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重彦出门时沈明酥没起来, 回来时沈明酥已经歇下了,偶尔碰上几回, 也只是说上一两句话,封重彦问她睡得好吗,吃得好吗。 今日碰上, 实属难得。 封重彦立在马车旁等, 看着她走过来,视线落在她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鼻尖,等人到了跟前, 便问她:“冷吗?” 沈明酥摇头, “大人今日不忙?” “嗯。”还有一月不到便是两人的婚期, 听说她出来置办东西,封重彦提前回来, 找到了街头, 等了已有两刻左右。 天气虽还未转寒,今日阴天没有太阳, 风底下站久了, 还是会凉, 沈明酥正要把手往袖筒内拢去, 封重彦忽然伸手过去牵住了她。 触手感觉到一片冰凉,封重彦手掌轻轻地抚了抚她手背, 转头同佛兰道:“外东西买齐了吗, 买齐了便回去。” 佛兰适才跑上跑下, 心里正热着, 哪里想回去,还以为他是舍不得,抱怨了一声,“兄长真小气。”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转身乖乖上了马车。 封重彦拉着沈明酥没动,等佛兰一上去,便对马夫道,“送三娘子回去。” 封佛兰听到这一声,忙掀起车帘,“兄长和沈姐姐不回吗......”话没说完,坐下的车轱辘已动了起来。 封佛兰知道自己是被嫌弃碍事了,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兄长带沈姐姐慢慢逛,不着急回来。” 封重彦没理会她,转头牵着沈明酥上了另一辆马车,同福安道:“去柳巷。” 沈明酥神色微愣,侧目朝他看去,封重彦回头对她笑了笑,也没解释,“还冷吗?” 沈明酥的手已经收了回来,掩进了袖筒,八月的气候还没到冷的时候,适才不过是在搁楼底下站久了,手脚有些凉,如今坐在马车内,身子早就暖和了。 沈明酥摇头,“不冷。” 往年秋冬季节一到,柳巷桥头底下的一群流浪孩童最为难熬,路边的行人少了,讨来的钱财也少,一场大雪后,去年少了两人。 下了马车,穿过巷口,沈明酥习惯往桥头底下望去,一个人都没瞧见。 神色一愣,举目往四周一扫,也没见到穿梭在人群里的乞讨人影。 不仅是那些孩童不见了,连对面卖鸡蛋的王嫂子,和那一群路边的摊贩都没了踪影,街头上干干净净,全是些铺子里的生意。 昌都九条街,每条街上都有摊贩,都是些底层讨生活的人,官府的人从来不会管。 不知道去了哪儿...... 疑惑的功夫,封重彦已经领她到了魏铁匠的铺子前。 今日没什么人,魏铁匠正要将生铁往炉子里放,回头见到两人,神色一怔,忙撂下了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手,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 封重彦点头,“嗯,东西做好了?” 魏铁匠笑着道:“做好了,大人里面请。” 封重彦抬步上了台阶,回头等了等还站在那的沈明酥,“进来吧。” 沈明酥并非头一回到魏铁匠的铺子,江十锦之时,冬季经常来他这儿喝茶,因为暖和。 沈明酥跟上了脚步,屋子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几个木墩,桌上放着茶杯和一盘花生和瓜子。 秋冬季节一到,临街相熟的几人,都喜欢来他这儿,卖茶叶的张叔带着茶叶,王嫂子拿上几颗鸡蛋,她则是提着一壶酒,一闲下来,几人便会坐在一起嗑瓜子。 整个寂寥的冬季,多亏了在此消磨。 魏铁匠进屋后,一番忙碌,又是洗茶杯,又是找茶叶,折腾了好一番,才把两盏茶奉上来。 “大人请。” “娘子请......” 封重彦忽然轻声道:“我夫人。” 魏铁匠一愣,下意识抬头,触目便见一张倾城芙蓉面,心头一跳,不敢多看,忙收了目光,自然也听说了封家下个月的婚事,娶的是沈家那位大娘子。 听巡街的几个铺头说,连柳巷这边封家也备好了烟花。 新婚当日,满城同庆。 魏铁匠把手里的茶盏轻轻地搁在了沈明酥跟前,“都是一些粗茶,不知道少奶奶喝不喝得惯。” 她擦去了妆容,他们自然不认得她,沈明酥轻声道:“多谢。” 把两人招待好了,魏铁匠这才去往后院,冲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声,“小招,把那把玄铁刀取出来。” 片刻后一道小小的身影掀帘走了进来,沈明酥抬头,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桥头下的孩童。 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把弯刀,刀上套着刀鞘,刀鞘乃皮革和黄铜所制,简单朴实,没有半点装饰。 魏铁匠接过来,递给了封重彦,“大人瞧瞧,可还满意?” 封重彦伸手拿起,缓缓地拔掉刀鞘,沈明酥这才看到刀柄上镶嵌了一颗红宝石,与刀刃的深黑色相配,隐隐透出红光。 是一把漂亮的好刀。 封重彦仔细瞧了一遍,重新放入了刀鞘内,“挺好。” 魏铁匠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当铁匠以来,接的最重的一单活儿。 玄铁本就难熔,怕自己打造不好,起初还有些不敢,但封重彦亲自找上门来,指名让他熔,他不敢拒绝。 花了整整一个月,才锻造出来。 生怕他不满意,如今听到一声‘挺好’,不仅卸下了重负,心下还有些激动。 这把刀一旦被封重彦验收,往后便成了他的活招牌。 封重彦起身,付给了他银钱。 拿着刀正要拉着沈明酥出去,魏铁匠身后的孩童忽然跪了下来,“多谢哥,多谢大人。” 以往封重彦也会来柳巷,时不时地给他们一些救济,但那时他们还不知其身份,直到一月前,封重彦把他们从桥洞领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颁布了一道行令。 凡是肯雇佣了这些流浪的孤儿,每个月少交三分之一的赋税,一番算计下来,连孩童的工钱都省了,铺子里多一个帮手,还不用给工钱,何乐而不为。 不止是魏铁匠,这一条街不少铺子都请了人。 甚至人手还不够用。 每年冬天最为难熬,一堆孩童饿了好些日子,就算有人周济,也是有限,如今有了这份稳定的收入,自己能靠着双手养活自己,与他们而言,才是最长远的生计。 封重彦驻步,看了他一眼,“还习惯?” 小招有些腼腆,胆子也小,不敢与他对视,垂头道:“回大人,草民习惯。” “起来吧,好好干活。” 出了铁匠铺子,封重彦带着沈明酥继续往前走,之前空出来的一块废墟,被清理出来,临时搭建了一排棚架。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沈明酥认出来了,里面做买卖的人,都是之前那些没有铺子的摊贩。 去年王嫂子的一双手,被冷风吹出了冻疮,恨不得钻进魏铁匠的火炉子里,如今有了挡风的地方,想必今年的冬季,也没那么难熬。 沈明酥看向封重彦,“大人是个好官。” 封重彦带她来,不是来听她赞美自己的,问她道:“阿锦喜欢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沈明酥不明白他的话,谁不喜欢太平盛世,人人都能过得好。 “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样一份心。”封重彦忽然道,却没继续往下说,把手里的那把弯刀递给了她,“拿着。” 沈明酥神色一顿。 心中暗道,他还真是不长记性。 封重彦似乎也想到了,笑了笑,“但愿不会再捅到我身上。” 沈明酥适才瞧见了,确实是把好刀,她正好也缺,接了过来,“多谢大人。” — 日子很快过去,离婚期不到半月,连胜一早起来便同沈明酥说了,“午后绣娘送嫁衣过来,沈娘子先试试,不合适的地方,还能有时间再改。” 沈明酥除了那日,再也没出过门,点了点头,“好。” 用完午食,连胜刚出去娶嫁衣,外院一丫鬟便进来禀报,“沈娘子,外面有一位姓冯的人找,说是沈娘子的娘家人。” 婚事接近,该赶来参加婚宴的人,陆续也应该到了,丫鬟以为是从幽州过来的沈家亲戚,赶紧进来通传。 沈明酥一出去,便看到了冯肃。 冯肃面色着急,忽然掀袍跪在了沈明酥跟前,垂头道:“在下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来找沈娘子,主子毒发,已昏睡了一日,在下着实想不到旁人,只能厚颜来求沈娘子相救。” 顾玄之替主子治好了身上的伤后,半月前便离开了昌都,说是去找一味药,至今还未回来。 人不在,除了他之外,身边的人没一个会医。 凌墨尘却偏偏在这时病发。 那日在阁楼下,沈明酥实则已看出来了凌墨尘的身子出了问题,没料到这么快。 他身上的毒已入骨髓,即便清出来也不能完全治愈,平日里靠着药物和自身抵御,可一旦受了重伤,便会引发毒|症。 找个医术好点的大夫倒是能缓解,但季阑松落网后,皇帝必然已经起了疑心。世人都道季阑松叛主,夸赵帝有大儒风范,但具体的真相,只有赵帝自己心里清楚。 无论是太医院还是民间的医馆,这时候凌墨尘都不能去。 她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冯肃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那日夜里她为了救主子,不惜捅了封重彦,已救过他们一命,算是两不相欠。 如今她大婚在即,他本不该找上门来,见她不答,正欲起身离去,便听到一声,“走吧。” 救人要紧,沈明酥没同谁打招呼,直接跟冯肃走了。 冯肃领着她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院子,推开门,见里面站着三两个江湖打扮的人士,一脸焦急,正在院子里踱步。 几人见到生人进来,脸色一变,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刀。 冯肃及时道:“放心,她不会伤害主子。” 沈明酥没去多看,目不斜视地跟在冯肃身后,进了屋子。 凌墨尘躺在床上,还在昏睡,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瞧得出来很痛苦,沈明酥伸手探了一下他额头。 很烫。 拖得太久,比上回染了风寒还严重。 沈明酥开了两个方子,让冯肃分开煎,先煎苦参汁。 自己则扒开了他胸前的衣襟,问站在门口的那几人:“有银针吗?” 顾玄之人不在,药箱还在。 几人虽对沈明酥不放心,但已是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一人匆匆取了来,沈明酥在其胸口发黑的位置,扎了几针,又让众人打开窗扇,屋内的香也灭了,让新鲜的空气流通。 半个时辰后,冯肃的药才煎好,正欲上前去喂,沈明酥伸手接了过来,取下凌墨尘胸口的银针,扶着他的头直接搁在了自己的腿上,又吩咐冯肃:“提个木桶过来。” 冯肃一愣,忙去拿了个木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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