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程素宁起身告退,出去通传,莫聆风更换窄袍,邬瑾穿起紫衣,两人同坐舆撵,前往文德殿。 二人刚刚坐定,程泰山就已行至殿外,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济州监军使窦兰花。 小窦风尘仆仆,衣物被细雨濡湿,还不曾更换,倒头就拜:“陛下。” 莫聆风抬手示意他起身:“济州何人值守?” “游将军前往,”小窦从地上爬起来,急道,“前日寅时,大昭忽然发兵,攻打济州东城门,臣等全力迎战,正酣战时,大昭分出一支水师,袭击码头,烧毁战舰一百八十艘,福船十条,楼船五条,我方水师损失过半。” 邬瑾神色瞬间凝重。 大昭武德司搜刮出来的银子,赵湛全都用在了水师上。 重用武德司,长远来看是弊端重重,但眼下确实给了济州码头一个痛击。 程泰山拱手道:“陛下,水军出师不利,战舰损失惨重,臣今日寅时,还接到大昭京都送出来的情报,有胶州、崖山两地水军进京,看来赵湛也开始布置水师了。” 莫家军擅骑战奔冲,不擅水战。 莫聆风没有开口,慢条斯理敲击御案,三声清脆响声过后,她看向邬瑾:“邬相爷如何看待此事?” 邬瑾没有着急作答,反复思量后,沉声道:“大昭京都、东南,都有江河天险,急流巨浪,守御之备,莫如水师,赵湛重水师,轻铁骑,是必然之举。 至于济州码头这一战,他选在这个时候出击,臣以为不是为了出其不意破城,而是因为武德司事体,君臣之间有罅隙,朝堂不稳,赵湛必须重用武将,展示国朝军力,堵住朝臣的嘴。” 末了,他无奈一笑:“顺便也乱一乱我们的神。” 大岐只四州,济州码头是重中之重,遭受一次重创,民心、士气都会有影响。 莫聆风点头,神情虽肃然,却并不对此事感到慌张,斟酌片刻道:“赵湛重水师,就有弃西北各州之意,既然要定国朝之心——” 她脸上忽然有了一点笑意:“那朕就不客气了。” 她好战,她要用赵家人的血,祭祀莫千澜。
第439章 寻觅(完结) 坤圣一年,十二月十三日,莫家军攻破大昭岳州。 坤圣二年,九月初十,大昭书金国,许以大岐四州之地,联盟夹击大岐,约定于十月底共同发动攻击。 莫聆风十月初得知此事,立刻命宽州监军使殷南率大军出高平寨,不计代价猛袭金虏。 莫家军携粮秣、火药出界,全力以赴,几乎击穿金虏国都防线,金、昭两国联盟之约不了了之。 大岐于坤圣三年二月初三,攻破大昭齐、菏两州,告知天下,帝王雷霆之怒,便是血流漂杵。 大昭赵湛因此事以重帑养兵,凶年饥岁,以流民充军,大军强盛一时,莫家军再难进寸步。 然而到坤圣十一年,大昭形势却急转直下。 武德司权倾朝野,监临百官,逻卒四出,视豪绅富户为窟穴,诓财挟仇,天下骚然,文武百官,偶有怨语,不出四刻便入赵湛之耳,辄被擒僇。 御史台上谏,赵湛在早朝时冷笑道:“尔等若能为国朝殚精竭虑,朕何事刑法之重。” 至此武德司猖獗更甚,杀人至惨,令人闻风丧胆,举国朝野,战战兢兢,听之于赵湛之手。 坤圣十一年,大昭蝗灾四起,大岐一举拿下四州,并且挥师南下,水师骁勇,仅仅一年,便直逼潭州,离潭州仅一江之隔。 中原半壁江山,尽入莫聆风之手。 坤圣十二年二月初十,春寒料峭,冷雨欺花。 潭州细雨蒙蒙,一行二十人,头戴箬笠,身穿青色短褐,外罩蓑衣,做随从打扮,腰间藏着尖刀,目露凶光,拱卫莫聆风在山道上疾驰,前往化平县。 一队人马,在子时进入化平县内,藏马于山中,令两个人看守,其余人疾步进入沿江大街,两侧屋宇鳞次栉比,转过大街,进入小巷。 巷内是脚店、茶馆、食肆、香汤馆、纸马铺,俱已经关门,只有街头脚店亮一点灯火,街尾药铺亮一点灯火。 殷北在巷子口朝后挥手,身后禁军立刻散入黑暗,悄然护卫。 莫聆风外罩着蓑衣斗笠,内穿皂色长衫,昂首阔步,走到街巷尽头,仰头看这间药铺。 一座二层小楼,只有一间,门口牌子却立的很多,左边是“治积劳舒筋活血丸”,右边是“治肠胃冷集香丸”,又有几个小牌子,写的什么“大理中丸”,“清心丸”,“治妇人病”,看着是个庸医所在,能够医绝八方,寸草不生。 这便是她冒绝大风险潜入大昭的目的地。 批殃书的阴阳先生曾说莫千澜魂往南去,落在潭州一户黎姓人家,生做男子,生辰是正月二十四午时。 她派人寻觅许久,甚至盗出潭州黄册,也没有找到相符之人。 石远在码头上偶然听人说起潭州化平县有一位女医,能通阴阳,断亡魂,她三次遣殷北前来,都没见到人,这一次,石远说见到了人,她便迫不及待赶来。 她提起衣摆,迈步上台阶,跨过门槛,进门左侧是一条长凳,后方是柜台和药柜,一个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手拿着戥秤,一手从药柜下方抽屉取药出来秤。 听到动静,小姑娘踩着凳子,立在柜台上,看向莫聆风。 她只看了一眼,忽然神色大变,紧闭的嘴唇一点点张开。 一阵寒风从屋外卷入,带着尖锐呼啸之声,还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像是不断重复一个“凶”字。 阴森森,寒入骨髓,墙上挂画“哗啦”作响,烛火在晃,药柜也在晃,梁木跟着抖动,小姑娘的嘴慢慢打开,变成一个黑洞。 洞随之阔大,逐渐超过整个面部,越来越大,成为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里面的尖牙也成了山峰。 殷北骇然之余,竟然动弹不得,莫聆风却不受桎梏,猛地抽刀,一刀朝眼前怪物砍去,刀上不知何故,满是血光。 “观棋!”楼上传来一声怒喝。 黑洞一般的嘴瞬间合上,莫聆风的刀还停在半空,屋中一切恢复原状,方才一切,似乎都是幻觉。 只有长条凳从左边滑到了右边。 殷北的手这才能按住刀柄,汗出如浆,脸上血色褪去,双手颤抖不止。 莫聆风面不改色,收刀插入刀鞘,等人开口。 楼上的人走到楼梯转角处,就不再露面,赔礼道:“药童酷爱幻术,性情顽劣,常以此吓人,对不住贵客。” 莫聆风道:“既是贵客,为何遮掩鬼祟?” 那人轻笑道:“我有恶疾在身,怕吓着天子——不,是贵客。” 殷北再出一身透汗,一只手在刀柄上抓的死紧,一只手拦在莫聆风身前,同时环顾左右,查看是否有埋伏。 莫聆风按下他的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她这一行是从码头上过来的,根本瞒不住,但消息不会透的这么快,这个女医不简单。 “我有一样旧物,”她从怀中取出一把木梳,“想找一个旧人,请大夫帮忙。” “观棋,拿来我看看。” 小姑娘从柜台后面出来,小心翼翼上前,警惕地看着莫聆风,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木梳,兔子似地蹿了上去。 楼梯上有短暂寂静。 片刻后,小姑娘把梳子送了回来,楼梯上的人道:“已经不在世间。” “连鬼也不是吗?” 那人忽然问道:“他若是鬼,你要怎么办?” “我接他回家,”莫聆风收起梳子,脸上辨不清悲喜,“有时候我独自一人在家里,半夜醒来睁开眼睛,想到家里没有他,就觉得有没有明天都无所谓。” “不是鬼,没有来生,彻底消散了。” “这样啊。”莫聆风语调平静,眼中没有泪。 但空气忽然凝滞,悲伤仿佛水汽,悄无声息附着在每个人身上。 那人又道:“你腹中孕育了新生命,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知道,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莫聆风点点头,“再会。” 她要知道的消息已经知道,无需在此久留,取出一块金饼放在柜台上,她走出药铺,离开化平县,前往潭州府码头。 石远等在码头上,莫聆风弃马上船,船速度驶离潭州——在他们走后不到一刻,潭州彻底沸腾,驻军倾巢而出,搜山检海,寻找大岐皇帝的踪影。 接应的船在六个时辰后到达黄咕码头,邬瑾一直等在码头上,见禁军护送莫聆风下跳板,长舒一口气,迎上前去,抖开鹤氅,披在她肩上。 莫聆风对着他露齿一笑,心中潮湿渐渐落下,伸手摸他冒出青茬的下巴:“你一直等在这里?” 邬瑾也笑:“没有,我刚来,这是打算蓄须。” 两人并肩而行,耳畔是大风,身后是巨浪,托着他们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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