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藏起了嘴角的一抹笑。 “都出了这种事情,我也该去看看才是。” 总不能自己过得这么凄惨,把自己推向了火坑的人,却能锦衣玉食、自在逍遥吧? *** 楚嫣跟着一起过来了。 她对于姜芜的精神状态显然是有些不放心。 才嚣张了没几天的姜府众人,如今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姜芜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院子里被翻得七零八落的东西,一箱箱在往外抬。 “等等!等等!”一个身影追着那抬箱子的几人就出来了,她一边死死抱着箱子不肯松手,一边哭喊着,“这些是自己的,是我从锦州带来的!这可是我的嫁妆!你们不能拿走!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做错了什么?” 面对带罪之人,那官爷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抬脚,轻松地将人踹开:“还能留你们一条命就该感激不尽了,什么是你的?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是朝廷的了。” 这人是姜芜的大姐。 说话的间隙,屋里又走出来了两个人,姜芜看过去,是三姐扶着姜芜的母亲出来了。 那俩人比起地上正在痛哭哀嚎的大姐,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姜芜。 三姐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阿芜!” 这声音,把地上的大姐也吸引了过去。 姜芜实在是觉着可笑,可不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们不是内疚,不是心虚,更不是悔恨。 而是惊喜,宛若看到救星的惊喜。 “阿芜,”老三已经松开了母亲的手,三步两步就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跟她诉苦,“你可总算是来了,你看看家里这是遭了什么灾?你可得想想办法啊阿芜,爹爹和你姐夫们都被关押起来了。” 原本狼狈趴在地上的老大,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忍着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恢复到了趾高气扬的模样:“你们还不放下!知道那是谁吗?那可是国公府大公子的……女人。” 显然,在提起姜芜的身份时,大姐也一时梗了一下。 其他人也确实被镇住了一瞬间。 老大这话提醒了老三,她发现了姜芜不为所动的神色,于是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假惺惺忏悔:“阿芜,你是不是在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谁敢跟楚大人斗?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我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姜芜笑了出来,“是低价出售你们宅子的可怕?还是把金楼的首饰买给你们可怕?还是给你们夫君安排职务可怕呢?” 三姐被说得哑口无言。 “当然。”姜芜好心情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现在你应该知道了,阎王爷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好拿,对吧?” 这样的姜芜,陌生得让大家都觉得不认识了。 楚嫣在旁边就仿佛在看戏一般,这会儿也终于听出了眉目。 大哥……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阿芜……你怎么能说这么话呢?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啊!” 对啊,骗她来这京城,追她回来,将她送到别人床上的时候,怎么不想她们是家人呢? 老大直接去叫母亲了:“娘,你听听,你听听阿芜这是说的话?” 姜芜也向自己的母亲看过去。 母亲目光闪躲,她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会对姜芜感到愧疚的人。她什么都没说,没说对不起,也没有求她。 她没脸。 姜芜离开之前,听到了大姐尖锐的咒骂。 “都是因为你?!我们全家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不是你招惹了那种人,我们一家人在锦州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怎么会落到这番天地?” “你以为人家喜欢你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你的那张脸罢了。” “你这个灾祸!冷月无情……” 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指责响彻在姜芜耳边。 “够了!”最后,是母亲呵斥她停下来的声音。 姜芜没有再去听了,她转头向外面走去。 “姜姐姐……”这下,楚嫣追了上来,这下更担心她了,“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去,便是……便是真的有错,那也是我哥的错,你又有什么过错呢?”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幸福得许多。哪怕是亲生母亲做了那种事情,爹娘也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甚至要比姜姐姐这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更像家人。 姜芜没有理她。 她一个人撑着伞在蒙蒙细雨中。 她甚至开始在想,大姐也没说错。说到底,自己才是这个导火索不是吗? 虽然她们是贪图名利,但若是没有接触到这样的诱惑,也只会一辈子在锦州安于本分。虽然与自己会有摩擦,但也到底是磕磕碰碰的一家人。 如果不是因为楚凌。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招惹了楚凌。 前方,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姜芜停下了脚步。 几步之外伫立的男人,一身白衣的儒雅,将他的狠厉伪装了几分。挺拔的身姿与伞下俊俏的面容,恍惚间会真的以为是哪家翩翩公子。 两人对上了目光。 姜芜握着伞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泛白。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要跟你说的好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后,是楚凌先开的口,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雨中依旧清晰,“但是你好像没有很高兴。” 姜芜想笑。 这个男人这么会玩弄人心,他难道真的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高兴吗?但她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反问。 “楚大人。”自从凉亭里那一次后,隔了这么多天,她总算是愿意跟楚凌说话了:“你喜欢我什么?”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伞上,隔着雨幕,姜芜勉强辨认出,那个从来不变喜怒、让人看不清情绪的男人,脸上有片刻的费解。 可以看出来,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楚凌的预料。 也不是那么好回答,因为他甚至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契合。” 这是楚凌思索出来的结果,也确实是他第一次看到姜芜时的想法。 跟这种人天生契合,那可真是倒霉透顶了。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其实理由不是很简单吗? 姜芜笑了笑,她从头上拔下一只金簪。 楚凌给她准备的那些首饰,她向来不会动,今日是难得戴了,这会儿被她取下来放在手里,对面的人也没有太大的表情,似乎是习惯了她时不时就要伸出小爪,却又造成不了真正伤害的样子。 直到姜芜将那金簪对准了自己的脸。 她终于看到了男人一瞬间改变的面色。 “姜芜!”是带着怒气与警告的声音。 然而她没有犹豫,她用尽了力气,尖锐的底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长长的印迹。 很疼,姜芜疼得在哆嗦,手也在抖。 命不舍得,这张脸她还是舍得的。 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他就能不喜欢自己了。女人心里带着这样微弱的希冀。 鲜红的血液从那张原本白皙干净脸上流淌下来,滴落到了她的衣衫上,还有一些滴落在了地上,瞬间融入了雨水之中。 在她还想要继续用力的时候,手已经被抓住了。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到了她跟前的楚凌,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姜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用了十成的力气,让人能轻易感受到主人的怒气。 姜芜手中的伞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在地,雨水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听力却特别清楚。 “听说梁谦已经离开了桐淮,不日就要到达京城。” 姜芜手中的金簪一下子掉落在地。 什么? “所以,不要再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了。”
第62章 金丝笼(七) 姜芜的房间里,已经有大夫过来看过了。 桌旁坐着的男人面色阴沉,哪怕他们只是背对着,也让他们额头上冷汗直冒。 “大人,这伤疤不深,好生修养,还是可以痊愈的。” “会留伤痕吗?”楚凌带着冷意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基本上不会留太明显的痕迹。”大夫尽量捡着稳妥的话来说。 但显然,这话糊弄不了楚凌。 “我要的是一点印迹也不会留下来。”这次,楚凌的话里是明显的压抑不住的怒气。 大夫的后背更是直冒冷汗,作为一个医者,哪里敢下这么明确的保证,那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可是顶着楚凌的压力,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能做到了。左右这跟体质也有关系,若是这位姑娘是不易留痕的体质,想要没有痕迹,也不是做不到。 等大夫下去了,房间里就剩下了这俩人。 楚凌来到了床前。 他一人站在那里,就仿佛堵住了大半个光源。 床上的女人处在阴影之中,那双放空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她以往是比较圆润的那种,哪怕下巴是尖的,脸上也会带着肉感。 如今明显削瘦了许多。 而那张任何人第一次见了至少都会眼前一亮的脸,如今因为左半边包扎的纱布而折损了不少。 楚凌蓦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姜芜的时候。 阳光下的这人泼辣明媚而温柔的模样。 楚凌原不是顾忌别人死活的人的,姜芜也应该包括在内。他要的只是这个人,反正她也只能这样乖乖让自己睡。 这不就行了吗? 他想起女人雨中划向自己脸的模样。 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愤怒。 但不是宠物伸出爪子,胆敢忤逆自己的愤怒;不是珍藏品被擅自损坏的愤怒。 是那一瞬间,某种类似于心疼的陌生情绪,如细丝缠绕自己时,带来的焦躁所转化成的愤怒。 如今,那种情绪也依旧在自己胸口发酵、憋闷。 楚凌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床上的人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的手被姜芜抓住了。 如果楚凌有意,姜芜一片衣角也碰不到他的,可在察觉到姜芜的动作,余光看到她伸过来的手的时候,楚凌就下意识放慢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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