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轻叹:“主子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如何能够清楚?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长公主殿下早日回心转意,放姑娘出来。又或者……” 她顿了顿,把想到的人选掩下,“又或者,我们想办法透个消息到苑外面,去求求国公大人、世子、二公子他们,让他们去劝说长公主殿下。” 闻言,小暑眼前一亮,升起一点希望,又在片刻之后黯淡下去:“能成吗?姑娘被关起来的第二日,世子和二公子就听说了,特意过来看望姑娘,但都被拦在了外面。” “二公子当时就说着要去找长公主殿下理论,转身走了。之后的事情,我们被拘在苑里不能知道,但想来是没有说成的,要不然姑娘也不会到现在还被关着。” 她忧愁不已:“这些天我常常在苑门口的小廊后守着,听外头的动静。发现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来过几回,世子也派人来过,四姑娘身边的红榴更是天天过来转悠,昨儿个我还试着向她搭话了。” “这些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按理来说,国公大人应当早就听闻了姑娘的事,直到此时还不见有什么动作,想来也是默认了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小暑说完,与谷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忧虑之色,以及没有说出口的疑问。 谁能把她们姑娘从这种局面里拯救出来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颖姑娘所阅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出自《道德经》,“大道无情”出自《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第115章 六皇子的生身双亲到底是何人 阮问颖清修的第二日, 真定大长公主对长媳看似无意地询问了此事。 “颖丫头的苑里是怎么回事?昨儿个闹闹嚷嚷的,下人侍女进出不定,今日更是直接关闭了苑门,不来向我请安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安平长公主对此早有准备, 款款笑道:“没什么, 不过是大夫说颖丫头之前落下的病根还没有好,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我就派人过去好生照顾着她, 也免了她的请安。” “我正想叫人将此事通知姑母, 既然姑母问了,便在这里告知姑母一声, 姑母不必忧心。”在称呼方面, 安平长公主维持了在闺中时的习惯,不称婆母, 而道姑母。 闻言, 真定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她颇有深意地看向对方:“我还以为她是在闹什么脾气呢, 才使得你需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 安平长公主笑容不变:“姑母以为, 那孩子在闹什么脾气?” 真定大长公主也稍微笑了一笑,眼角细纹绵长,透出年长者独有的贵态:“之前的寿宴上,无论信王怎么逼问亲事,她都不肯点头回答一句,老婆子还以为……她是不情愿嫁给六皇子呢。” 安平长公主不动声色:“姑母怎么会这么想?” 真定大长公主微微阖目, 倚靠在软枕之上:“没有办法, 谁让我经历过一场前车之鉴呢?这心里总是克制不住去多想。” 她说着, 声色微冷:“自从信王回了长安, 你那皇嫂的状态就眼看着变得不对起来,前日的宫宴上更是几乎成了一个哑巴。” “当了二十年皇后,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像当年那样,真是要气死我……本宫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 安平长公主没有接茬,这番话里说的一个是她的长嫂,一个是她的三哥,前者是真定大长公主之女,即使对方看起来再是不满,她也不会傻到附和埋怨,后者她自己更是不愿这么做。 她把话题重新转回到阮问颖的身上:“大夫说,颖丫头的毛病只是一时的,想来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全,到时我再让她来拜见姑母,把这些日子缺的礼都补上。” “这个不急,养病要紧。”真定大长公主弯起一个看似舒泰的笑容,“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在听闻苑里的动静时,还以为我们阮家要出第二个想和皇子退亲的姑娘了。幸好,是我多虑了。” 安平长公主笑道:“颖丫头和六皇子情深意笃,她就是退谁的亲也不会退六皇子的,姑母尽管安心。” “如此就好。”对方点点头,“说来,我会有此忧虑,追根究底,还是前日里的那场寿宴。当时,不仅颖丫头的行径让我不解,就连你的举动也让我有些颇为纳闷,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平长公主闻言,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在指什么:“姑母可是指我让皇兄稍延这门亲事的举动?” 真定大长公主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摆明了是默认。 安平长公主遂道:“这个也请姑母安心,我那日不过是一时气闷,觉得六皇子太不给颖丫头面子,想要杀杀他的威风,实则并没有什么想法。” “这门亲事是我一手促成的,怎么可能临到头了却要反悔呢?天底下哪有这般做赔本买卖的人?” “那看来又是我多虑了。”真定大长公主再度一笑,“前些时日,你过来询问我六皇子的身世详情,我还以为你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呢。” 她抬手轻轻扇了扇熏风,戏言般地自省:“瞧我,今天过来找你都说了什么话,这人老了,就是爱胡思乱想,改也改不掉,还请你多多见谅。” 安平长公主亲近笑言:“姑母说什么话,凡事均以稳妥为先,姑母有此思虑也是应当的。不过,说起六皇子的身世,儿媳确实有一疑问。” 她自恃公主身份,鲜少以谦辞自称,只有遇上自己看重的要紧事时才会这般。 真定大长公主也明白这个道理,遂微微正色道:“哦?是什么?” “六皇子在当年出生的前因后果,姑母最为清楚,还请姑母为儿媳解惑,六皇子的生身双亲到底是何人。” 真定大长公主蹙眉,沉沉打量着她:“我以为你应当知晓这件事只能成为埋在地底下的秘密,不可公诸众外。你现在要把它翻出来——” 安平长公主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一笑:“儿媳不是想把它翻出来,只是颖丫头既然要嫁给他,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得弄清楚他的身份,不能稀里糊涂地把女儿嫁给一个陌生人。” 这话似是打动了真定大长公主,对方点点头,感慨般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会这么想是应当的。” “那我便告诉你,当年,你皇嫂被诊出腹中胎儿难以存活之后……” …… 漪蕖苑。 阮问颖坐于堂前,一笔一画地专心抄写着字。 看到经书里的那句话之后,她茫然了很是几日,想着,倘若这世间万般皆有定数,那么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意义,终归只能拥有命里该有的、失去命里不该强求的。 甚至为此当真生出了一点厌世之心,觉得一切都是虚幻,与其深陷在红尘之中,浑浑噩噩、饱受痛苦,不如化入方外,投身清静大道。 清晨焚香礼敬时,她还会在心里默念,假使苍天有灵,那么看在她潜心清修了这么多天的份上,能不能帮她一点、给她指一条明路。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欲求上苍帮忙却对其半信半疑,既无尊重,也不诚心,所谓中士闻道之滑稽可笑,也不过如此。 更不要说她只清修了这么一点时日,凭什么上苍要放着那些修了十年、二十年的人不管,来帮发心不正的她呢? 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平长公主的这一招清修之法当真是有效至极,切实地动摇了她的内心。 就是动摇的方向有些不对,不仅没有打消她退亲的念头,还让她从原本的装模作样变成了假戏真做,再过一段时日,恐怕就要真的断绝尘缘了。 阮问颖知道这样不对,她要断尘缘、断情爱、断什么都可以,但必须得先把她的亲事解决,不然就会连累到她的亲人。 但她就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这诸天万物都是从道中生,亦将回道中去,那么她现在所作的一切有什么意思,她的亲事解决与否、她的亲人平安与否又有什么区别。 难怪古今皆有狂士云,大梦一场空,不若美酒醉。 她不知道要怎样从这种状态中抽身而出,只能在每日里默默翻阅各家经典,读写摘抄,希望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饶是如此,她的心也还是陷入了迷茫。 相隔不远的济襄侯府,阮淑晗的心也同样静不下来。 自从安平长公主归来之后,济襄侯夫人就把镇国公府的管家之权交还,回了侯府专心打理自己家中事。 阮淑晗也跟着回了过去,虽然阮问颖极力挽留,说她无论在府里住上多久都没关系,但总归还是在自己家比较舒坦,两家间的距离又不远,想要见面随时都可以串门。 然而阮问颖一被软禁在苑里,事情就变得麻烦了,她不能再打着姐妹相聚的旗号进府,也不能从谷雨小暑那里得来消息,只能派贴身侍女红榴过去打探情况。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眼见那边府里迟迟没有什么动静,红榴又得了小暑的几句话,回来告诉她说漪蕖苑里看管严厉,送进颖姑娘阁里的吃食只有粗茶淡饭,阮淑晗就变得越发着急起来。 原本,她见阮问颖在提起退亲一事时胸有成竹,又在交谈过后的第二日就去寻了镇国公,并叮嘱她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担心,还以为对方自有把握,想好了万全的法子。 所以在一开始,当她前脚才从镇国公府回了济襄侯府,后脚就从济襄侯夫人处听闻阮问颖再度养病的消息时,她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能够稳住,带着几分静观后效的心去看待。 直到现在,见事情一直僵持不下,她才有些坐不住了。 “你有没有问过小暑,她们家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她询问红榴。 红榴摇摇头:“问过了,但是小暑说她们连颖姑娘的面都见不着,被拦在外头,无论怎么求都不行,根本没有办法知晓里头的情况。” 她于是又问:“二少夫人怎么说?” 在派遣红榴过去打探消息时,阮淑晗曾经犯过难,红榴是她的贴身侍女,虽没有碧桃那么被人眼熟,可去的次数多了,也难免会惹人注意,让他人起嘀咕。 但她又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能先将就着派过去,之后再做打算。 幸而得蒙二少夫人伸出援手,她的这位堂嫂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思灵敏,在头一次听闻红榴过府时就明白了阮淑晗的想法,看出了她的困难。 当下让自己的侍女和红榴接触,给了后者一个找小姐妹学编织竹篮的由头,使其能够正大光明地过府,时不时还会传递点消息过来,帮了她大忙。 红榴道:“据二少夫人身旁的采芝说,长公主殿下这几日的神情有些古怪,但具体是哪里古怪,她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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