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冷冷看着,面无表情。 这老阉贼,混到如今,头脑是一小半儿,够狠占了一大半儿。对自个儿狠,对旁人更狠。 “今儿个难题留给奴婢了,您说说,他们两个,要怎么才能除掉呢?” “毕竟是您的骨血,该早日下去陪您才是。” 松大监将最后一点纸与额头绑着的百布一起投入火盆。 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垂眸看着,“您总得看着给出出主意,有什么好法子,不妨托托梦,奴婢可等着呢。” 听到这儿,南宫姣皱起眉头。 托梦?他松鸣鹤松大监何时信这个了?就算有,这个自己都下了阴曹地府的人托的梦,他敢用吗? 连她身上这个,松大监自个儿也知道不怎么真的不祥批命,都那么忌讳,何况一个惨死之人? 明晃晃的灯光自他身后那笙歌燕舞之地透过来,包裹上松大监的身形轮廓。 身前火盆火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点儿火星也熄了,那面容彻底隐入晦暗之中。 他佝下腰,端起时自言自语:“陛下您呀,头七过了,纸也给您烧了,早些投胎去吧,就甭管这肉身的事了。” 语罢,转身过罩,往大殿侧面去。 南宫姣紧盯不放,见他果真出去了,顿住脚步。 “主上,可要我跟着他?”卫瑛问。 南宫姣:“不用。” “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我跟去,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南宫姣往回走,转到高台侧面,人隐在暗处,舞姬的身姿被烛光映在纱帘上,高大、扭曲、跳动。 也映在南宫姣的瞳孔中。 “不缺这一会儿,该来的,迟早会来。” 卫瑛注视着主上的侧颜,微低下头,应是。 …… “该来的迟早会来,您堂堂的太医令,若因此真把自己饿死,可就成了个笑话了。” 声音阴柔,声线宛转,带着湿冷的嘲讽。 “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太医令缩在屋角,色厉内荏。 肖均一下一下拍着手中的拂尘,忽而凑近,躬下身子直勾勾看着他,定了一会儿,视线向下,看着眼前丝毫未动的饭菜。 “问之前,您不妨先吃,放心,没毒。要害您,可用不着这么曲折的法子。” 太医令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又被忽然打开的门吓得收了回来。 原来是松大监夤夜亲至。 肖均迎上去,身子自动矮上半截,“师父您来了。” 靠近了,他闻到师父身上烧纸的灰味儿,了然低下了头。 松大监走到太医令面前,一脚踢翻了饭菜,狞笑,“既然不想吃,就别吃了,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敲门。” 说着,还故意踩上,狠狠碾了几脚。 出门前,侧过脸,“您老当医令这么多年,人也聪明,想必早就猜到了。希望明儿我能听得到好消息,毕竟你等得起,你那一大家子人,不一定等得起。” 太医令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拼尽全力暴起,向门口扑去。 迎接他的,是重重关上、严丝合缝的门。 太医令一下一下锤着门,声音嘶哑:“你回来!你把他们怎么了,你把他们怎么了?有什么冲我来!” 屋子里头只高处洞开了一个小小的窗,风雨交加的黑夜吞没光线,人带着烛光一走,伸手不见五指。 太医令固执地拍着门,最后筋疲力竭、涕泗横流地趴在地上。 屋顶,片瓦被揭开,黑衣人的身影挡住风雨,一双眼沉静冰冷,静静看着。 卫瑛到底还是来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底下的人再没有动静,才放下瓦片离开。 寻着机会报给了南宫姣,众人都想到了松大监带着太医令来请脉的那天。 澜淙:“主上,您挑的大夫我已经寻好了,要不问问他们?” 南宫姣沉吟思索。 那几人的资料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术业有专攻,医道亦是,善治腿疾者,不一定知道这些。” “主上,能与不能,试试才知道。”卫瑛开口。 自昨夜,他蹙起的剑眉就没舒展过。 南宫姣终是颔首,加了一句:“去查太医令,看他过往可有什么不寻常的经历。” 澜淙领命。 宫里头寻常害人的法子再阴毒也就那些,她哪一样没遭过,松大监不会不知。 能让他沾染不祥也要拿到脉案,那走的定不是寻常路,且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即中。 如此倒是麻烦了。 他不遮不掩将人从太医署绑走,根本没想着瞒住这个消息,只能是笃定,就算以此为突破口,也是想查都查不出来。 什么法子,能让他如此自信? 南宫姣之前便想过,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今日,卫瑛所述之画面,让她生出不甘来。 无论什么法子,太医令那边,分明就是不愿为,甚至当时都不知松大监的计划。 后来不知发生何事,让那阉贼突然加快了步伐,以这般手段硬生生逼人就范。 南宫姣此时便能肯定,最迟今晚,太医令定然屈服。 害人不新鲜,能让他犹豫的,不是害人,而是用那个法子害人。 松大监也知道,所以抓了医令家人胁迫。 究竟是什么法子呢? 南宫姣思索半晌,还是没有答案。 “主上,不若让我去直接……” “杀了他?”南宫姣再了解他不过,一开口未说完,便立时打断。 “杀谁?杀医令还是松鸣鹤?你以为,神武军那么多人都发现不了你?” 卫瑛低头,还是不忿,“可怎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万一主上……” 他说不下去,万一主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杀一百个松鸣鹤都不足以解恨。 “还有昨晚,”南宫姣想起来,“我都说了不用,为何你还偷偷去!神武军守卫严密,尤其松鸣鹤那个贪生怕死的,他的地盘儿不知埋伏了多少人,与麟德殿完全两样,你就贸贸然闯了进去,如有不慎,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吗?” 卫瑛听懂其中的意思,愕然怔愣,不敢置信地抬头。 ----
第16章 蛊毒 南宫姣头一次这样深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卫瑛,以往,这般总是在看别人,看鬼主意多得拦也拦不住的澜淙。 卫瑛总是冷静、沉稳、唯令是从的,总是最让她放心的一个。 可现在,是被澜淙教坏了吗,他一向是先于她拦着澜淙的人啊。怎么如今也学会了阳奉阴违,哪怕是为她好,哪怕就算牵连,也只牵连他自身。 “卫瑛,我知你心急,想知道对方谋算,可我们分明有其它办法,从太医署,从宫外,最多慢些,无论如何,都比你冒着自身的性命跑过去打探得好!” 卫瑛看到南宫姣那双总是淡漠的黑眸因他染上跳动的怒火,既惶恐又受宠若惊,心在胸膛里沉沉跳动,仿佛生命单薄的意义一下丰满,因她的担忧,她的赐予。 近乎贪婪地汲取,垂在袖中的指尖因兴奋而轻轻战栗,血像被这目光点燃,掌心、鼻尖、额边,不明显地,渗出了一点汗。 “就算,”南宫姣闭了闭眼,“就算真的让他们得逞,我也不想在这之前,多一个人陷入危险之地!” 卫瑛低头,慌乱地遮掩自己的情绪。 南宫姣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压抑着问:“明白了吗?” “我……” 鼻尖因距离嗅到她身体的馨香,从前不是没有闻过,可正因闻过,知道这香不是屋内熏香,不是衣衫浸染,而是自她的身体肌理由内而外。 一时之间,百般压抑的锁链一下断开,头脑一片空白,欲开口,才发现呼吸也战栗。 他头低低垂下,比南宫姣高出那么多,可她自下而上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南宫姣当他是沉默的反抗。 反抗? 竟有这么一日,昔日乖顺的少年,学会了用沉默的姿态反抗。 南宫姣收敛了神情,后退一步,冷道:“想不明白就出去,出去跪到想明白为止!” “主上我……”他想伸手抓她的衣角,又克制住,缩了回来。 只徒劳地说:“主上我不是……只是担心……” 千般万般的思绪涌上来,他好似丧失了言语的能力,越想解释,越说不出来。 南宫姣眸中渐渐浮现失望。 卫瑛看清了,像一盆冰水淋了满身,脸色泛白,冻结在了原地。 南宫姣转身就走。 卫瑛一下慌了,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拉南宫姣的衣摆,“主上,主上我知错了,您不要……” 不要对我失望。 南宫姣停住,面上不忍,又按捺着。 这小子自个儿的命都能不当一回事,指望有一天她给他收尸吗? “出去,跪两个时辰再进来,把你脑子里的水给我倒干净了。” 卫瑛听令,对她的服从刻在他的骨血里,仅在她的安危之下。 松开手,苍白着脸,道:“是。” 阶前青砖平整,卫瑛寻了个不挡门的角落,跪得笔直。 南宫姣在里面透过窗看。 刘延武送进来一盏茶,“小公主也别生他的气,这小子啊,是生怕您出事,连自己都不顾了。” 南宫姣接过,叹息:“我何尝不知呢,可我一向让他们以自身性命为上,若连命都丢了,谈什么尽忠。培养他们,教他们习武,不是用在这上头的。” 刘延武在一旁的圆凳坐下,陪着他的小公主。 澜淙提溜个人不知从何处进来,绕到前殿看到卫瑛,震惊到呆住,人都忘了放下。 一瞬简直怀疑世界颠倒,不是一向,跪在外头反思的人,都是他吗? 怎么今天成了卫瑛了? 天上下红雨了?啊呸,天下雹子了? 想不到啊,他卫瑛也有今天,让他以前天天教训他,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呐。 澜淙昂首挺胸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有个人,清了清嗓子,让这人脚着地,拽着袖子把人牵进去了。 转角时偷摸着和侍女打听,宫侍自然缄口不言。 这也不妨碍他兴致高昂,回话的声音都格外嘹亮,特意要让外面那个人听到。 “主上,这就是那个乡野大夫,他说他或许知道。” “哦?”南宫姣回头。 …… “少主,泗垣说没先让他看腿疾,倒是问了件奇怪的事。问有什么偏门的法子是仅凭脉象就能害人、一击即中不留活口的,泗垣说是……” 司空瑜猛然起身,与青衣人异口同声,“蛊毒。” 司空瑜急问:“泗垣人呢?” “说是被澜瑛阁带走为那人治腿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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