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着脖子与他斗智,封重彦就那般瞧着她。 河畔柳枝随风轻漾,暖阳与丝绦光影轻轻交替在她低垂的眉目之间,面上一层浮动的光芒白皙细腻。 容颜虽被妆容遮去了原本的光彩,但那张白瓷般干净的脸庞与记忆里一样。 果然不能多瞧。 冰雪利刃堆砌起来的心,仿佛也被钻进她血肉里的暖阳照化了一角,哪怕刀山火海,前路再多几道棘刺,也想要纵容她这一回。 仅此一回,阿锦。 封重彦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艳丽的光线,弯腰捞起她的手腕,不容她挣脱,将手里的绢帕塞到了她手心,应道:“好。” 没再去看她,转过身离去,侍卫跟上。 荣绣反应过来,慌忙追上前,“封大人。” 封重彦闻声驻步,那一瞬间的回头,眸子里的恹色没有收尽,余了几分冰凉的锋芒,淡声问她:“郡主殿下还有事?” 荣绣一愣,大抵是从未见过他这样凛冽的神色,脊背不觉浮上了一阵寒意,立在那不说话了。 封重彦许是也意识到了,眼里的失态慢慢地敛去,恢复如常,扫了一眼周围的狼藉,问她:“郡主还要继续玩?” 被撞见横竖也无法辩解,便也不解释了,荣绣走到封重彦跟前,低头求饶,“还请封大人高抬贵手。” 堂堂郡主跑来集市上刁难百姓,传到陛下耳里,怕是又得挨一顿骂了,她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皇帝那道看她如同看废物的眼神。 封重彦笑笑,道了一声郡主言重了,何来的高抬贵手,“臣替殿下保密。” “多谢封大人。”见到他熟悉的笑颜,荣绣松了一口气,“封......”一抬头,却见人已转过了身,脚步如风,头也不回地跨上了前面的石桥。 — 背过身后,封重彦的脸色又成了一团寒霜。 福安跟在他身后,不敢说话,上了马车后封重彦也没让人立马出发,背靠着车壁,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适才沈明酥被按在地上的一幕。 ...... “封哥哥疼吗?” “不疼。” “你别怕,以后你有我了,我来保护你......” 时隔多年,那声音还清晰地刻在了脑子里,此时钻出来,重新落入耳朵,便有了啃噬四肢百骸的疼痛。 福安半晌都没听到动静,唤了一声“省主?”正要请示该往哪里走,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给诚郡王加点东西,让他今晚上天。” “是。” 人人都说国师凌墨尘阴晴不定,收拾起人来手段层出不穷,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主子收拾人。 这荣绣郡主每作一回,康王府的命数便会短一截。 — 一场闹剧,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周围的摊贩帮着上前收拾,扶桌子的扶桌子,扶人的扶人。 王嫂子的那一锅鸡蛋算是废了。 适才荣绣和封重彦的对话,个个都长了耳朵。 郡主。 封大人。 这朝中还有几个郡主,几个封大人? 来这儿摆摊的都是本本分分的百姓,别说郡主,平日里就连个七品官都难遇到,不明白沈明酥是怎么惹上这些大人物的。 待周围的人散尽,王嫂子拿着铁匠给的茶花油,替她揉脖子时,便委婉地道:“十锦,往后可有打算?” 惹上这样的人物,在这儿怕是呆不久了。 沈明酥也明白,荣绣绝不会就此罢休,“怪我有眼无珠惹了不该惹的人,自认倒霉,往后即便不在这条街上,我也会常来看你们。” 摊子被砸,影人儿也没了,今日的戏是唱不成了,安抚完王嫂子,沈明酥回到了租来的小院子里。 荣绣早就恨透了她,踩她的劲不小,后脖子虽没蹭破皮,但在火辣辣地烧,腿弯那一脚也不轻,半天都还在疼。 沈明酥用清水洗干净,敷了一些药膏,又取来草药做了几包药粉。 之后便躺在床上等着夜幕降临。 一场救命之恩把封重彦绑在了道德的高架上,他下不来,非得要拉着自己相陪,要想离开京城,她只能靠荣绣。 荣绣从小被娇生惯养,性子横贯了,一点就炸,更何况自己与她之间有了个封重彦,压根儿不需要特意另找火源,只要保证这火星子不灭就行。 夜色一落下,两岸蜿蜒的桥市被一道道迷沱灯火披上了一层面纱,与白日里的世界截然不同。 一群孩童端着碗,正准备分摊刚讨来的几枚铜钱,冷不丁瞧见灯影底下有个人,忙抬头看去,很快认了出来,惊喜道:“十锦哥哥?” 沈明酥一笑,问他们:“想吃什么?” — 翌日一早,康王领军到城外整装待发。 康王府的家眷,朝中不少臣子都到城门相送,封夫人和封重彦也在。 知道是自家抢了封家的功劳,康王妃生怕封夫人为此同她生了间隙,话里话外都在赔礼,“多大岁数了,还不服输,偏要拿自己和年轻人比,待受了苦回来,也就知道厉害了。” 军功之事,封夫人问过封重彦,知道他心里有数。 封夫人不是二夫人,对康王府没有那么大的成见,军功丢了就丢了,只要二公子有本事,还可以再挣。 封家这么大个门户,伯鹰位极宰相,该有的荣耀都有了,也不靠那点东西来锦上添花。 封夫人笑笑,“王妃可别小看了王爷的威风。” 那都是场面话,康王妃同她说起了正经事,“等王爷回来,把荣绣的事办了,也就是一家人了。” 要说一家人,封夫人还真没把握。 本以为沈明酥那一番动静是在虚张阵势,想让封家先低头,许她一份十里红妆,待过几日想明白了便会如往常一样回来。 五日了,还没见到人,封夫人心头也在权衡到底是她封家要低这个头,还是索性就借此抹了这桩婚事。 康王妃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约她喝过一回茶。 回来后她问了封重彦的意思,封重彦的回答是:“我和明酥的事,自己会处理好。” 他这么一句,封夫人也不好插手。 见她还是模棱两可,从城门口回来,康王妃便留下了荣绣,让她陪着封夫人一道去看缎子。 — 送完康王后,封重彦回了尚书省。 一进门,便见卫常风把乔阳按在地上,乔阳也不是个吃素的,双腿一勾,挂在了他脖子上,两人滚在地上,拧成了麻花,谁也不让谁。 见到封重彦到了跟前才停手。 封重彦有三个近侍,一个是福安负责他的起居用度,一个是卫常风,乃贴身侍卫,另一个便是乔阳,平日里负责跑腿探消息。 乔阳刚回来,不待封重彦开口,知趣地随着他进了屋,主动禀报:“沈兆南没去青州。” 沈兆南一家子特意从青州赶到京城,似乎当真只是为了找沈明酥,知会她沈月摇的死讯。 乔阳道:“这一年沈月摇真要在青州,不可能查不到消息。”青州常年战乱,被收复的几个城池,百姓几乎都是胡人。 没有哪个土生土长的大邺人想不开,去那儿。 若是有,一查便知。 所以沈月摇要么还活着,藏着不肯见人,要么早就死在了一年前。 从沈兆南这一趟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活着还不愿意见沈明酥,怕是一年前便是被人相救,且还知道了一些真相。 一个人想要藏起来,要想找可没那么容易,封重彦没再问下去,问他青州的情况,“封胥那边怎么样。” “消息已经带到了,二公子倒没什么反应,底下的将士情绪很激动,不敢指名道姓,只能对着一群畜生骂。”那马的王八孙子都骂了出来。 主将的军功没了,跟着他的人前途自然也就泡了汤,有情绪很正常。 “以属下看,这青州的军权谁要给谁,那帮子人就是喂不家的白眼狼,前些日子开战,百姓还自发聚集到城门口,嚷着要迎接胡人进城。” 这两年大邺收来的两个州,都是胡人,在胡人的统治下出生,于这些百姓而言,胡人就是他们的祖宗,谁不想念自己的故土。 — 事还没商议完,国公府的下人突然找到了省内,见到封重彦便慌慌张张地禀报:“夫人和郡主出事了。” 准确来说,是荣绣一个人出了事。 被人使了暗棍。 从城门回来后,封夫人便带着荣绣去逛集市,到了成衣铺子,荣绣看中了一件开胸衫,进去试衣时闻到了一股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桂花香,还没回过神,人已经动弹不得,随后一匹黑布从头罩下来,拳脚就像是雨点,不断地落在她身上。 等外面的丫鬟察觉出不对,进去一看,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堂堂郡主竟然被人打了,这还了得! 且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 封重彦赶到时,荣绣披头散发,正捂着一边肿脸,气得咬牙切齿,“沈明酥,就是沈明酥,我非得要宰了她。” 封夫人也着急,不明白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可听她一口咬定是沈明酥,倒是完全不理解了。 沈明酥,那小身板子,敢打人? 她有那本事? 见封夫人死活不信,荣绣都要憋死了,回头看到封重彦来了,劈头就道:“封大人,不是我不容她,是她要找死,我成全她。” 封重彦一笑,问她:“她与郡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害郡主?” “怎就没仇,昨儿我......”说到一半荣绣焉了气,呆呆地看着封重彦。 父王刚去了青州杀胡人,此时个个都把康王府捧上了天,要是把她昨日欺负百姓的事抖出来,她非得被皇帝扒一层皮。 可,要她吃哑巴亏吗。 “郡主先回去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封重彦转头吩咐福安:“送殿下回府。” 荣绣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眼珠子瞪着,七窍就差生烟了。 — 沈明酥午后便开始等,等到晚上,一直风平浪静。 第二日起来,去面馆点了一碗面,面还没上,京兆府的人突然闯进来,指着他道:“还有他,拿下。” 沈明酥还未反应过来,胳膊便被人擒住,押上了马车。 马车内还有一位男子,同他一样被绑着双手,面容平平,是一张在人海里一眼望过去不会记住的容貌,唯独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极为显眼,见她上来,上下把他一阵打探,似是很看不起她,眼里带了些轻狂,问:“兄台也是采花贼?”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来啦。(男二和女主遇上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藏,能藏得住吗?封重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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