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及信示意,叫人揭开二人被堵住的嘴。 “秦国公要杀人灭口啦,救命!” “救命啊!” 仿佛还期待府外有人听到,前来救助他二人,扯着嗓子死命的喊。 简直冥顽不灵。 果然又被重新堵了嘴。 姜家哥嫂从家中带来得丫头和产婆,都叫秦国公府的人捉了过来。 “我是个粗人,学不来那一套好声好气的手段,既然今日见了血,那便也无回头之理。” 他腿脚越发不适,侍从将圈椅搬来放到滴水下,他身量极高,只见一撑着剑鞘的黑影挪了过去。那阴影便在几人的面上缓缓闪过,又兼这人大有来头,众人无不战战兢兢。 他们自乡下上京,寻常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就是太爷姜县令,那已经是好大的派头,从来都用鼻孔瞧人。连带着他们这群丫头婆子,也觉在县中高人一等,在集市上采买,旁人都要高看一眼。 如今进了京中,才知何为高门大户,那县令对上国公,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比不得。 “若有内情相告,咱们都能省下些功夫,”他指了指今日受了杖刑的丫头,“若是只知护主,下场也在此摆着。” 几人你瞧瞧我,我又瞧瞧你,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既如此,”他似若有所示,指尖捻起瞧了瞧,却看到指腹上一滴红痕,大概是方才抽刀去刺姜家郎君时留下的,“那便挨个来过。” 几人不知他所说来过是何用意。 却见洪四海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支极细的银簪,纵然夜色之中不好分辨,可那尖上闪过一丝锋芒,看起来足叫人不寒而栗。 “此簪是几种金属合炼而成,极硬极细,若要插进指甲缝儿之中,只需向上顶起三成力……” 他将银簪摆在几人面前,“这个在咱们这儿,叫飞甲。” 武都王瞧着不寒而栗,心道这个独孤及信果真是个疯子,竟能想得出这般折磨人的法子,十足变态。 洪四海说完连消化的时间都不曾留下,随意扯过一个便叫人按住了身子,黑暗这种并不能分辨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开始施刑,单凭动作就已叫那人吓得鬼哭狼嚎起来。 “我说,我都说,我都说啊——” “是姜家郎君和娘子说,王侍郎下了大狱还是重罪,若要抄检起来,王家这样大的宅院都要上交朝廷。浣娘子性子软,又是个大肚子的妇人,到时候替她接生,把孩子抱走到娘家养着,这院子就是千金万金,浣娘子也会心甘情愿拿到娘家养孩子。” 这主意简直阴损到家。 秦国公叫人松了手,“如此损阴德之事,你们倒肯干?”
第32章 “姜娘子说都是自家人, 又非违纪违法,官府来了也奈何不了她,到时候只说是浣娘子生产前应允过这孩子她来养, 若是浣娘子反悔, 自然也可以回老宅一起来养。” 那人竹筒倒豆子一般, 将事情前前后后都吐露个遍, 恨不能再从犄角旮旯地方, 再搜索出一两个未吐露的内情。 “姜娘子生不出孩子, 这是姜府上人尽皆知的。” 洪四海便对着姜家哥嫂一人赏一记窝心脚。 原来是既惦记人家家产, 也惦记人家孩子! 此事总算查个清楚,只待送官法办。 武都王却被吵得耳朵疼, 他掏掏耳朵, “秦国公方才为何不算上我武都王的人手, 小王亦是知情人。” 秦国公忍着腿脚不适, 面色难看的问他, “五王意欲向外宣扬?” “自然不是!” 武都王虽自己整日胡乱过着,可从未干过乱嚼舌根之事,何况事关娘子名声。 “小王, 小王的娘子日后遇到这般情急之事, 小王必定半点不会置喙。如奉先生这般救命恩人, 小王必定塑金身至于庙中, 叫他受万世香火。” 云枝出门之时正听到武都王这般剖白。 武都王咳了一声,他是存心叫她听到。再说奉先生可是云娘子特地寻来的活菩萨, 自然是极好的。 她身上满是血污,大概只简单处理过, 脸色亦是白的吓人,秦国公赶忙上前扶她, “你好不好?” 云枝神情恍惚,以为他在问孩子情况,两唇张了又阖,“孩子无事,救回来了。” “我是问你。” 武都王见他二人这般急得跳脚,刚刚不过离得远了些,竟未能将人抢来自己怀里,“云娘子好端端的,你莫碍手碍脚挡她的路。” 他却见她情形似乎很不对劲,将她往怀中强势一揽,“好了,我不问了,去歇歇吧。” 秦国公话音刚落,云枝便已经脱力晕死过去。 云枝朦胧之间似乎听到奉先生在低声说着什么,只是她身子实在疲惫,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越是想要醒来越是陷入无力挣扎的境地…… “产房混乱,世人皆说沾染血污恐怕冲撞,实则是因大面积的血污会使人晕眩,尤其小娘子这般年纪……” “可会有什么不好?” 秦国公随着奉先生到一边去开方子,“晕眩之症会不会长久出现?” “这个不必担心,只是……” 奉先生琢磨了下,不知要不要告知眼前这高大的年轻人。 “先生但说无妨,我是娘子阿兄。” “哦——” 武都王立刻前来拆台,“你算哪门子的阿兄,戚大人早将你逐出师门了!” 秦国公盯他一眼,话中满是警告意味,“请武都王慎言。” 武都王翻个白眼,他如今还怕他不成? 奉先生瞧着两位贵人斗嘴颇为有趣,“我知二位都为云娘子打算,实则也只是我小小的担心罢了,娘子早早见了如此场面,心里恐怕会留下阴影,并不利于今后生育。” 那厢云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靠坐起来声若蚊蝇道,“奉先生不必担心,娘子们具是要经这一遭,可少有人直面此般场景,也从未有人告知我怀孕生子如何惨烈。如今我见了,心中有数了,比之万事不明,糊里糊涂疼死在产床上强万倍。” 奉先生瞧她面色也好看了些,朗声笑道,“我自认年过半百,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令人惊诧的小娘子,同旁人的想法总归不同,却叫人不由觉得十分有理。” 云枝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来,颊上都染上几缕颜色,“都是些无厘头的想法罢了。” “不不不,这很有意思。” 奉先生将东西收拾齐整,那厢王家已派了人亲自送他回去。 “若有缘,娘子尽可再来府上寻我。” 云枝连连点头。 秦国公却胸中一震,为她的清醒感到一丝后怕,“云枝……” “阿兄,我有些渴。” 武都王挤过来拍着胸脯道,“小王来。” 云枝伸手接过武都王递来得茶盏,“阿兄可去戚府上看了,我阿娘和阿爷怎的一直未出现?” 他靠坐过来,捡了个云枝床榻旁的绣墩坐下,语气从所未有的温柔,“已经着人去送了信,这会儿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你的人恐怕不靠谱,还是得我武都王府来安排,小王这就去接人。” 武都王呼呼喝喝,“你们不知,最近南边大乱,下面时常报来失踪案件。幼童和娘子不知走失了多少,连咱们京畿重地这几日都戒严起来。” 此事秦国公也早接到消息,暗中追查之下其实也有了些眉目。 他并不想要云枝整日生活得担惊受怕,他来护她足矣,“武都王莫要吓她。” “阿兄每每着人送我回府,便也是因为这事?” 秦国公点了点头,“这般能叫我安心些。” 云枝倒丝毫未曾听说过,这京中还是一派风平浪静模样。 云枝好奇问道,“是南边哪里,南淳?都安?还是临南?” 武都王对着云枝是知无不言的,“各处都有,甚至还有周边小国的,算来算去只妙芸和都安周边还算安生。” 云枝心道:妙芸?岂不就是戚家祖宅那边。 “多谢武都王告知,待我回府定会给家中上下娘子们嘱咐,今日出门便莫要单独出行了。” 武都王仿佛得了莫大的鼓励,神情都骄傲起来,“既然如此,娘子还想要了解什么,小王可知晓不少密辛。” “密辛?” 云枝靠在一边,这会儿倒有力气听武都王胡说了,满脸疑惑地问道,“京中还能有何密辛?” “哪个宗亲养了外室,哪个王爷养了小唱儿,哪个驸马那事不行……” 却叫秦国公一把揪了起来,三两下丢出门去。 闹得云枝也是没脸。 这个武都王实在不正经,每每交流都有惊人之举。 戚家大娘子和戚如敏是后半夜才到了王家,因府上一直未接到消息。又因雪天路滑还当云枝已经歇在王家,从前这事倒也寻常,自然无人怀疑是姜娘子出事。 二人听独孤及信提起今日经过惊出一声冷汗,“那姜家二人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头先咱们还当他们是来伺候小妹,竟是错信了姜家人。” 戚如敏问道,“那云枝现在如何?” “今日事发突然,此事都是她一力承担,几乎忙了一天,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大娘子不敢再想,这一晚着实是惊心动魄,若是云枝并未受秦国公府上侍从护卫,或者那定好的产婆不肯再回来,又或者是奉先生不在府中,姜浣岂不是要一尸两命? “浣儿命大,这般被算计愣是撑下来了,不知要多疼。” 她掖了掖眼角泪痕,“咱们尽可向舒温交代了,实在惊险,实在惊险。” 戚如敏自那夜同秦国公相谈至深夜,之后再未见过,那日虽感念他及时将梁王一事告知,叫他提前做了些准备,可心中仍旧有些别扭。 今日出了这事,方才意识到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大弟子,这份值得托付的稳重,是王舒温都比不得的。 心中自然是感慨万千。 “咱们先去看看孩子,再商议如何处理那两个贼人。” 大娘子连连称是,“正是呢,这孩子还未足月,也不知好不好。” 她去房中抱起刚刚喂过的婴孩,皱巴巴红通通的一小个,比云枝和她几个阿兄才出生那会儿都要小上许多。 这会儿睡得很熟,胎发稀稀疏疏,瞧得出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唔,更像姜浣些,眉毛很淡倒是同王舒温有些相像。” 独孤及信看着小小婴孩儿也不由露出慈爱表情,“是呢,舒温睡梦之时,就是此般神情,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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