水仙妹妹不是还跟我家二娘请教织布的事情嘛。” 显然,她还是记恨之前郑家的鬼把戏。故而阴阳怪气,听的人觉得刺耳。 郑水仙抱胸轻嗤:“什么请教?分明是你家二娘没见识,还打肿脸充胖子,想占我织机的便宜!” 阮氏直接一个白眼:“瞧瞧你这话说的多没良心!你敢摸着胸口对天起誓言,保证自己没从二娘身上学到一点本事?若是学了,就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你!!”郑水仙自然不敢。 “行了行了,水仙!怎么你也得喊一声丰收嫂子,多大孩子了,还不懂事!”保长媳妇意图打圆场,冲阮氏笑眯眯:“水仙还小,你别同她计较。” 阮氏心里懊气,这话说得真刁钻,若是她再搭茬,可不显得自己心眼小了嘛。 于是扭头不看这对母女,索性瞧不见算了。 郑水仙哪里能受得住这份气! 阖村谁不知道阮氏的名声,那是臭得比茅坑都不如。往日听了旁人提起,都觉得污秽自己耳朵。再看眼下她那副得意的模样,气凶凶张口就骂:“你个下三滥的贱货,还有脸在我家耀武扬威?也不瞧你自己做了多少丑事,天还没黑呢,外头的野男人......” “闭嘴!” 一声清喝,止住她话头。 郑母心悬,见正屋门大开,丈夫脸色铁青,方才开口的却是同样不快的秦家二娘。 “水仙,你先进屋,大人们说话,你个孩子...”她想松缓气氛。 秦巧却道:“保长娘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水仙可算不得孩子了。” “她不懂事...” 秦巧耳闻院墙外有动静,趁她话头没开,做了收场:“不懂事,不是她任性闯祸的借口。一回不懂事,两回不懂事,再来一回可不好说亲事了。” 一回在前,加上这一回侮及秦家人,再有下回,就不会这么轻拿轻放了。 郑母听出她话外之音,扯笑保证之后好好教训闺女。 大保长到了,秦巧等几人随之再次进屋。 郑母咽下恼火,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阮氏道:“丰收媳妇,水仙是个火头性子,说话却实在。” 这话更脏! 阮氏愤愤,却因前程往事,忍不住也得忍。 郑母看出她露怯,重新挺直腰杆:“你多包容呐。” 阮氏吃不消软刀子,却也没真到薄得什么都扛不住。 她斜看郑水仙,反而龇牙笑了:“怪我!竟纠缠着些微末事儿,一时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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