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她也并不擅长于把人想得太坏。作为姜家大小姐,这十六年来,她所见到的多是对她扯着一张笑脸,又热情又友善的人,那些刻薄、敷衍、奚落……她经历得太少太少。少到她可以一直天真单纯地相信世间处处是美好,处处是好人。 顾陵见她歪着头不说话,正想问她在想些什么。 阿昌端了药进来,殷勤地对他道:“顾护卫,徐大夫说了,这药要趁热喝,凉了影响药效。” 其实他伤得不重,并不需要阿昌伺候什么,可姜嬛竟把阿昌叫到他屋里,他不让阿昌扫扫地,端端药,倒像拂了姜嬛的好意。 顾陵客气地点头,然后端起那碗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复又把空碗放回了托盘中,阿昌自端着托盘和空碗出去。 “张嘴。”姜嬛弯了弯腰,命令道。 顾陵乖乖地张开了嘴,一块桂花味的糖丸便入了口,清甜清甜的,掩住了原本的苦味。 “甜吗?”姜嬛星眸半眯,站在他面前问。 她自幼便害怕喝苦药,万不得已得喝药,必要旁人一口药一口糖的哄着喂着,见顾陵每次喝药都喝得干净利落,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她怀疑顾陵是在硬撑。 世界上哪有人受得了苦药的味。 于是这几次到他这来她都带上了小糖丸,想着碰见他喝药,便喂他吃一颗,这样他就不用撑得那么辛苦了。 “很甜。”顾陵笑了笑,如三月春风。 姜嬛盯着他看了一会道:“顾陵,你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可你平日里总是不爱笑,许多人在背后说你凶,不近人情呢!” “小姐觉得我凶吗?” 姜嬛摇了摇头。 “别人如何无所谓,只要小姐不觉得我凶,不怕我就成了。”顾陵说着,微眯了下眼去看她。 姜嬛不知道听没听懂了他的意思,自他床前坐下道:“前几日,我遇见了茶梅她们,她们可有来看你。” “来过,不过我让阿昌叫她们都回去了。” “你怎么不见她们,我觉得她们都很喜欢你,你这样她们会伤心的。” “我不喜欢她们。一时的伤心,好过长久的伤心。”见姜嬛不解,他继续解释道,“竟对她们无意,就该冷淡点断了她们的念想,免得误了她们的终生。” 说到这,顾陵不禁想到,若姜嬛一开始便对他冷淡,他还会喜欢她吗?或许不会吧!他只会单纯地拿她当主子看待。 可她竟待他好,惹他动了心,动了情,他便盼着她一直对自己好,最好只对自己好。 若有哪一天,她不和他好了,他怕是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不误茶梅她们终生,可他的终生却要因姜嬛而误。 姜嬛并不明白顾陵话里的意思,反倒想起了她娘曾和她说要给顾陵找媳妇的事。 她试探地问:“你不喜欢茶梅她们那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之前我娘和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你找个媳妇。我就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给你呢!” 顾陵听罢,脸色霎的有些发白,心里一激,竟咳了起来。 “你别激动,想要什么样的媳妇你慢慢说,临城这么大,我总能替你找到合适的。”姜嬛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谁曾想,她越安慰,顾陵咳得越厉害。 待他不咳了,他才冷冷地闷闷地看着她道:“你真想让我娶别的女人?” 姜嬛觉得他这话问得怪怪的,想了一会道:“娘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不想娶媳妇吗?” 顾陵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陵别过了头,一副闷闷 忆樺 不乐的样子。 姜嬛有点懵了,她好心好意给顾陵找媳妇,顾陵不感谢她就算了,还和他冷着一张脸,实在是不识好人心,不过有病的人向来情绪不稳定,她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顾陵见姜嬛不说话,想是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惹恼了她,调整了一下心绪,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声好气道:“小姐,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我刚看见了个很有趣的故事。” 顾陵受不了姜嬛对他撒娇,姜嬛更受不了顾陵对她撒娇,毕竟一个素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忽然拽着你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和你说话,搁谁谁都受不住。 “那你快讲。” 顾陵轻松地笑道:“有个老人家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裁缝,二女儿嫁给了银匠,三女儿嫁给了个游手好闲的浪子,老人家看三女婿不顺眼,有一天便对他道……” 故事刚说到这,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倒似姜子承的人。 姜嬛前几日才和姜子承吵了架,气还没消,见他要来,便决议气一气他。 于是姜子承走进来时,第一眼便看见姜嬛自怀里掏出了手绢,在顾陵额上轻拭的场面。 好一副郎情妾意。 姜子承脸色铁青,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在干什么?” 姜嬛挑衅地瞥了姜子承一眼,温柔地对顾陵说:“顾陵,小姐亲你了吗?” 顾陵心知姜嬛是故意拿他气姜子承,不过他素来是站在姜嬛这边的,乖巧地道:“没有。” “那他说男女授受不亲,一定不是在说我们对不对?” “对。” 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姜子承差点心梗。 他咬牙切齿地从袖兜里拿出了一封信,扔到顾陵床上道:“哼!杨茗雪给你的信。” 听到这个,顾陵和姜嬛脸上皆是一凛。
第17章 姜子承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冷哼:“顾陵,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原县令的女儿都被你勾得团团转。” 他今日出了商行,刚到门口,便被个身穿皂衫的小丫头撞了。那小丫头神秘兮兮地把这封信塞到了他手上:“姜大公子,这是杨二小姐給顾护卫的信,烦请务必转交。” 他还想问些什么,那小丫头便急匆匆地走了,看模样,倒怕被人跟踪了一般。 他悄悄地把信带到了马车上,想那丫头说是杨二小姐给的信,这杨二小姐就是杨茗雪了。 杨家举家于昨日已离开了临城,杨茗雪为何特意留书给顾陵。 按感情亲疏,她与姜嬛往常以姐妹相称,不是应该留书给姜嬛吗? 而且这信为何不送到姜府,反而送到商行,还要他转交,难不成杨茗雪以为他和顾陵的交情很要好吗? 姜子承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屋里后,他用开水的蒸气烫开了信的外封,不料外封里还有个内封,内封上用着好看的簪花小楷写着“顾郎亲启”几个字。 姜子承见到“顾郎”二字,鸡皮疙瘩顿起,“某郎”这种字眼,一般是女子用来称呼自己心上人的。 杨茗雪居然和顾陵有一腿!!!难怪她不敢在外封上写字,还让个小丫头偷偷摸摸地传信。 啧!啧!啧!他早瞅着顾陵不是个东西,结果真不是个东西,私下里竟是早勾搭上了杨茗雪。 亏姜嬛那傻丫头还老护着他,为了他和他这位真正对她好的哥哥作对。 他把信封重新封上,虽然不愿见到顾陵,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到顾陵这来了。 结果,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走这一趟。 姜子承丢下信,阴阳怪气了一句便拂袖而去。 姜嬛听了姜子承的话,心里不免也有了想法:从前总听杨茗雪提起顾陵,她只以为杨茗雪和她说笑,可如今她走了,不给她留书,反给顾陵留书,反显得她与顾陵交情好,她与她往日的姐妹情倒是都随风散了。 猛然间又想起了杨茗雪那天给她的新舞衣,她当时看着上面的白玉兰和白山茶花,心里总觉不对劲,如今才明白白玉兰花是顾陵喜欢的,白山茶花是杨茗雪爱的。 杨茗雪让人在舞衣上绣这两种花,难道是巧合吗? 而且杨茗雪会如此,难道顾陵私底下就和她没有接触吗? 顾陵见姜嬛脸色不好,是已怀疑起了自己的清白,心里暗暗叫苦:他和杨茗雪不过也就见了几次面,每次姜嬛都在场,说过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他连杨茗雪眼睛是大是小都不清楚,如何就与她有私情了,“勾引”一事更是无从说起。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信拆开来看。”姜嬛见顾陵不说话,只当他心虚。 顾陵为证清白,把信交到了姜嬛手上,无所畏惧地道:“小人和杨小姐之间绝无私情,信你尽管看。” “她写给你的信,我看什么。”姜嬛闷闷地道。她是很想看,可看别人的信是很不道德的事。 顾陵自认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便当着她的面拆了信,亦是没想到外信封里还套了个小信封,见小信封上写了“顾郎亲启”四个字,他心里一阵疙瘩,赶紧用手把那四个字挡了起来,抽出了小信封里的信。 “顾郎,妾心慕君已久……”顾陵看到第一句,心口又是一跳,想着好在姜嬛没看信,不然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快速地把这封长信浏览了一遍,除了杨茗雪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慕之语外,只有两个有用的信息:一是那幕后之人不可再招惹;二是姜家兴许已处在幕后之人的监视之下。 “杨姐姐写了什么?”姜嬛见顾陵脸上忽明忽暗,看到最后还皱起了眉,关切地道。 “她说姜府可能被人监视了。”顾陵道。 “就这个吗?”姜嬛瞧那信很长,足足两页,不像只说了这么一件事的感觉。 “嗯。”顾陵一本正经地点头,赶紧转移了话题道,“小姐把这事告诉老爷,管家自会彻查最近姜府是否来了新人,这些人是否有可疑之处。” “嗯。”姜嬛低声应着。 顾陵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姜嬛又道:“顾陵,你喜欢她吗?” “……其实以前,她总跟我提起你,还说想让我把你让给她,我那时以为她在开玩笑,如今想来,她应该是喜欢你的。” “小人对杨小姐素来无意。”顾陵道。 姜嬛低头沉思着,不置可否。 顾陵怕她不信,急道:“小人跟杨小姐每次见面时,小姐都是在场的。” 姜嬛一想,这事倒也不假,如果顾陵喜欢杨茗雪,她不应该察觉不到。毕竟他天天待在她身边,从来也没找到什么端倪。 唉!可她与杨茗雪多年好友,杨茗雪为何只给顾陵写信呢?是因为杨茗雪利用了她,心中愧疚,不敢写信给她,还是因为杨家出了变故,她怪怨到了她的头上,有意与她疏远,所以连信都不想写给她。 姜嬛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友情”这种东西也不是很牢靠的,人心易变,有些朋友大概只是一阵一阵的,而不是一生一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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