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难得怔愣,视线缓缓上移,看见司空瑜面颊涨红,额边尽是汗珠,喘着粗气,盯着她的眼眸中尽是后怕。 司空瑜?他怎么来了?还这么急。 为何突然拉开肖均,是见着肖均的动作,以为她被欺负了吗? 南宫姣久久挪不开视线。 他的模样,就好像与她相识很久,相依为命,他视她为珍宝,而现在,只差一点,他就没能保护她。 所以他万分后怕。 让她忆起之前他殷殷切切看着她,只为一个允诺,为她送上满满一箱的熏香。 想起与今日一般无二的夕阳下,空旷的街市中,他手中拿着与她手上一模一样的糖人儿,浅浅笑着与她搭话,那双温润的眼眸中,只有满满一个她。 初见那时的疑惑,更清晰更准确地漫上心头。 且不说他为何突然出现,只说分明相识不久,为何他对她,却总似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公主你……” 司空瑜想说什么,可周身的兵荒马乱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喧闹似一面墙,让世界无声。 再相逢,是金殿之上高台下,皇后殿下声声质问。 南宫姣没什么情绪地垂眸,泪水滴滴往下落,“肖少监不知为何,一直盯着儿臣,那眼神似要将儿臣扒了衣服生吞活剥一般,儿臣怕了一路,下轿时他扶着我的手一直……” 不堪到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一直在摸着蹭来蹭去,另一只手还要来搂儿臣的腰,幸好司空殿下及时赶到,拉了他一下,可谁知……谁知他没站稳,倒在了地上,又恰好那地上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就,就……” 南宫姣抬头急道:“司空殿下断不可能故意如此,殿下一介文弱书生,肖少监人高马大,怎么可能一拉就把人拉倒呢?” 皇后与松大监对视一眼,他们其实谁也不在乎一个奴才的命,与谋算想比,这实在不值一提。 他们要的是拖延时间。 皇后拿出了昔年在宫中给嫔妃们断官司的耐心,吩咐下去:“既然公主如此说,不可能没有目击者,一个一个挨个儿问询,让他们说实话。” 又对南宫姣二人道:“若此事为真,吾定严惩不贷,也是吾近日身体不适,对底下人没那么多精力管教,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先去偏殿等候,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态度好得异常。 南宫姣应了。 偏殿中两人垂眸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这般情形,已是第二回了,仿佛每次相见,都得有一番磨难。 可南宫姣没心思放在他身上。 她时时注意着周身,毛骨悚然之感愈来愈重,甚至有些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论武学,无论正面相迎还是暗中偷袭,她都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可蛊毒,她从未见过,从未接触。 最多听到宫中讳莫如深的流言,流言中蛊毒之术罪大恶极,如神鬼一般让人防不胜防,人们对此之厌恶痛恨,更甚于厌胜之术。 耳眼用到极致,空气中的灰尘都被注意,可也极耗精神,一会儿南宫姣就额角闷痛。 “公主。” 一只手轻轻盖上她放在桌上的手背,轻柔温暖。 ----
第18章 引蛊 他身上的浅淡檀香丝丝缕缕地浸染过来,让她心神为之一松,五感刹那清明些许。 这般变化让南宫姣连他覆着自己的手都忘了顾及,只抬头望进司空瑜如沉潭般的眸中。 那双眸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春风拂面。 司空瑜很温柔小心将她的手翻过来,力道轻到了谨慎的地步,让她可以稍稍动作,就轻易挣脱。 可南宫姣竟一时忘了。 似是身体在本能地贪恋紧张气氛中的一抹安抚,迷惑了神思。 掌心向上,一个香囊落在正中。 南宫姣皱眉,“你……” “这是去陈味儿防虫的,公主上回不是说这屋里味道难闻,瑜来时想到,便特意带给公主。” 这双眼认真看着人的时候,轻易便让人感受到其中满满的真诚,仿佛他甘愿为她献上一切。 见南宫姣迟疑,司空瑜展颜一笑,“公主别担心,这布袋原先是个荷包,我从未用过,随手拿来装了香料,不算什么。” 南宫姣从他的笑里品出几分小心翼翼,忽然有些不忍心。 这不忍心就像神主对着引颈献祭的羔羊,夹杂着怜悯与警惕。 “防虫?” 面对她的疑问,他的神色平静,毫无破绽。 “是。久不住人的屋子,总免不了虫蚁。” 南宫姣将掌心合拢,葱白的指尖轻轻搭在布面上,有种脆弱无力之感。 这个关头,她不会拒绝。 香囊系在了腰间,简朴之风在珠玉琳琅之间别具一格。 她道:“多谢殿下。” 他笑容顿深,餍足自心间满溢。 怎会有一种情感,付出之后只要被接受,便心满意足。 遇到她之前,他亦不信,遇到她之后,午夜梦回的卑微乞求,让付出都成为一种奢望。 多年之后,得偿所愿与她重遇,他已心甘情愿低低匍匐。 …… 皇后所说的那一场问询,拖到了日暮。 大殿之上,壁灯烛火密布,照得夜晚似白昼。 长御手中拿着厚厚一摞案卷,躬身呈给皇后殿下。 做戏做全套,他们是切切实实询问了所有目击之人。 皇后看了最上头的陈词还不够,拆开案卷,慢条斯理一张张翻阅。 松大监目光一动不动,看着阶下被赐座的南宫姣与司空瑜二人。 看得二人身后立侍的宫人都不自在挪了挪步子,挪出了他的视野。 南宫姣故意抑制住身体本能的抵抗,任由蛊虫游走。 面色越来越白,呼吸沉沉,她低低咳了两声,震得肺腑闷痛。 司空瑜立时察觉,慌忙扶住她,“公主!” 南宫姣顺着力道软软倒在他颈窝,眼眸半阖。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她不是戴了他的香囊吗,怎么还会如此! 松大监仿佛就等着这一刻,立刻吩咐,“快去请太医令!” 中人在松大监的示意下围上来,司空瑜一把搂住南宫姣,恨恨看着周围的人,“我看谁敢过来!” 另一只手禁锢她腰的同时连手腕一并扣住,多年所学在此刻发挥到极致。 扣住的位置更多是手腕侧面,能感受到的脉搏跳动微乎其微,可再微弱也被他强硬在脑海中放大,这般损耗心神,几乎到了极限。 不过几息,他就分辨出来。 那蛊虫果真已入了她体内。 脑中嗡得一声,种种逼他屈服的厉声呵斥一刹没了声息,长久的嗡鸣下只能看到那么多人的嘴在动。如同九幽寒冰冻结心脉,刹那手心一片冰凉。 抱紧她的手用力到颤抖。 松大监横眉冷对,大喝道:“质子殿下,你究竟意欲何为,快放开皎月公主!” 太医令已到了跟前,对上司空瑜的视线,瑟缩地后退了半步。 那双目赤红,仿佛要吃人一般。 “这该问你们才是!究竟做了什么,让公主突发恶疾,神志不清!” 松大监凉凉笑了一声,“质子可还记得这是何处,莫要以下犯上。” 太医令与中侍一拥而上,无数只手伸过来,司空瑜紧紧护住南宫姣,不让他们沾染分毫。 身体相贴,他察觉她细微的痉挛,如细针刺入心脏,当头棒喝。 司空瑜呼吸一滞,不能再拖了。 他打横抱起她,不管不顾向外冲去。 可人堆成厚厚的墙,他不仅没冲出去,还差点让那些人伸出的手碰到她。 “司空瑜!” 皇后殿下的声音清晰自高台之上传来。 只一声,司空瑜身前的人墙不再动作,只是严严实实挡住他的路。 心重重跳着,一下一下,在刀山火海。 司空瑜转过身。 从未如此痛恨自己,他不争不抢,他淡泊名利,可他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这么多年,究竟活了什么! 皇后浅笑着,如神佛般悲悯:“质子殿下心急,吾能理解,可总得让医令好好把个脉,为皎月开个药方,不然病可怎么好呢?” “把完脉,吾就放你走,如何?” 司空瑜势单力薄,无路可选。 他只能答应。 硬逼着自己坐下来,一下一下拍着公主的背,安抚着越来越重的痉挛,亲手将她的胳膊捧起,递出。 太医令坐下来,三指重重压上被身体带动着颤抖的纤细皓腕。 凝神,一刻如三秋。 太医令起身,向皇后轻轻点头。 松大监得意地挑眉,“请吧,质子殿下。” 司空瑜如风一般,自宫人让开的路飞奔出去。 在天光暗淡,黑夜降临时,重重拍上含凉殿的门。 开门的是卫瑛,众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司空瑜放下南宫姣欲下一步动作时,泗垣不着痕迹拦住了他。 少主关心则乱,他可是看清了,有他开的药与少主的香囊,蛊虫虽入体,却不难引出,不必因此暴露。 刘延武也礼貌地请他不要打扰泗垣施针引蛊。 多重作用,再难引的蛊虫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南宫姣本就武功高强,蛊虫甚至连融入血脉的第一步都难以达成。 那么明显的身体反应,更多是南宫姣故意为之。 司空瑜立在一旁,心系于南宫姣的一举一动,看她眉头微皱都恨不得开口让泗垣轻些,又深深克制。 手握成拳,青筋蹦出,担忧恐惧明晃晃挂在面上。 看得泗垣都有些无语。 多少疑难杂症少主没见过,比这凶险的多了去了,引与宿体不相容的蛊虫而已,哪有什么失败的风险,至于吗。 这样想着,也不耽误手中动作,迅速施针拔针,南宫姣被施针的部位不自主地因此颤动,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精准。 渐渐,露出的那条纤细白皙的胳膊上血脉浮起,隐隐可见一股一股的跳动,幅度越来越大。 鼓动靠近小臂之时泗垣手起刀落,一小片柳叶刀轻而易举割破血管,放了药材的小碗紧紧挨着南宫姣的胳膊。 几乎不可见的小小蛊虫混着血液流到小碗里,如同被腐蚀一般冒着烟湮灭沉底。 南宫姣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臂膀脱力重重摔在床榻上,血液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没入被衾。 她的眼眸紧闭,面色苍白,眉头轻轻皱着,梦中也不安宁。 伤处被妥帖包扎好,泗垣开了方子,待明日南宫姣醒了之后服用。 并嘱咐三日之内最好卧床修养,忌损耗气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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