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长公主几乎就要身起。 旁边的阮问颖看得心惊不已,一阵纠结要不要拉住母亲。 好在一直作壁上观的真定大长公主终于在此时开口,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一个个的,都在打什么哑谜呢,老婆子年纪大了,听不惯这些,就听得懂大白话。” “六皇子。”她看向杨世醒,“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你若是对我们家颖丫头一心一意,那老婆子今日就借一借你皇祖母的光,腆着一张老脸,让陛下把你们成亲的日子定了。” 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会从长辈忽然转向自身,阮问颖先是一呆,接着就是着急。 这取消定亲的事还没个影呢,怎么就要择良辰吉日成亲了? 现在的她可是半点都不想嫁给杨世醒啊! “祖母——”她忍不住开口。 真定大长公主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颖丫头不必害羞,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阮问颖当然没有感到害羞,她是在觉得着急,可惜旁人不这么想,她也不能让旁人察觉到自己的这份想法。 她试图以太后寿辰作为借口:“今日是外祖母的大寿,身为小辈,孙女理当尽心尽力为外祖母庆贺,而非关切自己亲事。不如稍延数日……” “不能再延了。”真定大长公主一摆手,“从陛下赐婚至今,已经过了近两个月,却依然只有一道圣旨,没有别的动静,有哪家亲是这么定的?旁人家知道了,还以为这里头有什么变故呢。” 镇国公开口:“母亲说的是。只不过颖丫头年岁尚小,不急于一时,且六礼之事素来纳采在先,请期在后,如若不合庚帖,也是无法择定良辰吉日的,需得徐徐图之。” “湃儿言之有理。”真定大长公主缓缓点头,似被提醒了一般,“老婆子差点忘了,还有三书六礼这么一茬事。”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对任何人说话,然而人人都能听得清她所讲之言,听得出她言下之意。 陛下自然不在例外,缓缓展现出一个笑,不复先时信王与杨世醒问答时的神情莫测。 “无妨,朕都记着,一早就命人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只是最近一段时日事务繁杂,这才耽搁了下来。待得母后寿辰一过,朕便立即带着醒儿亲自上门提亲,姑母意下如何?” 眼看着亲事要被彻底定下,阮问颖心中着急不已,偏偏不好开口,因为她推辞一回还可以说是害羞,推辞二回就是明晃晃地拒绝了。 而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她一旦拒绝了和杨世醒的这门亲事,还是在陛下赐婚两个月之后,事情绝对难以收场。 难道她真要像信王说的那样,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嫁给自己不想要嫁的人吗? 阮问颖在心中暗暗叫苦。 出乎意料的,安平长公主拒绝了陛下这番话:“不如何。” 她缓缓端详着指甲上的蔻丹,道:“本宫觉得驸马和颖丫头说得对,这门亲事不急于一时,还是稍延数日的好。” 陛下一愣,罕见地出现了疑惑的神情:“怎么说?” 安平长公主放下手,唇角抿出一个艳丽慵懒的笑,状似无意地瞥了杨世醒一眼。 “六皇子那一番话说得是很漂亮,可本宫又能如何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分辨清楚他到底是真心喜欢颖丫头,还是因为不得已而娶她?本宫可不希望本宫的爱女所嫁非人。” 皇后打圆场:“小妹说笑了,醒儿对颖丫头的心意再清楚不过,无论谁都不会不说一个‘真’字的。” 安平长公主道:“是吗?本宫怎么说不出来?” 皇后一怔。 旁边的陛下则是笑出声来,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指着嫡子道:“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看吧,现在惹恼了你姑母,不肯把你表妹嫁给你了,该。父皇看你怎么办。” 杨世醒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阮问颖默默暗想,也许对方正和她一样在心底感到庆幸,松一口气呢。 又在下一刻反复告诫自己,他有什么想法与她无关,不要去想,不要在意。 “胡闹。”真定大长公主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快,“颖丫头的终身大事哪能容这般随性乱来?赐婚圣旨已下,该办的事、该走的礼都要一样样来,不能搁置,不然就是在害颖丫头。” 信王忽道:“外甥女还未及笄,怎么就要成亲了?如今世风多以晚婚为主,便是再等几年也来得及。” “外甥女又没有出过长安,一直困守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如趁着未嫁时出去走动走动,也好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一览天下江山的风土人情。” 他玩笑般道:“要是等嫁进了宫里,可就真的一朝入红墙,终身皆在红墙之内了。” “和儿。”太后微阖着眼,“这是你妹妹家的事情,你少插手。” 信王仍旧在笑,笑容缥缈如清风明月:“孩儿孑然一身,所牵挂者唯有母后与皇兄、小妹几人,小妹家的事情就是孩儿的事情,如何插手不得?且孩儿只是说两句话,没做什么事,算不得插手。” 他说着,看向阮问颖,像是故意要反其道而行之地询问她。 “外甥女可愿随舅舅一道出去闯荡?在江南画舫游船、在草原纵马放歌、在大漠吹笛鸣萧,可比在长安城里当一名恪守礼节的贵女要来得有意思得多。” “而且舅舅方才瞧着,你似是对这门亲事有几分不情愿?那就更不用勉强自己,舅舅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不如把他们引荐给你,看看有没有你觉得喜欢的?”
第110章 他这段时日一直想见你 信王的这一番话下来, 旁人还不待有什么反应,镇国公就先皱眉了:“王爷莫要拿小女的终身大事玩笑。” 信王道:“本王看起来像是在玩笑的模样吗?本王是在说真心话。” 镇国公道:“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不过小女得蒙陛下赐婚, 已经与六皇子定了亲, 王爷的这番好意,怕是要辜负了。” 信王却不买账:“辜负与否, 要外甥女说了才准。” 他看向阮问颖:“颖丫头, 你给舅舅说一句实话, 到底想不想嫁?若不愿意,本王当即带你离开这里, 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强迫。” 阮问颖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信王看起来是个聪明人, 怎么几杯酒下来,行事说话却越发没有分寸了呢? 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很亲吗?她纵使不情愿嫁给杨世醒, 又有什么必要当着陛下众人的面, 和他这个才相认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舅舅说?而不是把这话放在私底下,和她的双亲说? 还有, 什么叫立即带她离开这里, 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强迫? 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一个待嫁的姑娘家说这样的话? 他莫不是酒入心扉,把她当成了当年的皇后,在说当年曾经对皇后说过、或是想要说而不曾说出口的话吧? 万一陛下知晓这番话的来历,听了岂非会回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又是否会就此把其中的几分不满转移到她的身上来? 他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吧? 阮问颖无奈地想着。 不过,她虽是这么想, 心湖却没有掀起多少波澜, 毕竟这门亲事是迟早要推的, 陛下对她有几分不满、何时不满, 都一样。 但不是现在。 她是疯了才会在太后的六九大寿上,当着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面推拒亲事。 是以,她垂下眸,用一种专属于姑娘家害羞矜持的口吻,细声回话:“舅舅这般替外甥女着想,外甥女感激不尽。只是……婚姻大事自当遵从父母之命,外甥女没有什么好说的。” “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信王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又像是醉意上涌,话都含糊了几分,“你就回答我一句话,你想不想嫁?愿不愿嫁?” 阮问颖无言。 这是彻底把她当皇后了吧? 答不愿意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不能答愿意。谁知道当年皇后是怎么回答的,要是信王因此而受到刺激,再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怎么办? 更不要说旁边还坐着一位真定大长公主,她要是点一下头、说一声情愿,她的外祖母能拉着陛下立刻把上门提亲的日子说好,把这件事定得彻底没有转圜余地。 所以她只能一句话也不说,垂首低眉,当做没有听到。 左右旁人也不会由着信王胡来,她不说话,自有人说话,把这事揭过去。 真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冲,不过是来与一场宴,怎么就落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早知如此,她就报病不来了,即使遭太后不满也比现在要好。 阮问颖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信王,而周围人也果然如她所料,没有放任对方继续胡闹下去,开了口。 是太后。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 “够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满口胡言乱语,搅和着你外甥女的亲事不放。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跟以前一样喜欢发酒疯,简直白长了这么些年岁。来人,把信王带下去,吹吹风、醒醒酒。” 宫人应是,正要上前,被信王抬手拦住:“不必了,我虽然多年不曾回来,但出宫的路还是认得的。” 他环视一圈,缓缓笑言:“在座的诸位都是慈德长辈、恩爱夫妻、孝子贤孙,我杨暄和放浪形骸,不配与诸位同席,这就告辞去也,大家珍重。” 话毕,起身扬长而去。 席间氛围一时凝滞。 太后闭上双眼,以帕捂住心口。 身后的纪姑姑见状,连忙俯身,贴首在其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才使她面容稍缓,没有更差。 陛下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托盏敬向太后:“今日母后大寿,儿子在此祝愿母后福寿绵延、松鹤长春。” 又敬向下方百官:“也祝在座诸卿家有长养,上下同堂,家和万事兴,天下皆齐家。” 众人连忙告礼回敬。 一场险些被信王闹出风波的太后寿宴就这么过去。 是夜,丹凤门外。 身为三重宫门之外的最外门,众人大多在这里登上回府的车架,因此,周围都是一些朝堂上的同僚和私底下的知交好友,相互之间少不得有几分寒暄闲话。 长辈不走,小辈自然不能先行,阮淑晗干脆趁着这个时候低声询问阮问颖:“那位信王爷是怎么回事?我在下方听着,总感觉他说话有些不着腔调,竟似要你承认不愿嫁给六殿下一般,真是奇怪。” “不止。”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人,“这位三舅舅还想给我们小妹保媒拉纤,让小妹挑选入幕之宾呢。你是没看到六皇子当时的脸色,那目光冷得,好像在发着凉飕飕的寒意……啧啧。” “二哥,你胡说什么!什么入幕之宾……话说得真难听,我告诉父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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