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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大邺皇后◎ 沈明酥知道他在想什么,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就算他压着和离书不给,她若不想认这门亲, 不来守灵, 封家的人也不能待她如何。 沈明酥转过头,往火盆内添着火纸,“封大人不必道谢,封国公乃一代名将功臣, 从顺景帝到至今, 经历了三代帝皇,始终以家国安稳为重,驻守在边关,杀敌无数, 护我大邺平安,如今归天,身为赵家公主, 本宫理应前来守灵。” 意思就算没有她与封重彦的这层关系, 她也应该来。 封重彦目光轻柔地落在她的侧脸, 并没有因她的话而露出失落,想起十一年前,他初到沈家,她躲在屏风后窥视, 察觉后他凝目望去,见被发现了她也没躲,大大方方冲他一笑, 笑容干净明媚, 眼里没有同情, 带着几分好奇和对他到来的欢迎。 他腿脚不便,她经常来他的院子。 “封哥哥别介意,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 “这些炭火都是我用不完的,你拿去用。” “我院子离你近,往后我来送饭,免得让人再跑一趟。” ...... 十一年过去,她经历了家破人亡,尝尽了人间苦楚,尽管遍体鳞伤,她的善良却从未变过。 他何德何能。 后半夜,三公子安排妥当后过来顶替,沈明酥才起身,福安得了封重彦的眼色,忙上前搀扶,“少奶奶跪了一日了,先回院子里歇歇。” 待天一亮便要出殡,熬了大半夜确实有些乏了,前院客房都被远近亲戚坐满了,沈明酥过去,众人必然会不自在,便跟在福安身后,去了静院。 今日府上办白事,挂的全是白灯笼,一路肃静,到了静院,陡然看到了一片梅林,红艳艳的枝头将廊下的一串白灯笼也染成了昏红的光。 沈明酥愣了愣,记得之前好像没有花。 不待她问,福安主动解释道:“这些都是主子自己种的,春夏秋冬不重样,要是殿下在晚春和早夏过来,那才叫壮观,牡丹月季争艳,好几面花墙,花香飘出十里,惹得府上的几个姑娘都赶回了娘家,爬墙来看。” 沈明酥沉默了一路,终于被他最后一句引出了疑惑,问道:“为何要爬墙。” 福安得逞,笑着道:“主子特意种给殿下的。” 虽没说明,但意思很明白了,花是给她种的,只能给她一个人看。 倒不是封重彦不愿意给人开门,而是自从沈明酥‘死’后,他的性子愈发古怪冷漠,也没了耐心,府上的人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枪口上,后来就连一向喜欢粘着他的佛兰,也不敢与他说话,远远见了能躲就躲,谁还敢前来他这儿赏花。 沈明酥后悔自己多嘴了。 话匣子好不容易打开,福安怎可能受住,继续道:“殿下‘走’了后,主子唯一的寄托便是这些花儿了,听太子妃说,殿下喜欢东宫的花墙,便自己也种了一片,平日里除了重要的朝事,几乎不再见客,每年花开,主子都会坐在花墙底下睡上一觉,许是想着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殿下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那种等待只有经历过思念之痛的人,才能体会。 封重彦刚离开沈家的那一段日子,她也总躺在石榴花底下,盼着能像往常一样,睡上一觉,等醒来他便坐在了自己身旁,身上搭着他的大氅,嫣红的花瓣铺身,幽幽花香扑鼻,喜欢的爱人在侧,举目便能瞧见阳光,即便后来经历了腥风血雨,回忆起来,那段美好的日子还是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福安将她领进了东暖阁,两人曾经的婚房。 “殿下走后,这间屋子便没被动过,主子依旧住在西暖阁,里面的东西保持着原样,每日都会有人来打扫。” 不仅是这间屋子,连胜和婉月两位姑姑也在。 新婚那夜,两位姑姑被她一包迷|药药倒在地上,六年过去,终于见到人回来了,身份却不仅仅是他们的少奶奶,还是大邺最尊贵的长公主。 两位姑姑跪在地上迎接,“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 婉月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声音呜咽,“殿下总算回来了......” 她不过是过来歇息一下,没想过要去回忆些什么,更不想叙旧,并没有搭腔,淡然地走了进去。 婉月忙去打水,连胜替她奉茶。 沈明酥坐在了软塌上,原本只是想撑头养一会儿神,转过头忽然看到了对面的一张高凳上,摆着一副头冠。 沈明酥一愣。 记得当夜她将其抛在了尸山血海中,如今倒是瞧不出半点损坏,六年过去,犹如崭新,那十颗东珠的光泽也依旧。 福安立在屋外,没再进来。 婉月伺候她净了手,连胜端着茶盏递给了她,见她盯着凤冠在瞧,轻声道:“那日大人拿回来,坐在这儿,亲手修了一夜,修好后便一直放在了这儿,没隔几日,便会过来擦拭一遍,从未落过灰。”又问:“殿下要看吗,奴婢给您取过来。” 沈明酥没拒绝。 ...... “伯鹰说你喜欢珠子,父王收集了十颗东珠给你,只可惜,父王没看到你戴上......” 凤冠上的十颗珠子是父亲给她的,她想看看。 连胜将凤冠捧到了她手上,她接过,上面的珊瑚流苏‘叮铃——’脆响,还是很沉,放在了膝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十颗珠子。 十锦。 十全十美,锦绣荣华。 手指头微微用了力,她想把珠子扣下来,没扣动。罢了,改日问封重彦讨回来便是。 重新把凤冠递回给了连胜,饮了半盏茶,便歪在软塌上养了一会儿神,睡了一个时辰,便被前院响起的唢呐和铜锣声吵醒。 睁眼一瞧,天色已泛了青。 洗了一把脸,沈明酥返回了前院,今日封国公下葬,天色一亮便得抬棺去封家的陵墓,封家所有的亲戚都到齐了,等着送丧。 封佛兰年前跟着自己的夫君回了一趟江陵老家,这会子才刚赶到家,沈明酥出去时,她正跪在灵堂前,身边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张脸粉粉嫩嫩,穿着小号的孝服,跪在那,许是膝盖不舒服,身子歪歪扭扭。 回来的路上,沈明酥听赵佐凌说了,封家的三娘子封佛兰四年前嫁给了当时的状元郎。 状元郎姓谢,老家在江陵,家中父亲乃江陵知州府上的一位主薄,门第虽低,但也算得上是。 二十几年前的大邺,乃四大世家当道,后来赵帝登基,重用封家,梁家和劭家被打压,封家一家独大,六年前一场宫变,因梁家和劭家站错队,彻底走向了覆灭。 曾经的四大家族,仅剩下了赵家和封家,一个坐上了皇位,一个权势滔天,两家如同两根铁绳拧在了一起,谁能撼动? 由世家掌内阁大权的风气终于土崩瓦解,朝廷一时涌入了不少寒门新贵。 赵佐凌上位后的第一场科举,便点了谢家长子,四年的时间,谢大公子从将作监丞便坐到了参知政事,除了才华之外,其中自然也有封家的关系在。 刚许亲时,三夫人还曾嫌弃对方的门第太低,后来封重彦做了决定,把人带到了封佛兰跟前,两人见了一面后,问她愿不愿意。 哪个姑娘不喜欢才貌双全的公子,封佛兰点了头。 四年过去,夫妻俩恩爱如初,头一胎生了个女儿,已满三岁,第二胎刚怀上。 佛兰见完礼起身,回头见到从廊下走来的沈明酥,眼睛一亮,匆匆迎了过来,“沈姐......”昔日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及时纠正了回来,对她行了一礼:“殿下。” 沈明酥好些年没见到她了,头上挽着高鬓,面色红润,五官也张开了,比之前明艳了不少。 沈明酥笑了笑,“佛兰。” 谢家公子也跟了过来,立在封佛兰身旁,弓腰见了礼,“下官谢长宁见过长公主殿下。” 沈明酥打探了两眼,确实一表人才。 “免礼。” 几人还未说上话,身后小姑娘便挣脱了奶嬷嬷的手,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佛兰的腿,见沈明酥瞧了过来,封佛兰面色红了红,忙牵着她出来见礼。 小姑娘一副憨态,哪里懂,许是听那唢呐声有些害怕,抱着她的腿不放。 沈明酥一笑,“小娘子不必行礼。” 佛兰却轻声道:“阿若不怕,这是舅娘。” 小娃仰起头来,瞅了她一阵,许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眼珠子都没转一下,脆生生地叫了她一声,“舅娘好。” 这一声舅娘,沈明酥着实没做好准备。 当年她和封重彦成亲时,佛兰还来送了亲,一晃六年过来,佛兰的女儿都三岁了。小娘子一双眼睛如葡萄,满脸期待地看着她,沈明酥不得不点头,应了一声,“嗯。” 耳边一道震耳的爆竹声响起,到出殡的时辰了,顾不上叙旧,沈明酥先去了灵堂。 — 封国公乃大邺的护国大将,一生的战功有目共睹,灵柩一出府邸,巷子两边便站满了人。 除了封家的亲戚,有百姓,有朝中的臣子,皇帝赵佐凌也在,站在最前面,手臂上戴着黑纱。 皇帝亲自送丧,是对臣子最大的认可和尊敬,皇帝都来了,臣子怎可能不来?到最后朝中百官几乎都到齐了,灵柩从封家府门出来,队伍越来越长,一路送到了封家陵墓。 封重彦腿动不了,依旧坐在椅子上,被乔阳推着往前。 昌都一样落了雪,但没有青州的大,积雪也不深,薄薄一层,踩在脚下,很快化成了雪水,灵柩抬上了山,入了土,众人最后一拜,一代名将便从此陨落,安息在了此地。 送完葬,众人陆续下了山。 沈明酥也该回宫了,看了一眼赵佐凌,见其站在不远处同一位臣子说着话,也是他未来岳父。 赵佐凌坐上皇位后,身边一个亲人都不剩,没了父母,没了亲人,亲事只能他自己挑,礼部拟好名册交给了他,余下的事情,全是他自己一人亲力亲为。 名册太多,画像也多,能呈上来的,必然都是美人儿,相貌各有千秋,很难分出高低。 样貌分不出好歹,便先照着家族和品行划去了一部分。 刚登基时臣子们那一波上赶着前来,替他将来的江山‘出谋划策’的同时,他也趁机摸清了对方,但凡是老奸巨猾的,他一个都不要。 划去了大部分家族,最终余下了两家,便随意抓了个阄,抓到谁就是谁。 定好了人选,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决定去看看真人,虽说样貌不重要,但将来要做皇后的人,也不能含蓄,总不能身在人堆里,气势还被旁的姑娘压下去。 当日的选秀因提前说了不去,秀女们都聚在了园子内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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