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后无事,这个耽误时间,只能是皇后去御前的时间。 南宫姣如何担待得起? 她又行了一次礼,正面对着皇后后退好些步,才转身向含凉殿去。 这种情况,她只能折中,以告退的礼节离开。 长御微松了口气。 皎月公主谨小慎微,在这些地方,总是尤其注意,可惜…… 长御向轿辇靠近一些,隔着布帘低语:“殿下,该走了。” 皇后却摇头,一直望着南宫姣入了那道朱红宫门。 长御朝那个方向望,心中轻叹。 木已成舟,这又是何必呢。 回眸看着皇后殿下侧颜,心软了软。 或许,能让殿下心里头好受些吧。 皇后到了帝王含元殿之时,天已全暗了。 殿内不止有帝王,还有镇国大将军。 大将军冷冷看着皇后,看得皇帝微恼,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舅父,梓童已到,不如入内就座吧。” 皇帝的面子镇国大将军还是给的。 他如今与皇帝相处融洽,被言听计从地捧着,便也乐意听皇帝两句话。 镇国大将军先行,皇帝落后一步,握上了皇后的手。 . 那厢呢,南宫姣入了含凉殿,抬眸亦是“惊喜”。 司空瑜一袭长衫,遥遥立在后殿。 自前殿穿堂望过去,只看得到一个模糊挺拔的影子。 刘延武在一旁道:“司空殿下午后不久便来了,他定要在这儿等您,我便引他去了后殿。” 南宫姣颔首。 确实,这种事,也不好派人去前头告诉她。 就算说了,她也不可能更早回来。 到了殿内,司空瑜听见动静转身,南宫姣向他遥遥颔首,先行去寝殿更衣。 换了身舒适些的常服,摘去钗环,半披散着长发出来,刘叔已安排好了晚膳。 一道一道,格外丰盛地摆在了后殿长案。 今日是个难得晴朗、万里无云的夜晚,星子布满深蓝的天空,明月高悬。 不需点多少灯,月光轻薄朦胧如纱一般洒向大地,足以照亮眼前。 两人在长案两端对坐。 南宫姣姿态闲适,司空瑜端正笔挺。 南宫姣执箸先开了口,“许久不见殿下,今日来,可是为了先帝尸骨之事?” 司空瑜:“先帝尸骨失窃,瑜来是想问问,公主可有什么头绪?” “问我?”南宫姣挑眉,“如此机密,我如何得知?我还以为,殿下是知道了什么,来这儿告诉我呢。” 司空瑜眉宇低垂,多了几分忧愁,“陛下那儿越发避着人了,我怀疑,是有什么行动。总觉得他们会因此对公主不利。” 南宫姣沉默。 这些,她也知道。 而今皇兄行事,是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帝王了。 一个抛弃理想,极度利己的帝王。 南宫姣哂笑,“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抬眸:“那殿下可知,陛下近日都是在烦忧些什么?” 司空瑜摇头,“他已经不会在清谈中谈起其他事了。” …… 含元殿后殿。 帝王枕在皇后腿上,手紧紧与皇后交握。 泪水一滴一滴,串成了线,不住自帝王眼角滑下。 皇后拿着帕子擦拭,疼惜的吻落在帝王眉心。 “陛下,为你做什么,我都甘愿的。” 帝王按住了皇后的后脑,挺起上半身,仰头用力唇舌交缠。 泪还在不断滑下。 皇后沉溺在这样抵死的缠绵中,手抚着帝王的鬓发,被泪水打湿。 皇帝喘息着,贴着皇后的唇道:“你知道的,我做梦都想让你当一个真真正正,体面的,万人敬仰的皇后。” 皇后知道,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想当一个这样的皇帝。 可她的心还是软软塌成了一团。 男人的剖心之言,总会让女人感动不已。 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不管事实如何,他愿这么说,也愿只有她一人,她就已然万分满足了。 多年夫妻,这几日,是她最甜蜜的时光。 皇后不住点头,亦是泪眼,“陛下,我知道的。我也想,想你是真正万人之上,心想事成、呼风唤雨的帝王。” “阿毓,”他唤她的乳名,“马上就是了,只差这一步,待拿到我想拿的,就算是舅父,也不能奈我何,我会给你真正的体面,让你再也不必忍受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鄙夷的,看不起的,仿佛实质般,道着他虽在这个位子上,可哪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他们知道,很多话,他说了不算,他做的决定,也可以随时被舅父推翻。 于是,说是讨论家国大事,道着请陛下决断,可是眼神瞥着舅父,神情不以为然。 像是在走一个不得不走的过场。 甚至怨恨他这个皇帝,耽误了时间,浪费了他们的卑躬屈膝。 凭什么呢? 他如今不过是潜龙在渊,待得了天机诏书,成了天机谷、成了天道承认的真正帝王,舅父他怎么可能还这么傲慢! 一切一切,皇帝都想得很好。 他觉得他与镇国大将军各有所图,殊途同归,而他身为帝王,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可他忘了,先帝也有天机诏书,可妨碍他被杀吗? 或许,他只在意先帝大权在握。在意先帝多年荒淫,也依旧能是永陵朝说一不二的帝王。 …… 含凉殿。 司空瑜长揖告辞,“万寿节期间,望公主千万小心。” 南宫姣笑道:“我省得,多谢殿下关心。” “殿下亦是,昔日你说,燕昀王宫皆是敌人,而今燕昀使者已然入京,不防怀有恶意。” 司空瑜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情况再难,有公主的关心,便不觉得艰辛了。 “好,我会的。” . 三月初二,万寿节前夕。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宫中一大早儿便忙忙碌碌,宫人疾步来来往往,尽心布置着,女官少监们高声指挥,反复催促。 这是万寿节预备的最后一日。 永陵朝已是欲落的夕阳,可派头不能减。 朝中上上下下,乃至宫中,都被反复叮嘱,要让这万寿节办出一个大国的气势来,不能让人看低了去。 尤其骨灰事件已经让内内外外都看足了笑话,要是万寿节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可真是一番彻彻底底的闹剧了。 故别说是底下的人,就算是皇帝皇后,诸多事宜也是反复确认。 皇帝主外,皇后主内,南宫姣呢,就跟在皇后身后打下手。 说出去好歹是个公主,外人也不会在如今皇帝皇后都不允许提的情况下,拿她的不祥批命说事儿。 皇后也不让南宫姣离开自己身边片刻。 南宫姣总觉得,越是临近万寿节,皇后看她看得越紧,仿佛特别害怕有谁会在这个关头为难她。 人多不免鱼龙混杂,尤其宫外。 再有什么采买的活计,南宫姣提议自己出宫办时,皇后已经不允了,只说待万寿节之后亲自带她出去。 南宫姣再怎么解释只是想帮忙,皇后都不为所动。 她也只能听话。 只皇后繁忙,万事都要靠她决断,南宫姣不免落单。 这种情况无法避免,皇后亦是无奈,多指了好几个宫侍跟在她身后。 谢过皇后,南宫姣视线佯装不经意从他们身上扫过,有内监有宫女,在其中一个相貌最普通的内监身上多停了一瞬。 转身领人办事的路上,她仔细回忆思忖,余光也不时注意着,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自殿中省侧面过去,一路浩浩荡荡,宫侍低身行礼。 今日,真是她这辈子在宫里头最威风的日子。 起码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一个转角,她就隐约捕捉到两句话。 “不祥公主这是翻身了啊?” “可不嘛,你看皇后殿下,护眼珠子一样护着她,还派给那么多宫侍,这还是宫中,有侍卫护着,在宫外指不定多夸张呢……” 后头的话,走过了,也就听不太清了。 她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侧过脸对身边人说,“去瞧瞧,谁这么空闲,让她们去帮皇嫂的忙。” 身旁侍者汗都下来了,连忙应是,离开去传话了。 到皇后那边,这人留不留得下都两说呢。 皇后殿下之前不知让处理了多少这样嚼舌根的,最低也是罚入掖庭做最低等的杂役,吃不饱穿不暖又被欺负,人没多久就不行了。 再有就是入了慎刑司,再也没出来。 待南宫姣彻底走过,转角殿内的窗后隐约透出一个人影,一双眼冷冷看着南宫姣的背影。 中侍见他没跟上,回来客客气气道:“郎君,陛下那儿已在等着了。” 此人,正是原本该在将军府中的邓延翌。 邓延翌道了歉,行礼赔罪,恭敬请中侍继续带路。 含元殿御书房。 对外,皇帝道是在与镇国大将军议事,可是入了里头,却鸦雀无声。 皇帝面色铁青,看着桌上的东西气得手直发抖。 镇国大将军在旁低声道:“陛下,老臣府中幕僚已经来了,您别急,总有办法的。” 皇帝不止手在抖,他宽袍底下的腿也在抖。 是衣裳给他留了体面。 万寿万寿,普天下来朝贺,为他贺寿的好日子,他却在前一天收到这样的大礼。 就在皇宫中,在舅父诸多兵卫的保护下,凶器就轻而易举地进来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郎君小心脚下。” 听到声音,皇帝身子没动,歪头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郎君入内,恭敬行了叩拜大礼。 ----
第52章 难全 邓延翌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回陛下,草民确实识得。” “此乃暗器雷雨。” 皇帝视线移到镇国大将军身上。 这个东西,他记得舅父曾经提过。 镇国大将军:“臣亦只是听说。” 皇帝将目光移了回来。 面对帝王的注视,邓延翌从容不迫,接着道:“雷雨是江湖中常见的暗器,大一点儿的门派都有自己专门的库存,使用者众多。” “用雷雨,难的不是上手,而是精通。真正精通它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皇帝越听眉头锁得越紧,最后冷道:“吾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邓延翌丝毫不惧,反而抬头直视:“若论源头,一看生产材质工艺,二看使用者手法。不知陛下可有看到这些暗器是如何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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