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埋下头,适才被她匆匆拢入青帽里的发丝忽然落了下来。 忙伸手去扶,手里却拿着筷子,对面的凌墨尘动作比她快了一步,在那团湿发坠入面碗之前,及时替她托住。 发丝还沾着水汽,触手有些微凉,一缕缕从他五指穿过,他又往上抬了几分,混着淡淡的紫藤香染进了他指尖,心口冷不防一悸,似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扫。 凌墨尘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伸手,面色僵住,沈明酥倒很平静,从容地从他手里拢过湿发,“多谢。” 那发丝滑出他指尖,只留下了满指的湿意。 凌墨尘收回手,目光轻瞟,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随后起身,“吃完再来。” “好。” 走出门口,凌墨尘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激得胸口发热,一路走过,直到丹房,手心那股湿意还是迟迟没消。 脑子里忽然闪过那道跪在荷花池边的身影。 沈明酥,你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 夜里丹四果然煮了一大锅粥,还做了几个凉菜。 见凌墨尘还躺在灯下的摇椅上没睡,沈明酥主动邀请他,“国师要不要也去吃一碗。” 凌墨尘摇头谢绝,“过午不食。” “哦。” 沈明酥收拾完,正要走,凌墨尘忽然问她,“喜欢看荷花?” “啊?” “明日下朝后到内务府门前等我。” 沈明酥不明白他要自己去内务府那边干什么,正疑惑,便听他道:“明庆殿里的荷花开得更好。” 明庆殿。 那是正殿,宫中举行大典之地。 他要去看荷花? 凌墨尘见她立在那半晌不吭声,又问道:“知道内务府的路吗?” 路倒是知道,太医院那条路线她已经摸得很熟了,“知道。” 凌墨尘起身,替她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吃完早点睡。” — 翌日更热,夹杂着一股喘不过气的闷意。 一早起来,背心便生了一层汗,连风拂在脸上都是热的。 凌墨尘去了早朝,四丹准备炼丹的药材,沈明酥继续撵药,手里正摇着扇子,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丹十可在?” 沈明酥扭头,便见那日在甬道上遇到的那名名叫‘阿月’的宫女立在门槛外。 沈明酥愣了愣。 阿月似乎也认出了她,对她一笑,“主子让奴婢送些冰过来。” 沈明酥那日听到了她和另外一名宫女的谈话,知道她口中的主子是谁。 她脸上的妆容都化成了这样,连荣绣都没认出来,她想不明白赵佐凌是怎么认出来的,东西送上门来了,她总不能让人家抬回去,沈明酥起身迎到门槛,阿月身后的几个太监,很快将冰块挪到了屋内。 “替我多谢你家主子。”见她额头有些汗,想必是一路过来,热出来的。 仙丹阁外面的那条甬道有多长,沈明酥见识过,笑着招呼道,“妹妹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热浪从脚底扑过来,阿月脊背一僵,眼前一阵晕厥,痴痴地立在那,忘了回应。 沈明酥转身去倒茶,茶水温好的,温度刚好,不冷不热,等她捧着茶杯回过头,门口却已经没有了人。 沈明酥一愣,知道人走了,手里的一杯茶便也自己饮了。 有了冰块,屋里凉快了许多,昨夜热得睡不着,此时倒是昏昏欲睡,最终还是抵不住困意,索性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一阵雨声,睁眼一看,屋檐下已经开始滴起了雨线。 怪不得早上那么闷。 趴得太久,四肢发麻,沈明酥起身活动了一番,抬头一瞧,御膳房送午食的人到了,提着一大一小两个食盒从旁边的长廊而来,到了门前,身上还沾着雨水,笑着把手里的两个食盒递给了她,“仙童接一下吧,脚底脏了,小的就不进来了。” 沈明酥接过食盒道了谢,回头招呼四丹用饭。 除了五个仙童的饭菜之外,凌墨尘的餐食是单独装好的。 丹一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食盒,忽然问:“国师呢,怎么还没回来?” 怎么还没回来....... 沈明酥脑子灵光一闪,终于想了起来。 ——“明日下朝后到内务府门前等我。” 她竟忘得无影无踪。 忙丢下手里的碗筷,回过头,却见到了外面的瓢泼大雨。 这么大的雨,不可能还去看荷花,应该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 习惯了不被等待,也渐渐地融入了不喜欢等待的那一类人中,便也不再相信真会有人去等。 沈明酥又坐了下来。 上午躺了那么一阵,午后也没犯困,吃完饭后专心撵起了药。 一落雨,天色暗得很快。 沈明酥开始分配着药方,药量马虎不得,打算起身去掌灯,刚抬头,忽然看到门前站着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被浇透,衣衫发丝都在滴水,身后的天色婚暝,脸也跟着一团阴沉,一双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国师?”沈明酥一愣,忙搁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跟前,越看越狼狈,疑惑地问他:“国师出门没带伞吗?” 凌墨尘没应,看着她震惊的神色,便也明白了,唇角凉凉一笑,忽然问她:“忘了?” 沈明酥神情逐渐凝固。 他真去了? 从早上等到这时候? 凌墨尘慢慢地从她质疑的脸上挪开了目光,从容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从她身边走过,走去房间。 沈明酥没想到他还会当真等,一面追上他脚步一面解释道:“刚开始是忘了,等想起来,见下了雨......” 确实是自己忘了,没啥好解释的,道了一声,“对不起。”见他没什么反应,心头很是愧疚,不断同他搭话,“你吃饭了吗?我让丹四给您热热?” 凌墨尘始终没应。 沈明酥一直跟到了房门前,脚步被挡在了门槛外,看着他进屋后转过头来,一张脸尽量笑得和善,“要不,我去给国师煮碗面?” 凌墨尘神色淡淡,双手扣上门扇,把她关在了门外,“不必。” 沈明酥看着跟前的门板,一个头两个大,知道他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也无用,那就等他睡上一觉,消了气,明儿她再去赔罪。 回到丹房,把剩下的药包完,已经过了亥时。 今日下雨,人容易犯倦,四丹早已歇下,沈明酥锁上丹房,回到了自己房间,正准备脱衣睡觉,外面有人敲门,“沈娘子......” 沈明酥还以为是四丹,打开门一看,却见到了冯肃。 冯肃站在门外,脸色着急,颇有些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无奈,“主子发了热,还请沈娘子帮忙瞧一眼。” 若是外伤冯肃还能处理,可这发热,他不敢乱来。 主子身上还有余毒。 这些年主子都是自己替自己治病,今日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且护心丹对高热无用。 找沈娘子总比去太医院好。 沈明酥愣了愣,想起他今儿是怎么回来的,忙跟在冯肃赶了过去。 凌墨尘已换了一身衣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双颊也被高烧烧得通红,沈明酥上前伸手一探,烫得吓人,顾不得那么多,挽起了他的衣袖的裤腿,同冯肃道:“打一盆温水来。” 温水端来,沈明酥让冯肃替他不断擦拭四肢,自己又匆匆返回丹房抓好药,把药包交给冯肃,“赶紧煎成水,五碗水煎成三碗,煲两回,晚上汤药不能断......” 冯肃没动,欲言而止。 沈明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沈娘子会把脉吗?” 沈明酥狐疑地看了冯肃一眼,指尖搭在了凌墨尘的脉搏上,屋内灯火安静,没有半点声音,片刻后沈明酥脸色慢慢地起了变化,终于明白了冯肃的犹豫,转头道:“放心,药能用,药性很小,主要在于水,今晚多饮水。” 冯肃点头,这才放心去煎药。 沈明酥摊开他的手脚,不断用温水擦他的手掌和脚底。 半个时辰后冯肃煎好了药。 沈明酥让冯肃扶凌墨尘起来,自己来喂,她曾这般照顾过封重彦半年,早就有了经验,勺子抵在凌墨尘的舌根,一勺一勺地逼着他吞下。 一碗药喂完,凌墨尘额头终于有了细细的汗珠。 沈明酥松了一口气,起身轻轻地剥开他的衣襟,只见其心口的位置,有一团明显的淤青,这是剧毒入过骨髓的症状。 沈明酥眸色一怔,不由看向他。 他到底是谁,为何会中如此剧毒。 — 封重彦今日去了一趟东宫,傍晚才回到府上,刚下马车,乔阳便迎了上来,低声禀报:“主子,万才牙行那边查到了消息。” 封重彦脸色一正,“说。” “找到了那对流民的名字,男的化名为凌枫,女的叫林柔。” 封重彦褪下肩头的披风,交给了福安,偏头问:“青州人?” 乔阳却对他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古怪,“不全是。” 封重彦看向他。 乔阳道:“凌枫应该是宫里的人。” 封重彦脚步突然一顿,慢慢地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此人面部烧伤,但据属下打听来的消息,倒是与一人极为相符。”乔阳道:“十七年前,太医院的那场大火把当夜当值的太医,全都烧死在了里面,无一幸免,其中便有一名太医,名叫顾玄之。”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晚上好。凌墨尘为何会等,下章会解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流沙慢溢◎ 顾玄之。 太医院...... 封重彦吩咐卫常风, “明日找崔大人,把他的资料调出来。” “是。” 回到静院,仆役正添着灯, 封重彦歇得晚,亥时才会入净房, 仆役照常往他书案上放置一盏灯火。 封重彦今日却没去书案后,坐在矮几前,倒了一杯茶水, 慢慢品着。 一到夜里, 他习惯一人静坐。 今日在东宫熬了一日,上午替赵佐凌讲学,下午被太子叫去了殿内。 一进去太子妃也在, 双眼因流了太多泪, 又红又肿。 太子看向他轻轻叹了一声, 封重彦便明白了,两人今日找他乃为何。 江十锦的身份好查, 一查便能查到他身上, 江十锦是他的未婚妻,沈家的长女沈明酥。 沈家也好查。 沈壑岩, 十七年前太医院的一名太医, 太医院失火后, 他也染了一场重病, 因无法再会诊,被皇帝罢免了官职。 十七年后, 沈壑岩被灭家, 凶手乃前朝人所为。 这些是对外宣布的消息。 实际原因, 太子和太子妃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是怎么来的,皇帝为何要肃清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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