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确保。”杨世醒把目光转向她,“但我不能因为这点不确定就不去做,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如果不积跬步,又何以至千里呢?” 他目光平静,似一潭山泉,烁着清亮的光。阮问颖看着,心旌于刹那间摇曳,漾出一抹动容的浅笑。 “你说的是。此乃为生民请命之根本,纵有千难万险也要迎难而上,是我肤浅了。” 杨世醒微微一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话该我来说才是。我虽然在此一事上费心出力,但只是为了免受士族辖制,招揽天下门生,不是什么为民请命,没有你说得那么无私。” 阮问颖不觉得他是单纯为自己,诚然,这是一条网罗心腹的捷径,但他还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没必要非这么做。 不过她也不会在这上面和他争辩,顺着他的话道:“那你也比那些什么都不做的人强。你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儿郎,我——我与有荣焉。” 杨世醒眸里含出一丝笑意,挑眉道:“好,这话我记下了。希望你别转过头就忘了它,骂我混账。” 阮问颖笑嗔着拍了一下他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怕什么?只要你不做混账事,我就不会骂你。” 笑了一会儿,她收敛容色,脸颊贴着他的手掌,在他掌心里轻蹭:“民以食为天,不管办不办学堂,粮食问题都至关重要,希望兴民苑能尽快找到解决之法。” “尽人事,听天命。”杨世醒把她搂进怀里,“好在这几年没发生什么严重灾害,兴民苑也有了一点突破,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改换一新。你不必多忧。” “嗯。我不忧。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陪伴在你的身边。” …… 九月底,宜山夫人举办品蟹宴,邀请众贵女与宴。 又是一年秋,一场宴,与宴的人少了一批,也多了一批。 “姐姐方才作的那一首诗真好,素闻姐姐才名,今日一见,果真令人惊叹。”一名身量纤细的少女执起酒盏,笑着走来,“妹妹在这里敬姐姐一杯。” 阮问颖打量着她:“你是……?” 来人自报家门,道是都转运使之女苏方月,原居泗州,现随家中长辈一道上京,才至不久。 都转运使一职本由张氏兄长担任,张家倒后,这一位置就空了下来,由水陆运使暂代,直到前一个月才定下新的人选。 此职历来为盐司要职,在任者虽鲜有善终,但仍旧吸引着不少人前仆后继,毕竟这是一个肥差,能受到多方拉拢,不管是长袖善舞还是则主而侍都可一展宏图。 很显然,这位新任的都转运使愿为六皇子效犬马之劳,其女上行下效,自然对将来的六皇子妃态度殷切,生怕后者不认自己这个“妹妹”。 “原来是苏妹妹。”阮问颖摆出世家贵女的端庄微笑,既不过分冷淡,也不过分热情,“不过一首拙作,当不得妹妹如此夸奖。” 苏方月继续回以亲热的笑:“姐姐当得。姐姐方才于诗文中用的那一个‘过’字,当真是妙极……” 不远处的闻思静冷眼瞧着这一幕,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走了一个徐妙清,又来了一个苏家女,一句句姐姐长、妹妹短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她同身旁的长姐道:“这位新来的苏妹妹在亲近咱们未来的六皇子妃之前,难道没有去打听打听,上一个同其姐妹相称的人落得了什么下场吗?” 闻家长女蹙眉轻斥:“静儿。慎言。” 闻思静哼了一声:“我慎什么言?我又没有包藏祸心,也没有——算了,不说了,大好的时节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左右要应付这些虚情假意的人不是我。走吧,大姐,我们去别处瞧瞧。” 廊上的闻家二女转道离开,廊下的苏方月继续亲亲热热地同阮问颖说着话。 阮问颖应付了一会儿,渐生不耐,好在对方是个伶俐人,察觉出她的态度,乖觉地主动告了辞,临走前还借着附近盛开的木芙蓉夸奖了一番她的容貌,可谓周全妥帖至极。 让一向很少说人闲话的阮淑晗都摇了摇头:“这位苏姑娘,可真是太有心了。” “还行。能瞧出她的有心就好。”阮问颖不甚在意,“我也不是第一回 碰见这样的人了。” 阮淑晗道:“只怕这样的人在往后会越来越多,你招架不住。” 她莞尔:“姐姐看轻我了,不过应付几个人,我怎么会招架不住?” 对方迟疑:“我是怕……会再出第二个徐妙清。” “姐姐不必怕。”她道,“当初她能得手,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我信任她,才给了她可乘之机。现在我不会再给别人这个机会了。” 阮淑晗闻言一怔,没有说话,默默握住她的双手,对她弯出一个微笑。 宜山夫人的品蟹宴自然不止品蟹一事,吟诗作对、观赏园中美景都是必经的。 时值仲秋,溪堰庄地处深山,四时不同,花色同开夏、秋两季,松柏青青,银杏泛黄,红枫遍染,美景与去岁相似,又有迥异。 斜倚在观月楼的阑干处,阮问颖眺望着西北方层层叠叠的枫林,发出一声感慨:“今年的秋日来得晚,我还以为山中的枫林会晚红一些,没想到这时就已经这么盛了。” 旁边人道:“正是,我也觉得奇怪。都说山中四月芳菲晚,照理九月也不该秋意盛,却是两景同山不同时,着实令人不解。” 声音来自齐芯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在强逼着自己开口应话。 阮问颖循声看去时,对方还有些像是被她惊到了,朝她扯出一抹无措的微笑。 看来不仅是今年新人,去岁旧人的态度亦有转变。 其中关节不难明白,和先前那位苏家女的缘由差不多。齐芯竹虽出身世家,然祖荫不显,其父只在工部担任一小小郎中,无甚前途。 不想,齐父在近日因营缮有功入了六皇子法眼,齐家人大喜过望,连忙命家中唯一能和准六皇子妃攀上关系的女儿主动亲近前者,助父升迁。 更巧的是,齐父意在工部侍郎,而现任的工部侍郎乃是顾家人。 顾家在经过杨世醒的一连串打压后元气大伤,顾家家主执掌的通政司本就一年比一年势微,逐渐沦落成清水衙门,若是连工部侍郎都保不住,就真的只剩下表面风光了。 齐家则正好相反,原本只靠着一点祖宗余下来的功勋在长安撑门面,朝中无人,六皇子的青眼对他们而言不啻喜从天降,一旦抓住这个机会,整个家族由衰转盛未必不是一桩空想。 自然而然的,齐顾两家开始暗流涌动。 齐芯竹和顾婧柔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以往二人总是同进同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对阮问颖也隐隐抱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态度,今回宴上却分开了,齐芯竹还主动出言附和了她的话。 阮问颖有些发笑地想着,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昔日形影不离的姐妹,终究会因为家族之间的利益冲突分道扬镳,也算是长安城中独有的风景吧。 作者有话说: 本章六殿下所言“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如果不积跬步,又何以至千里”化用自老子《道德经》,颖妹妹所想“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出自刘希夷《白头吟》。
第237章 你先娶颖丫头为妻,等过两年薛家女长大了,再纳她为侧妃 品蟹宴共有三道筵席, 除却第一道需静坐品尝外,其余两道皆可随心而处,一时间交谈嬉笑之声不绝,吟诗作对者有, 打趣者有, 赏景者亦有。 此宴为广邀之宴,宾客零零总总有数十人, 但不是所有人都聚在一处, 譬如能和阮问颖同坐一席的, 就是家世身份皆出挑的贵女。 不过因大部分是常日旧熟,氛围也不拘谨, 说说笑笑的, 比较轻松。 不知是谁提起了楚端敏:“记得去岁琼芳宴上,她说什么九流三分、不可把公侯姑娘比作平民丫头, 言语间颇为自得, 显露出对自己身份的骄傲。” “如今可好,她自己真真成了下九流的人物, 什么国公孙女、公主遗女都不再是, 连平民丫头也不如。可见有些话不能乱说,老天爷都记着呢。” 闻思静嗤笑一声,把玩着玲珑酒盏,道:“是啊。当时她还和人起了争执,一个说王侯将相天生,一个说成败是非不定, 两个人谁也没说服谁。现在可好, 她们都不用再苦恼了。” 席中陷入一片安静。 关于当初的那场争执, 只要是记性好的人, 都不会忘记徐妙清的存在,然而记得是一回事,提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七月的风波在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虽已尘埃落定,当事人亦没有表现出讳莫如深的态度,众人也不会那般没有眼色地主动提起,惹其不快。 偏生有个喜欢唱反调的闻思静,把这话直白说出来了,即使没有指名道姓,也是一听就知道在说谁,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众女暗自悬心地想着。 阮淑晗也有些不满,默忖这位闻二姑娘是有心还是无意,怎么总喜欢说这些不中听的话。 反倒是最该心起波澜的阮问颖安之若素,举起跟前酒盏,含笑道:“此酒名唤金叶,乃夫人从古书中翻阅得来的佳酿,颇具醇味,配上今日的这场蟹筵正好,诸位不妨品一品。” 席上顿时一松,众女皆举酒相敬,心照不宣地把这篇揭了过去。 只有闻思静面隐不忿,但也不敢发出来,闷闷喝了一口酒,低头吃起了菜。 酒过三巡,宜山夫人带领众人离开雅苑,前往山外亭赏景。 众人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地漫步在山路之中。 闻家长女已经出嫁,方才坐的不是阮问颖一席,途中听闻席上发生的事,当即气得面色生白,拉过妹妹行走到一旁的小道上,低声严厉斥责。 “你一天不跟人呛声就心里不舒坦是不是?人家招你惹你了,为什么非要说那些话?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闻思静觉得委屈,不服道:“我说什么了吗?我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们一个个的就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一样,凭什么?” 闻家长女道:“就凭你这个说话的口吻和态度!难怪从来没有别家姑娘愿意和你相处,我要不是你嫡亲长姐,我也懒得理你。” “不理就不理,当我稀罕么?我从小就是这副模样,姐姐应当早就清楚,怎么这会儿才来指责我?看来这六皇子妃的头衔果真厉害,让你们一个个的都上赶着巴结。” “你!你简直要气死我……你想当第二个徐家女?” 闻思静撇撇嘴:“大姐放心,我没那么愚蠢。以她这么一个目中无人的性子,出现第二个徐妙清是早晚的事,我只需要在一旁看热闹就好,犯不着亲自动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1 首页 上一页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