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悔之晚矣,尚不知何去何从,又怎么敢再往屠生跟前凑? “我....我怕是帮不了你们。”她踟蹰着,“二娘,你也在村里呆过,自保都不容易,遑论别的。” 还是胡老接了银子揣起,“这趟我去试试。” 拉人的板车都带了,“活的出不来,死的总不能再困住吧。” 罗云英见状,心里松口气,起身作别,三两下钻了暗洞不见。 尽人事听天命罢。 秦巧心知他着急,却也没法:“再等等吧。若再不行,牛郎君回来,咱们再请他走走人情寻别的路子。” 这是万般无奈下的一点子自我宽慰。 昨夜撕心裂肺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如今晨曦难捱,折磨得人满头大汗却无心避暑,两人焦灼地来回盘桓,总是扭头去看山路,盼着胡老有个好结果。 幸而苦等没有辜负,日头偏斜,胡老背负板绳的身影终于出现,崔三大步奔去相接,第一眼看车上人没盖着白布裹,唰地一滴泪落在地上。 “莫看了。走离了再说。” 胡老低声催促。 崔三连忙擦去脸上泪涕,抢了胡老背上的麻绳负好,避开道路石头,尽最大努力平稳地回到家中。 “大夫请了没?” “请了请了,生拖了一天没叫人走,在东屋里等着呢。”阮氏匆匆道。 探头瞄一眼,瞧这大日头走一程,崔三怀里那姑娘硬是一点汗珠子都没,心里暗呼不妙。 “嫂子,有吃的吗?” 阮氏忙去灶屋:“有!温热的绵粥,下肚更好。我这就端。” 前后忙活着乱,大夫看诊下针配药,喂人吃粥喝药,一直到月上半天,秦巧才揉着酸困的腰板从东屋出来。 阮氏送了补汤,看她咕咚咕咚喝着,问了几句。 人总是昏着,大夫说伤了根本,气血亏损,诸如人参类的名贵药材开得豪气。 若不是有些家底,还真养不起这药方。 “有说多久能醒不?” 秦巧摇头,下晌请了村里有经验的生婆,将崔三娘身下的撕裂伤清理缝过。 天热,那一处溃脓发了腐肉,折磨起来纵是人昏着,下意识还在呼疼喊阿娘呢。 “大夫说醒不醒得看往后。先养伤口,再补气血。十天半个月,是没指望了。” 阮氏抿抿嘴,复道:“好歹保住命了。” 东屋子前后对窗开着,直起身能瞧见里头崔三板愣愣地守护身影。 一个两个,倒是重情。 “你是为丰收,小白是为妹妹,说起来倒是缘分。” 秦巧抬了抬眼,“今日太忙,也不知胡老是怎么周旋的。” “我问过了。”阮氏回道:“姓屠的活该遭报应绝后!崔八跟了他这么久,临到头,还要吃一口发命钱。 胡老没说细的,只说给牛氏花了二两,让她从中取巧。崔八拖在村里就是个死人躯壳,能再换点银子多划算呐,所以松口叫胡老拉走。” 这事儿若是自己或是崔三去办,必然麻烦。 左右又欠了胡老一回,秦巧记在心里。 一时无话。 过半晌,阮氏压低声音小心问:“那孩子...?” “死了。” 秦巧冷声,“活着也是屠生牵绊八娘的绳子,死了最好!” 阮氏说是,觑她面色不虞,宽慰起来:“嫂子晓得你心里恨,可实在不必。” “屠生作恶,你当那顶官门的人不晓得?莫说罪奴,就是咱们小百姓,挨了青天那几个混子的欺负,若不是牛郎君脸面,咱们能挣出口气?” “这话你听了,也说给小白听,让他守着他妹妹好好的。空了就求神拜菩萨,让老天开开眼。” 阮氏是瞧出秦巧眼底的恨意,怕他们一个想不开,血性冲动反要自己性命。 秦巧搓搓脸,“是我慌神了,先前那婆妇说的话听得我心头发寒,这才失态。” 她勉强笑笑:“嫂子先去睡吧。” 夏日的晚间,忽而冒起小雨。 临到天边鱼肚白,崔八娘梦魇似的喊声惊动了人,一探手额头滚烫,忙又灌了一大碗汤药进去。 日中雨势不减,风也吹得厉害,东屋松爽几分,秦巧又用温热帕子给崔八擦拭过,连带着底下的伤口一并换了新药粉。 下晌雾云沉沉,间或劈起闪电。 慌阖上门窗,噼里啪啦的雨水中,屋内死寂,唯有桌上汩汩壶炉水声,崔八娘睡得昏沉,阮氏接过照料的手,送服了些捣成烂泥的饭食。 夜上自然是崔三承担守护的职责。 如此几日下来,照料得宜,伤势见好。 除却有一日梦中喊了一声三哥哥,崔八娘再没发过一点声响。 “不必心慌。你们两个只需把生意弄好,买药买补品的铜板管够就成,剩下的事天神爷自有打算,急也没用。” 阮氏朗声道,闲余空出一只手在崔三肩头用力拍拍,很有嘱托的意味。 崔三乖巧地点头,眼神感激,这些日子自己和二娘不好拖了巧造坊的活计,八娘的事情大多是阮嫂子在忙。 六月流火,夏稻子成熟,秦巧吃了一口新熟的米食。 “巧造坊第三式样的织机已经做成,牛郎君拉着送到县里,回了十张订单呢。我手头上有些余钱,想买些稻子地。” 阮氏眼睛一亮:“你也想买?” 秦巧便看她:“怎么?是有谁家要出?” 这又是新的话事。 “还能是谁?”阮氏冲着西边努努嘴:“那头的蒙六娘前些时候诊出喜脉了。” 道是自家忙起来晕头转向,竟不知有这事。 秦巧:“那不是好事吗?怎么林家要卖庄稼呢?” 阮氏解释起来:“蒙六娘本来就不喜欢满井村,嫌弃林家院子小。如今有了林家下一代,腰板硬气,非要回娘家住。林婶子和林大叔慌神了,生怕孙子养在蒙家生在蒙家,最后成了蒙家的孩郎,终于松口。” 一松口,便是舍家弃业。 房舍要卖,庄稼也不种了,正好他家夏稻子熟了,腾出了地分,许多人都有意。 秦巧心里念头涌起,打听了下村中庄稼的行价。 夜上守在东屋时,跟崔三郎商量起来:“老百姓有地,心里不慌。林家十亩地的祖业,我要不了全部,购置三亩足了。” ‘可谁去种呢?’崔三疑惑。 秦巧早就想到此处:“咱们两个是腾不出手了,嫂子忙活家里外,养鸡织布够累了。不若就租给村里人口多的人家,收成时按比例分,你说呢?” 她犹觉不够:“林家院子其实不大,和咱们家之前没翻修前差不离,我想着一并掏银子买了,到时候学着镇上牛家的样式做个跨院,也朝外撑门。” 说到用处,颇有些内敛的羞涩。 秦巧嘴边浮起笑容:“起初牛郎君让我教人织布,我还害怕教得不好,压不住人。正儿八经过去半年,心里还挺喜欢被人喊师傅呢。” 小灯烛有微微的光,照亮她温和的眉眼。 她的神情很坦然,鸦羽长发散在身后,避暑袒露出光洁有力的臂膀,有光的眼睛好似会说话,此刻正喋喋不休地看向自己。 爱人的目光是这世上最能抚慰痛楚的手段,崔三无声附和。 再一偏头,眼睛不由睁大,像是不敢相信般揉了起来。 崔八娘弯了弯眼睛,干哑的喉咙发不出声,无言地呐了声‘三哥哥’。
第56章 一晃又是半月,阮氏从田垄回来时,走出一身汗。 一口气灌了整碗的绿豆沙水,抹嘴坐在墩子上。 秦巧看她脸上笑意满满,不由发问:“孙家人下种了?” “大小伙子四五个,大膀子甩开干活,看得人真欢喜。”阔别四年,秦家重新迎回属于自己的庄稼地,且不用她大日头干活,阮氏怎么能不开心? “夜上时,我得给婆母敬上一把香,好好说道说道这好消息。” 真心实意的高兴啊,是总想寻个人分享。 阮氏探头往东屋窗口跟前瞄了下:“又睡了?” 秦巧点点头,“刚吃了药,不是说小产就是坐小月子嘛。” 崔八的情形比小产严重多了。 “不是说她性情活泼,很爱闹腾吗?”阮氏稀奇不已:“醒了许多天,除了下地上厕房,少见她说话。” 遭逢巨变,总要变的吧。 只能这样猜测,心头有隐忧,却也说不清,只好安抚自己是多想。 秦巧道:“保不齐过几天就好了。” 正要起身,门口传来蒙六娘的笑喊:“阮嫂子,在家呢?” 阮氏迎她进门。 自商定买林家小院的事情,那头忙活搬家事宜,进出规整交付她来接洽,一来二去和蒙六娘交情略深。 院里说话纷杂,未免吵到东屋的崔八娘,阮氏拉着人进到北屋子安坐。 “我娘家来了人,这几天人进人出的,竟忘了一件事。”蒙六娘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纸包,在阮氏困惑的目光下笑得暧昧:“这东西是我娘家的秘方,效果显著,我看阮嫂子有眼缘,便想着走前送你。” “这是什么?” 蒙六娘便抹抹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这是宜男的方子。睡前给男人家吃了,保准有用!” 阮氏手一哆嗦,险些没拿稳,脸皮臊红:“这...这....你....” 结结巴巴半晌,来了句‘这也太贵重了!’ 蒙六娘随手捏了一枚枣眼吃,热络笑道:“收了吧,食来孕转就是这个道理。” 两个人对坐堂中,说了搬家挪动事宜,确定后日就能彻底作别,蒙六娘很有舒畅胸怀的解气,媳妇做派到了她这一步,真就是顺风顺水。 阮氏感慨有人生来就是享福,一时运半生福。 不过也不眼红,她这辈子少说活到六十,还能享受许多年的福呢。唯一遗憾就是没有个自己的孩子。 她本不抱希望,总也是想着二娘和小白孩子多了,过到她名下一个,一尝做娘的心愿。 桌上的小纸包具有十足的存在感和诱惑,她别开脸,一推门,眼睛还没看清,砸进个高大的身影。 “花花...花花...我肚子痛!” 秦丰收赖在她身上嚎。 阮氏:“......” 但凡他能放下手里的零嘴,也不至于撑到肚子疼。就这般,还怎么与他生孩子? “躺着吧,我给你揉揉。” ... 夜晚的秦家小院只有蝉鸣,四处无灯,唯有东屋还透着些轻微的烛光印出窗前地上一团黄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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