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娢松了手,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先吩咐了下去,“罗义,送皇后回华阳殿。” 她在他那双深邃墨瞳里看到了丝丝不耐烦,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这两年多来本就待她冷淡,她不能再激怒他,彻底把他推到容拾身边去。 她是高贵的相府嫡女,背靠顾氏家族,而容拾不过是低贱的娼妓之女,无依无靠。只要她稍作忍耐,再让父亲替自己筹谋,一定能把容拾踩在脚下。 顾清娢行了礼,“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待她离开后,容浚转身进了内殿,只见顾清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原本就不太愉悦的心情,愈发糟糕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了她身后,问道,“你在看什么?” 顾清没有回头,只是回答,“天空很蓝,云朵很白。” 容浚依言望了过去,烈日下,果然天蓝云白,只可惜他没有心情欣赏这风景。 “刚才孤与皇后之间的谈话,你全都听见了?” 顾清点头,“是。” “可有什么想要问孤的,或者有什么想对孤说的?” 顾清一脸淡漠,“没有。” 容浚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孤希望以后你都是这般听话,不该问的不多问,不该言的不多言。” “诺。” 容浚不喜欢她的冷淡,可却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转身出了内殿,回到书桌前继续批阅奏折。 顾清松了一口气,继续看着窗外西南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棵歪了的海棠树,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微微红了的海棠果。 她和苏澈的那个江南小院里,所有的海棠树都挂满了果子。他当初还特别认真地对她说,等第一个海棠果红了时,一定会亲手摘给她吃。 可还未等到果子成熟,她就被带回了京城。 终她一生,都不可能知晓那里海棠果的味道。 苏澈……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他,一颗心就忍不住生疼。 她这一生没有亏欠任何人,唯独欠他。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容浚再次进了内殿,却是让她陪自己一起用饭食。 晚饭极为丰盛,顾清却丝毫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她心心念念的,是苏澈亲手做的阳春面。 容浚见她如此,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紫红华英酿,你曾最喜欢的酒。” 顾清没有喝那杯酒,只是淡淡道,“我现在不喜欢了。” 现在不喜欢了…… 容浚的心猛地一紧,总觉得她这句话别有所指。曾经最喜欢的酒不喜欢了,那是不是曾经喜欢的人亦是不喜欢了? 他绝对不允许! “阿拾,你过来一些。” 顾清依言离他近了一些,他突然拿起那一壶紫红华英酿,掐住她的下巴,猛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她以前喜欢的,必须继续喜欢下去。 他灌得太急,她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咳得双颊通红,他这才放开了她。 片刻后,她恢复如常,容浚道,“继续陪孤喝。” 顾清不想再惹怒他,免得明日见不了郭仪,于是一杯接一杯地陪他喝着。 两人就那样喝着,足足喝了十二壶酒后,她已经有了浓浓的醉意。 容浚抱着她回了内殿,命宫人送了热水进去。他替她脱了衣裳,随后把人放进了温热的水中。 迷迷糊糊中,顾清想要推开他,但哪里敌得过他?最后,他把她洗了个干干净净,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酒劲儿越来越大,她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容浚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多了一丝他自己不知晓的温柔,觉得她身上那曾淡漠终于散去。只不过她在睡梦中都是眉头紧蹙,于是伸手替她抚平了紧皱的眉头。 “苏澈……”顾清突然呓语,“海棠果红了!” 容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他这句没头没脑的呓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这辈子都别想吃到海棠果。 他要把她和苏澈的记忆杀死,然后把他们两人的记忆深深地嵌入她的脑海,做她的唯一…… --- 次日,容浚果然说话算话,让她见到了郭仪。 不过才过了两年多的时间,他黑了瘦了,但棱角也愈发分明了起来。 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郭仪打破了沉默,“阿拾,这两年多以来,你过得好么?” “很好。”顾清浅笑,“我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大漠黄沙,南疆雪山,东海日出,还有很多很多。对了,我还成了亲。” 郭仪微愣,旋即回过神来,“是吗?”他想过她自由以后可能会做很多曾经未曾做过的事,但唯独成亲这件事让他有些意外。而且她如今被容浚带回了京城,她的夫君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接怎样的话。 “郭仪,你见过我夫君的,是苏澈。” 郭仪对苏澈有印象,是个长相出众,温文儒雅的人,却天生六指。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容拾执意救杨玉和那一次,苏澈丝毫不惧地陪着她。 她能嫁给一个愿意以命相陪之人,倒也不错,只可惜…… 容浚一脚踹开了房门,冷冷地看着两人,声音宛若寒霜,“郭仪,你该走了。” “诺。” 郭仪转过头看向容拾,只见她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退了下去。 他刚离开房间,容浚粗暴地把顾清扔到了床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夫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那双深邃墨瞳氤氲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黑色风暴,“孤要让你清楚地知道,究竟谁才是你的男人。” 容浚心中一腔怒火,没有丝毫克制地在她身上发泄,直到在她全身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后,他才满意地停止了索取。 他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却让她不寒而栗,“阿拾,你是孤的,永远都是。”
第38章 给孤生一个皇子 回京第三日, 顾清以为自己可以见到阿奈母子,没成想容浚却带了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来见她。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虽然那中年女子的眉眼间已经有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可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她的母亲,顾织锦。 她纠结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母亲当年并没有投河自尽, 只不过是离开了而已。 虽然母亲还活着是一件好事, 可她的心依然生疼,因为这也意味着当年的确是抛弃了她。 顾织锦一脸激动,眼眸里已经满是泪光, 伸手就想要抱她, “我苦命的乖女儿,为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顾清回过神来,身影一闪,让她的动作落了空。 “清清。”顾织锦声音哽咽,“你不认我这个母亲了么?” “她不是顾清, 是容拾。”容浚冷冷地道, “若再唤错, 那就立刻离开, 以后再也不要入宫来。”她从预见他那一刻开始便是容拾, 只属于他。 “是是是, 是阿拾。”顾织锦赶紧道, “陛下请放心, 民妇再也不会唤错了。” 容浚没有再说话, 而是走到窗前, 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风景, 但眼中的余光却不知不觉地飘向了她们。 顾织锦这才再次看向顾清,眸中带着愧疚之色,“娘知道自己当年抛下你是大错特错,可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你。孩子,你真的不认我这个母亲了么?” 顾清神色平静,“从当年你抛下我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母女之情就彻底断了。既然早已断,如今又何必强行续母女之情呢?” “可是……” 顾清打断了她的话,“别跟我说你当初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借口能成为在大雪封城时抛弃自己才六岁且还发着高热的亲生女儿的正当理由。” “也别再说自己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都思念我,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可以隐瞒过自己的出身,你若是真想我,必然会打听到我的消息,自然会来看我。” “所以你走吧,就像之前那样,当从来未曾有过我这个女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跟你品味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 顾织锦还欲说话,容浚回过头来,眸色冷冽,“既然阿拾已经发话,你还不快滚?” 此言一出,她哪里还敢多言,看了一眼顾清后,便匆匆地离开了。 容浚走到顾清面前,“阿拾,孤还以为你想见她。” 她声音清淡,“说来也奇怪,当我以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的确想着若是此生能有机会再见上她一面该多好,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但当我知道她还活着时,便觉得一辈子不再见更好。” “你可知晓当年你母亲为何会抛下你?” 顾清摇头,“不知,也不想知。”这世间抛弃一个人的理由有千千万,可她作为被抛弃的那个人宁愿像以前那样对真相一无所知。 容浚宛若未曾听到她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当年她遇到了自己曾经的恩客,倾诉了自己乞讨度日的艰辛。那恩客许诺以后会娶她为妻,让她锦衣玉食,但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带上你。她早就过怕了贫苦的日子,所以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你。这些年来,她的确过得很不错。” “阿拾……”他突然凑到了她耳边,低语,“你看,这世上就连你的血缘至亲都会抛弃你,可孤永远不会。以后无论是去西方极乐还是阿鼻地狱,孤都会把你留在身边。” “在这个世上,只有孤才是你的归宿。” 顾清苦笑,她现在跟在阿鼻地狱又有什么区别?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归宿,只有她的夫君苏澈才是。 沉默良久后,她终于开了口,“我母……顾织锦她,后来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子女?” “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人都成了亲,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容浚回答,“你若是想见他们,孤可以让他们入宫来。” “不必了。”顾清瞬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般,整个人疲惫不堪,“我想要休息一会儿。” 容浚见她如此,点头应允,“那就好好休息。” 只要她不再想着那个苏澈,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做什么都行。 顾清木然地脱了鞋袜,上了床榻,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她的眼睛开始发酸发胀,终究还是无声地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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