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里养了两个大夫,分别是肖大夫和徐大夫。今日是徐大夫当值,不一会,徐大夫便挎着药箱来了。 检查完伤口后,徐大夫说姜子承的伤口确实为利刃所伤,所幸没有伤及骨头,只是伤了些皮肉,伤口又浅,涂几天药,便能好个大半了。 姜嬛听到徐大夫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待大夫走后,姜子承黑着脸,语重心长地对姜嬛道:“嬛嬛,会咬主子的狗留不得。” 虽然姜嬛不懂武功,可她知道以顾陵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做出姜子承所说的那些事的。 这几年姜子承明里暗里给顾陵使了不少绊子,她也不是没瞧见。 可如今姜子承确确实实受伤了,又指明这事与顾陵有关,倘若传到爹娘耳朵里,顾陵免不了会被处罚的。 姜嬛吞吞吐吐道:“哥哥,顾陵可能……只是……一时失手。” “他怎么会一时失手,他就是故意的。”姜子承见姜嬛不信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也不看看他这些年有多嚣张,他早就是翅膀硬了,想飞了,觉得我们姜家这座小庙,容不下他这个大神。他今日敢伤我,明日就敢伤你。” “顾陵不会的,哥哥不许胡说。”姜嬛立即否决了姜子承的说法。 “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你还要护短。便是因你一意护短,他如今才敢如此骄纵猖狂,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姜子承愤愤地站起来:“我去找爹,把这事告诉爹,让他主持公道,姜府绝容不下顾陵这种别有用心的恶仆。” 说完,姜子承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第3章 姜子承想得很清楚,姜嬛是他爹娘的心肝宝贝,此事闹到他爹面前,便是他爹相信他,姜嬛倘若有意护着顾陵,对着他爹撒娇哭闹,他爹估计也狠不下心来赶走顾陵。 可便是赶不走他,他也要通过这事,让顾陵在姜府声名狼藉,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恶意伤人的疯狗。 风言风语听得多了,姜嬛自会对顾陵心生戒备,继而疏远他。 那到时,他再把顾陵逐出去便水到渠成了。 姜嬛见姜子承要去姜济面前闹,连忙跑上前去拦住了他,坚决地道:“哥哥这是做什么?顾陵是妹妹的人,他若真有错,也该由妹妹来处罚。” “你会处罚他吗?你都不信哥哥。” 姜嬛咬了咬唇:“若他真伤了哥哥,我绝不护短。可哥哥若非要闹到爹爹面前,那我偏要护短,你自己看着办吧!” 姜嬛说完,坐回了凳子上,小嘴撅得老高,倒似委屈得就要哭出来。 姜子承素来是很怕她哭的,她一哭,简直是整个姜府都不得安宁,思索再三,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回来。 姜嬛见他回来了,换了张笑脸,甜甜地唤了他一声:“好哥哥。” 姜子承被她唤得耳朵发酥,心里的气登时也消了大半。可他到底不甘心就这样放了顾陵,趁机道:“你先跟哥哥说,你打算怎样惩罚他?是要把他打一顿,还是要把他赶出姜府?” 作为一个心善又好相处的主子,底下的人犯了错,姜嬛从未喊打喊杀过,不是对顾陵如此,而是对姜府每个下人皆如此。 姜嬛看着姜子承眼中期待的光,有些支吾地道:“我罚他到后院劈柴,一个月不许吃肉……” 姜子承眉头紧锁,显然对她的惩罚十分不满意。 姜嬛想了想,又道:“另扣他半年的月钱,应该够了吧!” “这算什么惩罚,他这些年天天跑后山练剑,劈了多少树木,你让他去后院劈柴,不是正称了他的心,而且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他私下里领了县衙多少赏银吗?他会在乎你扣他的那几两月钱。” 姜嬛听到这,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哥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她指的是姜子承怎么会知道顾陵私底下领了县衙赏银的事。 好几年前,有一回,顾陵误打误撞帮县衙抓住了个十恶不赦的逃犯。因这事,杨县令一下子记住了他,一旦管辖范围内出现难搞的罪犯,便第一个想起顾陵。 顾陵因杨家与姜家交好,推却不过,亦恨那些犯人作恶多端,便暗地里帮县衙抓了好几回。 这些逃犯皆是罪大恶极的,朝廷里给的赏银自是一笔高过一笔。 但这事顾陵从未对外说过,县衙那边得了他的嘱托,也从没把他的大名报出来。姜嬛一直以为整个姜府除她外,只有她和她爹知道。 至于她爹为什么会知道这事,那是因为顾陵把得到的赏银都给了她。 他给她第一笔赏银时,她才不到十二岁。姜家虽然有钱,可因她年纪尚小,她爹和她娘并不会把多少银两放她手上,她想买什么都得经过家里的大人,有时便觉很麻烦。 直至顾陵把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给了她,说什么他人是她的,他的银子自然也是她的,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那时不够懂事,极认同顾陵的说法,便心安理得地拿着他给她的钱随意挥霍。 这种不用经过家中大人,随便花钱的快乐,令十二岁的她格外上头。 因为买了太多,花的也太多,不到一个月,就被替她管账的李嬷嬷发现了端倪,慌慌张张地把这事告诉了她爹。 她爹找上了她,询问她哪来那么多钱。她怕她爹误会她偷钱,便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姜济那时的表情很精彩,一方面是没想到他姜府的家丁有这么大的能耐,顾陵那时不过也就十六七岁;一方面又很惊讶顾陵得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竟不是藏着掩着,而是都给了自己的女儿。 沉思了许久后,他把姜嬛说了一顿,大概意思就是:她是姜家的女儿,绝没有让别人养的道理。从那以后,他每个月都给她二千两银子,不够的话,再去账房支,反正会让她每个月花个痛快。只是从今以后,她再不许花顾陵一个子便是。 只要有钱花,姜嬛并不怎么在乎谁给她钱花。可顾陵见她不再花他的钱了,十分伤心,连姜嬛不打算要他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吓得姜嬛不敢把钱还他。 后来他又领了银子,依旧是兑成银票上交给她,姜嬛自是不敢动这些钱,如此一来,她倒成了给顾陵管财的。 而顾陵如今每月攥在手里的银子只有五两。就这五两月银,还是她去岁给他涨的,之前只有三两。 这事姜子承想必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认定顾陵很有钱,不在乎那几两月银。 姜子承见姜嬛问起,后悔自己说漏了嘴,打了半天哈哈,没有告诉姜嬛他是怎么知道的,反而又数落起了顾陵。 “他明明有自立门户的能力,反倒赖在我们姜家不走,只能证明他别有用心。” 姜嬛对他这说法嗤之以鼻:“什么赖着不走,顾陵原就是我们姜家的人,为何要到外边自立门户?” “他只是个来历不明,被你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小乞丐。” “顾陵才不是小乞丐,哥哥从大街上捡回来的银子就不是哥哥的银子了吗?” 兄妹俩正斗着嘴,丫鬟茶樱走了进来,屈膝道:“大少爷,小姐,顾护卫来了。” “他来做什么?”姜子承听到顾陵的名字,脸色一变。 “你不是说他打伤了你吗?妹妹我自然得问清楚来龙去脉。”姜嬛道。 言下之意,这样的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姜子承不说话了。 没一会,顾陵便进了屋子。 他神情坦然,目不斜视,径直站到姜嬛面前行了一礼:“小姐。” 姜子承别过头,等着顾陵给他行礼。结果等了老半天,顾陵也没再吭声。 姜嬛开门见山地道:“顾陵,哥哥说他臂上的伤是你所为,你承认吗?” “不是小人。”顾陵早知道姜子承捂着伤口去找姜嬛,是想嫁祸自己。但他自认自己什么也没做,心里坦荡,倒不怕他的嫁祸。 “顾陵,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我的剑是不是你折断的?”姜子承怒目直视顾陵。 与他的暴跳如雷相比,顾陵这边愈发显得沉稳,不过只是不缓不急地道:“小人是折断了大少爷的剑,可小人没有伤大少爷一丝一毫,大少爷如何受伤的,大少爷自己心里清楚。” “你把我的剑都折了,还说没伤我一丝一毫,嬛嬛,你难道不相信哥哥,宁愿相信这个恶仆的鬼话连篇吗?”姜子承把目光锁在了姜嬛身上。 姜嬛蹙了蹙眉,颇是有些头疼,直觉告诉她顾陵没有撒谎。如果顾陵没有撒谎,那就是她哥哥在撒谎。 她的哥哥,姜家大少爷,偏跟她身旁的护卫过不去,还到了自残嫁祸的地步,实在是太离谱了! 可她难道要为了维护她哥哥姜家大少爷的颜面,就让顾陵受委屈,蒙受不白之冤吗? 爹爹说:身为主子,处事得公允,否则非但不能服众,还会寒了底下人的心。人心一寒,别人就不会再一心一意为你办事了。 姜嬛想了想,转了转灵动的瞳眸,扫视了他们一眼,心里立即有了个主意。
第4章 姜嬛看着他们二人道:“你们两个说的都不一样,那必定是有人在撒谎。我素来是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的。竟然如此,那你们以我发个誓,倘若自己撒了谎,便让你妹妹我,你主子我,接下去病一个月。” 听到她这么说,顾陵和姜子承脸色都骤然一变。 姜子承怎么也想不到姜嬛会想出这么刁钻的办法。 他虽对顾陵深恶痛绝,但却视这唯一的妹妹为宝贝,便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舍得拿姜嬛的身体健康当诅咒。 姜嬛见他们两个都黑着脸不说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指了指顾陵道:“顾陵,你先起誓。你说,如果你真的打伤了哥哥,却在小姐我面前撒谎说哥哥不是你打的,接下你的小姐便要生病一个月。” 顾陵脸微微一侧。 虽然知道他没有撒谎,他发了誓,诅咒也应验不到姜嬛身上。可他怎忍心在姜嬛十六岁生日这一天,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你不说,那哥哥你说。”姜嬛含笑地看着已黑了脸的姜子承,“哥哥适才说,你绝不会骗我的。” 她说这话时,声音还是那么娇脆可爱,可姜子承却觉她的话似锻成了一块巨石,猛地砸在他的心口处,压得他几欲窒息。 姜嬛定然是发现了他在说谎。可她没有看在他受伤的份上,疼惜他这个哥哥,惩罚顾陵以对他表示安抚。反而拿她自己逼迫他,好保全顾陵的清白。 她就如此在乎顾陵,竟是舍不得让他受一丝委屈吗?那他这个哥哥,在她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在姜嬛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姜子承一语不发,良久,方拂袖而去。 姜嬛见他走了,堪堪松了一口气。她想出这个办法,不过是她向来公允,见不得别人受不白之冤,并非是偏爱顾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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