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父子二人答话,他一巴掌将银子拍在柜台上,又瑟缩着躲在伞下,顶着倾盆大雨,一路往家跑去。 他也要写封信给莫聆风,让殷北带去。 这场大雨下了半个时辰方止,邬意浑身湿透,推着邬父回来,进门就打了个喷嚏:“阿娘,程知府家今天要饼,都送去了。” 邬母应了一声,见他从头湿到脚,连忙让他先去换衣裳,又把邬父推进屋去,帮着邬父换衣裳。 邬瑾从容进了厨房,从锅子里捞出滚烫的细面条,放在凉水中浸漂,再次捞出来拌了熟油,放在大盆中,再把邬母炒好的佐料放在小盆里,一起端过去。 晚饭就是这一大盆面。 邬瑾给父母捞面拌面,邬意湿着头发,最后捞了一大碗,拌好之后,吃的心不在焉。 他悄悄抬头看了看邬瑾,又看看邬母,邬母的神色比铁还生硬,谁都不看。 邬意吃的忐忑不安,尽可能吃的悄无声息,又犹犹豫豫动了动手,想再添一碗。 他不大敢动,因为这顿饭吃的实在是过于凝重,而且邬母已经放了筷子。
第189章 谈话 邬母心事重重,没有留意到邬意,还是邬瑾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放下筷子,起身伸长手臂,从他面前取过碗,给他捞出一碗面,又给他倒了许多的佐料。 邬意手忙脚乱接在手中,着急忙慌拌面,邬瑾吃完,放下筷子,对邬意道:“不急,慢慢吃,吃完了我有话说。” 他一开口,邬意忽然就放松了,屋中凝重的气氛骤然一松,连面都跟着香了起来。 饭后,屋子里收拾干净了,一家四口对着灯火而坐,邬母猜到邬瑾是要说莫府的事,神色依旧不善。 邬瑾提起茶壶,给父母面前的茶盏里倒上一碗放凉的茶水:“爹,饼铺今日是不是没有生意?” 邬母一心都在管束邬瑾身上,已经将饼铺放在一旁,忽然听邬瑾提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看向邬父:“不是送去程府了?” 邬瑾不等邬父开口,直接道:“程三心善,知道今日饼铺没有生意,所以出了银子把饼包下,他能买下一次、两次,却不能每天都来光顾,我们也没有脸挣这个钱。” 邬母沉默半晌:“关了就关了,原来怎么过的,还怎么过。” 邬意吞吞吐吐:“娘......我、我还欠刘家钱,每个月都要还那么多贯钱,没有饼铺......” 邬母板着脸:“我另给你寻个营生。” 邬瑾不再多说饼铺一事:“我会回莫府去。” “你敢!”邬母立起两条眉毛,猛地起身,狠狠盯着他,“我不许你去!” 邬瑾面不改色,温和地看了母亲一眼:“阿娘,那时候爹断了双腿,家中分文没有,若是没有莫府,儿子的学业何以为继?没有莫府,我们家也开不出饼铺,没有莫府赵先生教导,儿子更写不出这些文章。” 不等邬母开口反驳,他继续道:“莫府于咱们家是恩义,纵然有所谋,也是施恩在前,咱们吃了、喝了、用了,不能把嘴一抹,再把一些没用的东西送回去,就能抹去的。” 邬母道:“那也不必你舍弃前程去报恩!” 邬瑾无奈一笑:“我没有舍弃前程,也没有要入莫府入赘,只是莫府危如累卵,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我若是此时走了,还能算得上人吗?” “再者——”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让苦涩滋味浸润心脾:“再者,没有莫姑娘,我不知欢欣为何物,纵然是天花乱坠,我也不曾抬头看过,如今一切,我甘之如饴,我知爹娘辛苦,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望爹娘也知我心中苦楚,成全一二。” 邬母咬牙道:“若是我们不成全呢?” 邬瑾一言不发,和母亲对视,片刻过后,邬母眼珠子往上一滚,将眼泪滚了回去。 她从邬瑾眼中看到了坚持——嘴上说着请父母成全,然而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莫府,要为了莫姑娘做牛做马。 “你、你为了个姑娘,要耽搁自己到什么时候?你今年已经二十,难道就这么在莫府混下去?等你愿意去考时,还能考的上?你不入赘,难道还能让莫姑娘下嫁?” “考的上,”邬瑾笑了笑,“阿娘也忧虑过多,别说莫姑娘不知我心思,就是她知道,她将来要招谁为婿,要嫁谁为妻,都在她抉择之内,与我无关,我只是做我应做之事,并不想因此而困住她。” 邬母一瞬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大约是这场雨未曾下的透彻,吹来的风总是带有几分闷热,汗水顺着她鬓角往下淌,流过她因为操劳而提前衰老的面孔,落在洗的发白的衣襟上。 “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阿娘,我知道,”邬瑾尽可能的柔和了声音,安抚她,“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自己能做主。” 邬母知道没有了挽回余地,他的话就是箭矢,直直插入了她心内——他维护莫姑娘之心,刺痛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心。 她想不明白,儿子到底在莫府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陌生,以至于在他的眼里,锦绣前程都可随手抛去。 那个莫府,抹杀了邬瑾的听话和懂事,那个莫姑娘,也抢走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她胸中激荡着愤怒、恨意、茫然,冲入眼眶之中,聚拢起热泪,滚落下来。 邬父长叹一声:“你娘说的对,要报恩,就非得把自己填进去?外面那些话传的那么难听,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你挺不直腰杆!” 邬瑾擦去邬母眼泪,又将那茶碗送到邬母嘴边,让她喝了两口,低声道:“我不在乎。” 他放回茶盏,抓住了邬母的手,像是从邬母手中接掌过整个邬家:“娘,饼铺明日便去寻邹亲事兑出去,儿子替莫府办事,所得银钱,并非不义之财,您和爹安心花用,在家中好好歇着。” 他看向邬意:“老二,明日你随娘一起去见邹亲事,寻一处二进的宅子买下,尽快搬离这里。” 邬意本是如坐针毡,此时听了邬瑾吩咐,连忙点头,心里暗暗雀跃了一下。 “哥......我的债怎么办?” “我替你留意营生,在这之前,你去花行买花,沿街去卖,不够还的,我再替你垫上。” 邬意方才还雀跃的心立刻偃旗息鼓,落了回去,撅着嘴答应一声——卖花比卖饼苦,动辄便要在酒楼里穿梭来去,时常还要遭人驱赶,花又娇嫩,容不得你歇息片刻。 邬瑾慢慢起了身,向邬父、邬母行了大礼,走到院子里时,湿润的风中,有各色花香,让他想起莫府常熏的香片,花香依次在身边氤氲开来,常令他想起莫聆风。 他摊开手,看了看手掌,收拢成拳,要逐渐地将一切都抓在手中。 这场雨直到夜里才下透了,浇了整整一夜,邬瑾在寅时末起来,院子里已经漫进水来,开门一看,整条十石街都积了水。 李鳏夫开了门,拿瓢往外舀水,那门板“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邬瑾蹚水过去,帮着扶起门板来,放在一侧。 李鳏夫冲着邬瑾笑了笑:“瑾哥儿,那些话,别往心里放,好好念书。” 邬瑾点头:“是,谢谢您。” 他又从水里蹚回家,拿起笤帚,把水扫出去,邬母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出来,接过笤帚,哑着嗓子道:“去吧。”
第190章 嘴不饶人 邬瑾在流言之中,有条不紊的处理家事,兑出去饼铺,在白石桥买了一座两进的宅院,又让弟弟去糖铺里当学徒。 他不动声色地掌控着家中一切,同时把莫府产业一点点收拢,以免过于庞大,在看不到的地方,被人寻到可乘之机。 他稳如泰山了,外面的流言却丝毫没有休止。 一日傍晚,王景华从图南书院出来,摇晃西川折扇,张嘴就道:“邬瑾也是个不要脸的,竟然还往莫家钻,学问一窍不通,只在女子身上做文章,真是龌龊。” 孙景已经附和的口干舌燥,此时无话可说,只能敷衍的“嗯嗯”两声。 王景华边走边说:“他也就是字写的好,那算学题,不必说,一定是和齐文兵提前串通过的。” 孙景热的七窍生烟,点头道:“就是。” 他伸手一指脚店:“咱们进去喝冰糖水。” 王景华听了,也有心喝上一碗,以便润润嗓子,大说特说,迈步过去,挑了副樟木桌椅坐下,要了两碗冰糖荔枝水。 冰糖荔枝水上的飞快,碗边挂满细小水珠,碗上冒着丝丝凉气,孙景端起碗,“咕咚”就是两口,王景华咽了咽口水,也顾不得斯文,端起碗,敞开了大嘴,一饮而尽,放下碗,碗里一滴没剩。 孙景赶紧将剩下的喝了,笑道:“再来一碗吧。” 王景华大手一挥,再要两碗,有了这一碗冰凉饮打底,他那谈兴越发高涨,说来说去,不离邬瑾左右。 孙景坐在一旁,一边嗯嗯啊啊地附和,一边滋滋地喝冰糖水,等第二碗喝完,他忽然看到了程廷。 程廷和石远钻进脚店,边走边拍石远肩膀:“码头上的消息还是你灵通,这回多亏了你,咱们先喝一碗冰糖水消暑,改天我请你去——” 话未说完,他也先看到了孙景,嘴里说完“裕花街”,再把目光移动到王景华背上,就听见王景华“呱”个不停,全是在说邬瑾坏话。 孙景连忙低下头去,一拍王景华手臂,低声道:“程三。” 王景华立刻闭嘴,起身转头,看向程廷,抬起脑袋,用鼻孔看人,同时从两个粗大的鼻孔中哼出两道粗气,以示不屑,迈步往外走。 程廷伸长胳膊,挡住王景华去路:“等等。” 他盯着王景华:“你刚才说邬瑾的学问比不上你?” 他扭头看向石远:“我头一回听到有人吹这么大的牛。” 王景华有点怕程廷动手,强行推开他往外走,一直走到大街上,才回头骂道:“我又没说错,他要是真有本事,你让他春闱考在我前头,我立马跪下来认错!” “你个死蛤蟆,你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敢,就是没本事,就是有猫腻!” 程廷看他当街喷粪,当即迈步出去,怒道:“闭上你的臭嘴!” 王景华后退几步,保持着随时可以逃跑的距离:“话还不让人说了?” 他看围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立刻拔高了声音,尖着嗓子道:“邬瑾就是个奸猾小人!什么解元!” 他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我呸!” 程廷冲上去就要开打,石远见人多,怕旁人说程廷是仗着程知府的势欺负人,连忙上前拦着,而王景华还在作死,拍着胸脯大喊:“你打!你有种打死我!” 孙景心知程廷真有这个种,也是拼命的拉住王景华,恨不能捂住他那张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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