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断丢开刀,眯起眼睛辨认莫聆风方向,随后左手一把拽住莫聆风的脚,连拖带拽将莫聆风拽至自己跟前,艰难地跨坐到她腰上,单手掐向莫聆风脖颈。 莫聆风立刻扭成了一条活龙,抬手便砸向他的右手——他那右手伤的血肉模糊,垂在身侧,被莫聆风一拳打过来,当即痛呼出声。 趁此机会,莫聆风将其掀翻在地,又把人摁在地上,接连揍了两拳。 两人扭打在一起,反倒增添了重量,不必被风刮着跑,而两人面对了面,莫聆风也看清楚了此人面孔。 是那个长的像邬瑾的生羌! 而泽尔张了张嘴,也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仇人、疯子、魔鬼——这难道是神给他的考验? 莫聆风的拳头本是疾风骤雨,专往他痛处打,然而看清楚他的面貌之后,却是摁着他不动了,低声道:“摩睺罗。” 话音落下,风势渐弱,横山之上,呼啸之声也随之减弱,扬起的沙尘却是一时半刻不能落下。 泽尔只看到莫聆风张了嘴,似乎是在说什么,而雨点般的拳头也停了下来,他左手立刻攥住一根尖锐的断枝,抬手反击。 然而不等他刺中莫聆风,莫聆风已经抓住一块碎石,猛地砸在他脑袋上。 泽尔攥着的左手无力地松开了,眼前一片金星,隐约看到莫聆风晃晃荡荡站了起来,搬起一块大石,朝他砸来。 他已经无力躲闪,人生的天幕在这一瞬间拉了下来,死亡笼罩住他,然而在这一瞬间过后,他并没有迎接死亡,而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剧痛。 “咔嚓”一声,他右腿小腿骨断成两截。 他惨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就在此时,一个矮个子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死死摁在了地上,他后背贴着地面,听到莫聆风开了口:“留活口。” 他口中发出含糊的低吟,认命似的绝望了。 游牧卿一边摁住地上的金虏,一边回头问莫聆风:“您没事吧?” 莫聆风摆手道:“没事。” 风势一弱,战斗便结束的很快,莫聆风一行人尽管灰头土脸,却是大获全胜,从横山撤离。 来时横山还有道,撤离时,山间道路已经倒了许多树木,骑兵带来的战马加上俘获的战马,全都走的磕磕绊绊,人只能牵着马走。 游牧卿背着个血淋淋的战俘,扭头看了莫聆风一眼,就见莫聆风满身灰扑扑的,额头上好几道汗,神情不悲不喜,凤眼半阖着,仿佛是在犯困了。 他看了一眼这唯一的俘虏,没能看出奇特之处,心想:“幸亏这小子受了箭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莫聆风确实是困了,一路回到高平寨时,已经是隔天的辰时。 昨夜在莫聆风一行偷袭金虏之际,高平寨中看到火光,也迅速打开城门,殷南、小窦、常龙、冯范各领一营人马,飞奔出寨,杀了个尽兴,又在大风到来之际,果断回寨,紧闭城门。 种家庆拍了拍莫聆风肩膀,以示赞赏,结果拍落了无数的黄沙。 种韬这小小都头从一旁蹿了出来,递给莫聆风一条热帕子:“莫将军,怎么还有个生羌?” 莫聆风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吩咐他找个地方关押战俘,清点战马,等种韬领命而走后,她又对种家庆道:“我看到雕了。” 她展开双臂:“这么大,能抓走一只羊。” 种家庆只对战事上心,不管抓羊的是雕还是妖,都不足以让他心生波澜,皱着眉头敷衍:“稀奇。” 莫聆风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自己是对牛弹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垂头走了。 她一路回到自己屋子里,让殷南提水来沐浴,自己坐到椅子里,捧起茶壶倒了一盏凉水,咕咚喝了一盏。 放下茶盏,她弯腰脱靴子,从里面倒出来满地黄沙,再蜷起一条腿,蹬在椅子上,脱掉袜子,换一条腿,也脱掉后,赤脚踩在地上,脱去身上沉重的战甲,解下挎刀,取下兜鍪,打了个硕大的哈欠。 热水来的很快,她沐浴更衣,换上一身轻便的纱衫,赤脚趿拉着家常缎面鞋,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袖子卷起来,露出半截胳膊,上面有好几大块淤青。 殷南送进来一大碗羊肉汤面条,热气腾腾,她挑起来一筷子吹了吹,送进嘴里。 不吃时不觉得饿,一旦进了食,饿意就忽然席卷而来,脑子里、眼睛里都只剩下了吃。
第224章 摩睺罗 莫聆风大口大口吃了面,小口小口喝完汤,熨帖的哈欠连天,低头一看,月白色纱衫胸前有一点脏,是殷南没有洗干净。 她懒怠去换新的,干脆脱下,随后脱了鞋躺到床上,脑袋刚沾枕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睡到天黑,她饿醒来了。 手脚软绵绵的爬起来,她后知后觉,感到浑身酸痛,撩起衣裳一看,淤青已经成了暗紫色,腰间那一块更是惨不忍睹。 她找来跌打损伤的膏腰抹了一遍,一边抹,一边疼的龇牙咧嘴,抹完后,殷南闻声而入,给她倒上一盆水。 她洗了把脸,换一身干净的天青色大袖裙衫,让金项圈压住衣襟,叫殷南给她绾髻。 殷南擅割头,不擅梳头,纵然已经和奶嬷嬷勤学苦练,仍然只会梳简化过的流苏髻,简单绾上一髻之后,将左右余出来的两束头发垂至两肩,便算是好了。 后营送来了晚饭——为庆贺此次战功,种家庆大手一挥,让后营专门做上几桶羊肉饭,犒赏参战的士兵。 莫聆风吞吃了一大碗饭,喝了一小碗汤。 吃过饭,她起身去看她的俘虏。 俘虏关在后营一间杂房中,屋子里堆放着一袋袋的豆料,没有点灯火,只有外面的火光从没有糊纸的窗户上照进去。 一个小兵目光炯炯地守在门口——泽尔断了一条腿,又有刀伤和箭伤,守不守,他都爬不出来。 小兵见了莫聆风,立刻中气十足地叫一声“将军”,昂首挺胸,然而因为刚吃饱,挺的前凸后翘,并且挤出来一个饱嗝。 小兵羞臊的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惶恐地将挺胸抬头改成了含肩缩背,推开门,挪动着谨慎的步伐让到一旁,以免再丢脸。 莫聆风见他年纪尚小,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大约是刚吃了几天饱饭,还是个两条尖,肚子大的模样,又惶然不知所措,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取盏油灯来。” 小兵受了她这一拍,那面孔又迅速的涨红了,萎靡的心绪瞬间激荡,大声应了“是”,拔腿就跑,飞毛腿似的捧了盏油灯过来。 莫聆风接过油灯,独自入内。 屋中光线昏暗,到处是几乎堆至屋顶的豆料,地上还有散落的豆子,她举着油灯,一眼就看到了背靠豆料坐着的俘虏。 俘虏身上带着血腥味、黄沙的气味,面孔黝黑,在这肤色掩盖下,也是个剑眉星目的面貌,面孔的线条凌厉,眼神凶猛,浑身上下都带着野性难驯的兽气。 和邬瑾的相似之处,全都掩盖在这截然不同的目光和神态之中,而且神情是随时变化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不像邬瑾,无论何时,对任何人,都是温和的,从未有过疾言厉色,像是平静的一池春水,一眼就能看明白,却又深究不完。 泽尔仰着头,看着莫聆风步步靠近。 他痛到了麻木的地步,眼前的人影也虚虚的,看不清楚眉目,只能看到脖颈上金光耀目。 他连支撑头颅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地垂了下头,目光看到了莫聆风的裙摆,上面的绣花凸出来,好似浮动的玉球,撒落在他面前。 使劲一眨眼睛,他看清楚了,那是用蓝紫色的线绣成的绣球花。 莫聆风蹲在了他面前。 他鼻尖顿时涌上来一股香气,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忘记了仇恨,忘记了家国,只知自己自幼长于草原,奔走于荒漠,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绣物,在火光之下竟似玉球一般,流光溢彩。 莫聆风看着他,忽然一笑,凤眼扬了起来,凤凰展翅一般,闪动着两点明亮的眸光。 “我的摩睺罗。” 他没听清楚。 只看到这等奢华,和莫聆风这个人一起,是堆金砌玉,是富丽堂皇,是高不可攀的天人,是他梦中的汉地——富庶、繁华、明丽。 他看着莫聆风蹲身于地,裙摆也随着撒在地上,他连忙伸手,想将裙摆捞起来,手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来人。”莫聆风喊了一声。 殷南正待入内,小兵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进来,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姿,停在莫聆风身后:“属下在,将军吩咐!” “叫大夫来。” “是。” 小兵很快从堡寨医药院请来一位大夫,大夫携着百药而来,轻车熟路,先剪掉两条裤腿,将断腿处接上,抹上膏药,用两块榆树皮将其绑好。 再然后,大夫像个屠夫似的摆开了一排刀子,吩咐小兵:“摁住他。” 小兵连忙上前,想要摁住泽尔,然而人小,泽尔是个高个子,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看了一眼莫聆风,随后一屁股坐在泽尔肚子上,两手按住泽尔大腿根部。 大夫抄起药酒,先倒在箭伤处,泽尔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大腿上火烧一般,一股剧痛袭来,当即“啊”一声惨叫,扭动起来。 他身上的小兵都让他颠了起来,连忙又使出全身力气,按住了他。 这一动,连带着断骨之处也痛,大夫虽然未曾言语,他自己却知道接骨时不能乱动,只能咬牙忍耐。 等到大夫生生挖出箭头,再给他解毒敷药时,他已经是汗出如浆,大夫将箭伤处理好之后,抄起药酒,再一次豪放地倒在了他手上的血洞上。 这一回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他口中不断尖锐的惨叫,却始终清醒着,没有昏死过去。 大夫大刀阔斧,整治了泽尔,又匆匆赶回医药院去,逼仄昏暗的库房里,再次剩下莫聆风、泽尔、豆料。 莫聆风居高临下地看泽尔,他满嘴都是刚才咬出来的血,眼睛还睁着,里面闪出来的光很硬,是一种绝不屈服的坚硬。 “你叫什么?” 泽尔嘴唇苍白,一言不发——她不会杀他,所以他无需惊惧。 莫聆风歪着头看他,见他不开口,就蹲下身,左手在右手袖中摸索。 她摸出来一块白饴糖,塞进泽尔口中。 泽尔下意识想往外吐,然而舌头先觉出了一股甜意,随后整个唇齿间都充斥着一股香甜之气,糖水顺着喉咙往肚子里跑,让他虚浮着的灵魂一点点落了地。 他一边贪婪的咀嚼,一边等待自己毒发身亡。 这个魔鬼,一定不怀好意。
第225章 来信 泽尔等待了片刻,没有等到毒发身亡,只等到了糖块逐渐融化、消散,最后只在唇齿之间残留了一点甜味。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57 首页 上一页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