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愿同托明月,安身平心勿思念。 稚嫩的双手落下了一行笔锋锐利、端正大气的字,古致的目光从纸面扫向少年白皙的脸,透着一丝惊讶。 素闻三皇子作画极为了得,不曾想,字也写得如此绝妙,瞧那字型,竟有当今圣上的神韵,想来是当今圣上所教的了。 古致对圣上的字那是极为熟悉,毕竟在圣上还是太子之时,他便见识过了,笔走游龙,大气蓬勃。 贺霖佑写完以后,将笔递给了古致。 古致笑着点点头:“殿下往后便随我住在南鸣的夫子院里,时辰也不早了,叫斋长带殿下熟悉一下书院,随后便是可去饭堂用饭了。” 古致倒也没有因为贺霖佑尊贵的身份而对他另加照拂,依旧叫他吃饭堂,贺霖佑也没有在意,行礼离开。 给贺霖佑带路的已经换了一个人,想必那个书童需要守值,所以就先离开了,给贺霖佑领路的是一位二十几的年轻男子,方才古山长说这位也是书院里的夫子,并兼任斋长,所以贺霖佑还是向他拘了一礼。 这位先生较为健谈,一路从书院的初建讲到了至今。 此时,清脆的钟声响起,悠扬地在书院里回荡,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钟,居然能响彻整个书院。 见贺霖佑惊奇,陈夫子解释道:“这是下课了,我院以钟声为示,提醒学子们上下课。” 贺霖佑点点头,三人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只是周围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方才坐在屋内的学子此刻已经宛如潮水一般往外涌。 斋长旁若无人地解释:“方才山长已经嘱咐过了,公子初来乍到,先入童院,若是一年后的岁考及格,便入中院。” 贺霖佑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就在此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来势汹汹,却又透着稚嫩的女娃娃的声音。 “站住!” 洛朝朝一出课室的门,一转头就看见了私拿自己话本子的罪魁祸首。她们童院甲斋,也只有柳战逸这么无聊,三番五次地藏她的东西。 所以她不管不顾,飞奔上去,矮小的个子来势汹汹,追上去就伸出小嫩手,揪住那人的肩膀,甚至将那人肩膀上的衣服扯得歪斜:“柳战逸,你是不是又把我话本子藏起来了?!” 贺霖佑被突如其来的手揪着侧过了身子,冷清的面容微侧,眼睫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揪着自己衣裳的小女娃。
第2章 女娃娃小脸蛋粉嫩光滑,微润的唇瓣因为生气轻抿着,一双乌黑的大眼在看见贺霖佑容颜的一瞬,转怒意为讶然,清澈的眸光似骄阳下的溪水,泛着细碎的光,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扑闪两下,茫然得可爱。 “大胆!”蒋文杰率先反应过来,做势就要扯开洛朝朝的手。 洛朝朝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似是碰到了烫手的东西一般,两手缩在胸前,向后退开了一步。 贺霖佑这时候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 “对不起。” 小女娃轻灵绵软的声音霎时响起,惹得贺霖佑再次抬眸。 少年薄唇轻启:“不碍事。” 这时在一边的斋长终于是反应过来了,露出和善的笑意:“洛小姐这是认错人了?” 洛朝朝小脑袋重重点了两下,就在此刻,洛朝朝身后的回廊外,一个和贺霖佑差不多高的少年,手里挥舞着一本册子,笑得极为猖狂:“笨蛋洛朝朝,你的话本子在我这呢。” 洛朝朝怒目回头,气得咬牙切齿,然后匆匆朝着斋长行礼:“学生告退。” 随后,转身就朝着拿话本子的那人追去,两侧发髻上缀着的流苏赤玉随着她的举动荡动着,肆意地碰撞着少女柔嫩的肌肤,白色的衣裳翩翩跹跹,灵动可人。 但是那小模样,还是如刚才一般的气势汹汹。 望着洛朝朝离去的背影,斋长一脸的笑意,瞧得出来,他似乎极为喜欢这个女娃娃。 随后,他收回目光,和贺霖佑解释:“方才扯公子衣裳的,乃是洛丞相家的孙小姐。” 贺霖佑神色为敛,问道:“先生说的是,已经致仕的洛丞相?” 洛丞相的名号整个鸾州无人不知,贺霖佑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自己的父皇提及过此人,此人十五在一场流觞宴上闻名,之后便被当朝尚书大人看中,做了尚书大人的门生,之后科举入仕,官途坦荡,官至丞相,这其中男女等同,可入仕为官的想法,便是他提出来的,后来举国大兴创办书院,男女皆可入学,便是受这位洛丞相的影响。 只是自古男尊女卑的思维已经刻入骨髓,终究是难以打破,如今女子科考入仕还未被批准,入宫为官也需靠人举荐,且无法上朝,虽有变革但是变得不多,于朝廷而言影响甚微。不过女子入学的民风倒是盛行了起来。 仔细算来,这位前丞相,四十多岁便致仕,如今已过知命之年,真是个享天伦之乐的年纪。 斋长对贺霖佑的反应极为惊讶。 还以为这位丞相离京十年,京城的人早就把他忘记了,况且眼前这个少年才十岁左右的年纪,洛丞相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或许还未出生呢,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洛丞相。 “正是洛丞相。”斋长说起这洛丞相,居然满脸的笑意,这眼眸中,还透着丝丝骄傲,他续而道,“说起洛丞相一家,也是稀奇。洛丞相家有五子,无一女儿,这前四个儿子成家了生孩子了,也都是男娃,唯有这五少爷得了一个女娃娃,便是方才揪公子衣裳那孩子,所以这小孙女,可是洛家的命根子,书院中,她还有三个哥哥,另外两个在中院和成院,年岁最小的孙少爷和洛孙小姐安置在同一个斋。哦,洛丞相的三公子也在我们南鸣任命夫子,不过主要负责成院。” 贺霖佑听得认真,神色认真地点点头,又听斋长爽朗地笑了一下:“公子以后可是要与这位洛孙小姐同窗的,此番了解一二也是好的。” 贺霖佑皇子的身份,除了古山长并无第二日知晓,所以才有斋长如此推心置腹的一幕。 这是告诉贺霖佑,以后对这位洛家的孙小姐,能奉承便奉承着,可千万惹不得。 就是不知,方才藏她画本子的人是谁,她哥哥吗? 贺霖佑内心闪过丝丝困惑,但是这疑惑并未盘旋多久,便又被斋长的声音带走了思绪。 斋长最后带着贺霖佑参观了山长为他准备的住所,小院子是靠近后山的地段,和前方的学堂院隔得甚远,所以此处幽静,空地宽敞,是一处三进院,周围厨房柴房皆备,除主屋外还有两间厢房,也算宽敞,随不比皇宫,但也比身在闹室的大宅子更得贺霖佑的心意。 蒋文杰的屋子被安排在东厢房,一开门便能看到贺霖佑的寝屋,倒也合乎他的职权,护卫贺霖佑。 主仆二人没有多少行李,屋子也是干净的,所以都不用收拾,直接就可以住下。 斋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方才逛书院的时候也给他们指了饭堂的位置,所以此刻他也可以功成身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送走了斋长,不多时便到了饭点,一路奔波,主仆二人皆已饥肠辘辘。 蒋文杰本是打算去饭堂打包一些饭菜回来,让贺霖佑单独用饭的,毕竟他家小殿下可从未与平民在同一屋子内用过饭,书院里的饭堂桌子还是长条的,那一桌子,不知道要坐多少个人,他是万不能让他家殿下纡尊降贵,和一群庶民一起用饭的。 但是蒋文杰的想法被贺霖佑拒绝了。 “这里不是皇宫,我也不是皇子,何来尊卑之分。” 贺霖佑虽然年纪小,但是主意却是大的,万事一旦自己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所以蒋文杰也没说什么,便随着贺霖佑去了饭堂。 走到路上的时候,人来人往,蒋文杰身上的服饰以及腰上佩戴的剑刃都叫人心生疑惑,贺霖佑也发觉了众人异样的目光,此刻若是放任蒋文杰和自己去吃饭,恐怕这一顿饭都吃不安生了,往后他是要在这里长久居住的,第一眼便让人觉得他与常人不同,恐怕往后在书院里也难有朋友,无法自处。 思及此,贺霖佑和蒋文杰道:“这里人来人往,皆是学生,你回去把佩刀卸下,换身衣裳再来用饭吧。” “可是殿下……”蒋文杰还是不放心,话到嘴边,又被贺霖佑凌厉的目光震慑住,急忙改口,“公子,属下就算是把刀丢了,也不敢不贴身护着你。” “那我和山长说一声,你明日就回京吧。” 少年的态度极为冷漠,言语中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遣走蒋文杰的意思未留丝毫情面,蒋文杰也出乎意外,没想到殿下如此绝情,后又委屈了起来。他十二岁时就是殿下的贴身护卫了,对殿下的情意可谓同亲人一般,可是他在殿下眼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随从,想打发便打发了去。 见蒋文杰一直低头不说话,贺霖佑耐心告罄,薄唇不耐烦地抿了一下,淡漠道:“一刻钟。” 这似乎也是给蒋文杰递了一节台阶,蒋文杰倏然抬头:“是,属下马上就去,公子在饭堂等着属下。”说完,反身,飞速地跑开了。 贺霖佑自然不会一直留在原地等着蒋文杰,待蒋文杰的身影消失以后,他便转身朝着饭堂走去。 来南鸣,往后都是要一个人自处的,总不能事事带着蒋文杰,早晚都是一个人,他需尽快习惯才是。 拥挤吵闹的饭堂内挤满了人,混杂着诱人的香气,勾得人味蕾大开。 南鸣书院的每个学子都有一个月的饭牌,每用一张便少一张,一个月超额用完,便需另付饭钱,也是别样的提醒学子们节约粮食。 此刻,距离打饭位置最远的一张长桌上,七零八落坐了五个人,按理说一张桌子至少得坐十人以上,可是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人却零零散散,哪怕有些人路过了此处,也不敢觊觎那桌的位置。 围绕在洛朝朝身边的,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几个孩子,桌子两边一侧坐了三个人,另一侧坐了两个人。 洛朝朝坐的一侧,她的堂哥洛文礼坐在了她的左边,右边则是与她要好的朋友肖桐青。 肖桐青的父亲与洛朝朝的四伯,也就是洛文礼的父亲,同在去年乡试的时候中了举人,此刻二人也相伴一起入京预备后年的春闱,也因为如此,肖桐青才会结交洛朝朝以及洛文礼。 不过她也主要是与洛朝朝来往,洛文礼鲜少搭理她。 洛朝朝对面的两人,都是洛文礼的小跟班,与洛朝朝也算熟识。 洛朝朝的饭碟中,两荤两素,一汤一饭,饭碟旁边还有一串糖葫芦,这串糖葫芦,是别人碗里所没有的。 今日的饭堂的菜之中,有洛朝朝极为喜欢的糖醋排骨,满满当当堆了一小格,洛朝朝拿起雕尾木筷正想吃,旁边就多出了一双筷子,一筷子两块小排就被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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