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批新人,对前尘往事,对那场大火一无所知的人。 沈壑岩曾跟过顺景帝出征,自然在被罢免的名单之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把沈明酥带出昌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养到了十六岁。 沈壑岩却死了,又是所谓的‘前朝人’。 哪里有那么多的前朝人,太子妃岂能不清楚是谁,查了那么久终于查出了她的身世,可那真相却让她当场晕厥了过去,已经断断续续哭了好几日,此时身子也虚弱,看到封重彦进来,眼里又有了泪。 太子这几日怎么安抚都无用,只好找来了封重彦,问他:“她如今人在哪儿。” “宫里。”封重彦没多说,只道:“她的性子随了娘娘。” 都是刚烈之人。 太子妃一怔,她来宫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自是已经知道了杀沈家的人是谁,她进宫来是替沈家报仇的。 太子妃手捂住心口,流着泪,颤抖地问太子,“咱们这是要逼死她啊,你要让她怎么活......” 太子脸色也是一片苍白,半晌才转过头看向封重彦,哑声问道:“封大人还有办法吗。” 封重彦没答。 太子便也明白了,他若真有办法,必不会让她进宫。 “她要报仇就让她报罢。”太子妃看着封重彦,“恳请封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替她瞒住身份,她不姓赵,她只是沈家的女儿。” 太子脸色一变,“太子妃!” “我说得有错?”太子妃情绪忽然崩溃,冲着太子,一字一句呜咽道:“自古杀人偿命,天理如此,她不该报仇吗......” 屋里虽没其他人,可封重彦还在,太子猛然起身,“阿嫣,莫要胡说!” “我早就受够了,十七年前,他要杀我的孩子,十七年后,还要来杀一回,这回是连命诛心了,那是我身上的血肉,我怀胎十月,在肚子里时,个个称他们为龙孙,一生下来,怎就成了灾星,不得不死了......”太子妃瘫坐在蒲团上,抬头扫了一圈金碧辉煌的殿堂,满眼绝望,喃声道:“这杀人不见血的牢笼,谁要爱谁拿去......” 太子妃已然失了理智,封重彦不便再留,起身往外走。 太子很快追了上来,面如土灰,“封大人......” 封重彦对他弯腰拱手道:“殿下放心,臣今日什么都没听到,也没见过殿下和娘娘。” 跟前的烛火陡然一亮,又回到了两年前,看到了那封沈壑岩给他的绝笔信。 ...... 伯鹰亲启: 雲骨的消息已被泄露,皇帝毒发,梁家小儿今日已登门,恐乃为师最后一封书信。 生死一劫,早已注定,我死而无憾,唯有阿锦乃心中一结。为师有一不情之请,请永世隐瞒我的罪孽,我一身罪恶,已无力为自己开脱,唯恐她心念受损。 带她去昌都,与太子和娘娘相认,父母在,有所依。 我今日之死,乃医患恩怨所致,与赵家无关,切记!不可为我寻仇。 — 白日一场暴雨,夜里屋檐还在滴着残露。 滴滴答答的声音脚步声被打断,桌上的烛火忽然倒向一边。 有人推门。 福安进来禀报:“主子,三娘子来了。” 封重彦点头。 很快跟前的珠帘被拂开,佛兰进来看了一眼他跟前的茶壶,笑了笑,问道:“兄长还没睡呢?” “嗯。”封重彦抬头问她:“怎么了?” 佛兰坐在他对面,将手里的一块鲁班锁递给了他,“不知兄长可还记得,之前我从兄长处瞧见这锁,一时觉得有趣,便讨了来,原本是想拿来解着玩,可我脑子实在是愚笨,一直没解出来,今儿忽然发现里面似是有东西,且摇起来有动静声,怕是有心人专门赠予兄长的,不敢再占为已有,今夜过来,物归原主。” 封重彦自然知道是谁送的。 这样的锁,她曾做过不下百把,逗逗佛兰还行。 倒是不知道里面还装了东西,封重彦接了过来,“好,喜欢什么,改日再补给你。” “多谢兄长。”佛兰等了他一日,夜里才知道他回来,忙赶过来只为还东西,不方便久留,起身辞别,“兄长早些歇息。” 快走出去了,她忽然又回头,看着封重彦欲言又止。 封重彦察觉到了,回头问:“还有事?” 佛兰没去看他,硬着头皮道:“兄长能不能把沈姐姐找回来,沈姐姐挺,挺好,比荣绣好上千万倍......” 她语气着急,说完脸都红了。 本以为会被教训一顿,不知尊长,封重彦却意外地没出声,她赶紧溜走,刚拂起珠帘,又听他应了一声,“嗯。” — 灌完三碗药后,凌墨尘终于出了一场大汗。 沈明酥让冯肃替他换上干爽的衣衫。 换好后,她才转过身,坐在床上,摸了一下他的脉象,平稳了不少。 已过了半夜,冯肃怕她要走,待会儿要是再烧起来,他不知该如何应付,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挽留,听她忽然问了一句,“他今日真淋了半日的雨?” 沈明酥还是有些不信。 就算是常人,也不会等那么久,别说是他凌墨尘。 冯肃知道她是在怀疑,轻声道:“沈娘子也是觉得主子傻吗?” 沈明酥尴尬一笑,她可没那么说。 冯肃沉默片刻,便缓缓地道:“五岁那年,主子等他的父亲回来,等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等来的却是一碗毒药。” 沈明酥一愣。 “后来主子又等,等他的母亲来接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春暖花开等到了大雪纷飞,有一天终于得知,他的母亲也早已走了,他每日望着的那个方向,早就没了他的亲人,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 “再之后,主子又等,等一人为他敞开门,拥他入怀再喂他一口热汤,可等到双肩落满了雪,眼睫结了冰,也没能等到。” “后来在七月的一场雨里倒是等到了,等来的又是一罐骨灰。” 冯肃看着床榻上的主子,无比痛心。 认识他的人都想让他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时刻都在提醒他要去复仇。不认识他的人,个个都羡慕他的风光,想成为他。 可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煎熬。 他只要想一个家。 有一个他能等到的人。 “主子已经很久没有等过人了,几年来,沈娘子是第一个,可一旦他等了,便会固执地等到最后,因为他不相信,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他失约。” 可即便是没有等到,他也不会怪罪谁。 若今夜他能熬过去,沈娘子没来,等过了明日,一觉醒来,他对沈娘子,依旧会和从前一样。 他的笑容和他的轻松,都是一道一道自愈后的伤痕而堆砌。 冯肃知道主子和沈娘子之间,早晚会有一场生死较量,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想沈娘子能多陪他一会儿。 想让沈娘子再赴一场主子的约,不再食言。 沈明酥一面听冯肃说着,一面看着床上面色苍白之人,很惊讶他言中所说之人,会是他。 因他从一开始给她的印象,与冯肃口中之人完全不一样。 但父亲常同她说,人不可貌相。 她并非有意要忘。 只是也习惯了回头时身后再无人。 油灯才刚添了灯油,层层柔光笼罩在他脸上,病容夺走了他面上所有的神情和伪装,仅仅只是一位平常的患者。 沈明酥回头同冯肃道:“你去睡吧,我守着,天一亮你过来换。” 适才沈明酥是如何救治的凌墨尘,冯肃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她不会害他,两个人熬着确实费神,起身道:“麻烦沈娘子了。” 冯肃走后,沈明酥又替凌墨尘用热水擦了一阵额头。 几回探手,见其没再发热,应该是稳定了,长松一口气,后半夜实在抵不住困意,便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天麻麻亮时,凌墨尘睁开了眼睛。 记忆停在了冯肃焦急唤他的那一刻,知道自己八成身体出了问题,动了动,想抬手,胳膊却没能抬起来,袖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眉头一拧,转过头,便看到了枕在他身侧的一张小脸。 脸上的黄泥已被擦去了大半,抹去的地方肤色如雪,两种颜色成了鲜明的对比,成了一张大花脸。 凌墨尘眸中露出诧异。 她怎么在这。 抬头扫了一圈,没见到冯肃,目光又回到了床边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今天先更这么多,大姨妈来了,影响了我脑速,下午看看还能不能多写,能就加更哈。(评论红包继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去看花吗◎ 仙丹阁的长衫都是宽袖, 被她以襻膊绑住,挽至小臂,手指头还搭在他的胳膊上, 摆出把脉的姿势。 屋内弥漫着一股药味,床头的一盏油灯已枯尽, 青色的天光朦胧地映在她脸上,面容熟睡,眉间却带了些淡淡的疲倦。 确实是沈明酥。 多半是见自己迷昏, 冯肃束手无策, 叫过来的。 应该是守了一个晚上。 趴得太久,青帽都被蹭掉了一半,松散的青丝几缕挠在她眼睛上。 不痒吗。 瞧了一阵终究没忍住, 右侧的袖口被压住, 凌墨尘没再抽, 微微翻身,伸出左手, 小心翼翼地碰过去, 手指头谨慎地捻起那几根发丝,正要替她拂开, 底下的一双眼睛轻轻一颤, 忽然睁开。 凌墨尘来不及扯回, 神色僵住。 “醒了?”沈明酥没没注意他的动作, 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人还是迷糊的, 手已经探了过去, 碰到了他额头, 不烫了, 长吐了一口气,“可算好了。” 凌墨尘收回胳膊,“多谢。”高热后喉咙有些干涉,声音也嘶哑。 沈明酥听出来了,起身道:“我去烧点水,你刚退热,四肢会很酸软,好好躺着,既然醒了,我把药也一道热了,待会儿还得继续喝。” 没等他应,沈明酥转身便提着茶壶,去了小厨房。 丹四刚起来,见她蹲在炉子前吹了半天,烧出了一堆浓烟,也没见冒出个火星子,吓了一跳,“师弟怎么了?” 沈明酥正愁没人烧火,招手道:“师兄过来帮忙烧下火。” 听沈明酥说凌墨尘病了,丹四很是震惊,“国师也会生病?” 沈明酥一愣,瞌睡都被他惊醒了大半,一手指弹在他额头上,苦笑道:“真以为你们国师是神仙?” 丹四摸了摸额头,傻傻地笑了两声,蹲身吹着火炉里的火,边吹边道:“我是觉得国师那么厉害,怎可能会生病。” “只要是人都会生病。”沈明酥正色道:“所以啊,你们以后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被人家叫一声仙童,真就以为自己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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