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太伶俐了。”杨世醒收回手,“我还在发着愣呢,你就已经把母后哄劝好了,我还能做什么?你但凡手脚慢上一点,都不会让我无事可做。” “借口。”她轻哼,“分明是你心中有气,故意在寻她不痛快,平时你哪会对她这般?” “好吧。”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承认,我是心中有气,但没想过要气哭母后,我只是——询问出在心头积压已久的问题而已。” “而已?” “可能方式是直白了点,但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直白?阮问颖回想杨世醒最开始对皇后说的话,心道,这哪里是直白,分明是质问,而且是毫不留情的质问,她当时都被吓到了。 她道:“你在生什么气?舅母她纵有千般不好,也把你抚养长大,给了你十几年的锦衣玉食生活,你——你不应该对她生气的。” 说话时,她注意到杨世醒对皇后的称呼变回了母后,便也跟着改了口。 杨世醒道:“你这种说法,是要我把她的恩情和错处相抵,看在她对我养育之恩的份上,不计较她的欺骗吗?” 阮问颖咬唇,有些犹豫:“我知你不喜被人欺骗,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而且舅母对你掏心掏肺,真真切切把你当成了她的孩子——” 杨世醒道:“所以我才会生气。我若把她当成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自然会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不对她生半点气。” “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人,我的母亲,她做下这么多糊涂事,直到今日还不甚清醒,你叫我怎么不生气?” 阮问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一呆,但在呆怔之后,她又很快明白过来。 常言道,躬亲薄旁。人们往往能轻易谅解他人犯下的错误,却对自己的亲人严格以待,尤其是一向敬重信任的长辈。说到底,都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难怪他会对皇后说出那些话……仔细想想,其实她也一样,她在年初惊闻此事、于深夜辗转难眠时,心里也是对长辈生出过怨怼的,包括她的母亲安平长公主。 换成杨世醒,这种感觉只会更深。 阮问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握住他的手,“是我错怪你了,世醒哥哥,我向你道歉。” 杨世醒回之一笑,拨开一缕她垂落在颊边的碎发:“算不上错怪,我的确不该对她生恼。不过,她今日的举止确实有些不妥,她太急于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了,只顾着考虑我,而忘了你。” 阮问颖怔了怔:“你是指她带我过来么?” 他点点头。 她不解道:“可,不是你让我传话给二叔,让二叔去见她的吗?难道你猜不着她在见过二叔之后会召见我?” 杨世醒道:“我原本的打算就是让她带你来见我。如她所言,陛下近几月一直在探查当年往事,不管陛下查的是什么,在她心里,都是在查我的身世。” “昨夜陛下又急行离宫,派锦衣卫看守我的宫殿,种种举措,在她看来,都代表着陛下已经查明真相,准备对我动手了。” “如此境况之下,她若当真想要我平安,最该做的事就是过来告知我当年之事,让我赶在陛下有动作前速速离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但她……你也是知道的,母后行事素来有些优柔寡断,我怕她迟迟下不了决定,就想着推她一把——” “所以你让我去找二叔,让二叔过去见她?”阮问颖逐渐跟上他的思路,“她一见到二叔,就会想起我,一想起我,就会想起你,进而想起你们间的母子情分,最终下定决心?” “母后一向看重亲情。”杨世醒没有多说,只道了这么一句。 阮问颖却从他的话里领悟了不少,她想起皇后在宝元殿里给她看的那本棋谱,当时的她颇为费解,直到现在,才慢慢体味懂这个举动。 她轻声把这件事说了:“舅母她一定很挣扎,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真相……是那本棋谱帮她下定了决心。” 一本旁人见都不能见、连陛下也失手的棋谱,他却想法子抄录了下来,作为生辰贺礼献上,这样的一腔热忱、敬孝与贴心,皇后又怎会辜负? 在那个时候,皇后看着那本棋谱,一定是回想起了他们母子往日相处的种种情形,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感动与惆怅吧?或许还有欣慰、懊悔、羞愧…… “可是,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她把话题转回原处,“你想要她带我过来见你,想要她告诉你当年真相,她都这么做了,为何你要说她做得不妥?” 杨世醒微笑着轻抚她的脸颊:“这两者不冲突。我想要她这么做,但不希望她一点都不考虑你。” “舅母不是不考虑我。”她替皇后解释,“她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当年的自己,想要在我身上圆满她的遗憾,不是不在乎我。” 他应了一声:“我知道。是我高估了自己,忍了一年,原以为是在修身养性,没想到只是单纯地在忍,最终忍出了火气。” 阮问颖禁不住为他这话笑了:“你也有这一天。” 笑过之后,她又重回忧虑:“本以为只是一桩简单的东宫失火,没想到竟牵扯出了当年往事……你说,陛下加急回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东宫,还有我。”杨世醒道,“杨士祈的存在与当年的事分不开,陛下若想彻底解决,就绕不开这件事。” 阮问颖喃喃:“当年之事……到底是何真相?依我娘信中所写以及舅母方才所说,你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信王之子,可是——”她缓缓摇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杨世醒微微笑了一笑:“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他在她含着希冀与求解的目光中道:“当年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不妨静候知晓。我有一种预感,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一回解决。”
第282章 你是我的人,如果我要走,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带你离开 日暮时分, 于衡带来了锦衣卫副指挥使那边的消息。 “刘大人本不欲见我,直到皇后殿下入重霄殿的消息传出,才开门见客。”他道,“他在言辞之间颇为保守, 只说奉陛下之命行事, 对殿下无半分不敬之心,也无任何撺掇之意。” 杨世醒坐在书案之后, 望着熏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 道:“除此之外, 他有对你说什么话吗?” 于衡摇头:“没有。” “好,我知道了。”他道, “你下去吧, 之后一切如常,没有我的吩咐, 不要擅自行动。” “是。”于衡应了一声, 又道,“还有一事要启禀殿下。在我登门拜访刘大人期间, 小徐公子曾来找过我, 打听殿下之事。” 杨世醒抬眼:“他偷偷过来找你的?” 于衡道:“是。他说他被徐大人关在房中,是偷偷溜出来找我的。” 杨世醒嗤笑一声:“徐茂渊如果真铁了心要关他,你觉得他能溜出来?” 于衡想了想,摇摇头:“不能。” 他在说完之后一愣,恍然:“所以是徐大人——” 杨世醒不置可否,道:“你下去吧。” 于衡没有多问, 应声告退。 阮问颖坐在一旁, 在心里想, 难怪同为伴读, 杨世醒素日里喜欢同徐元光说笑,真有事时却第一个找于衡,比起前者,后者的确更为内敛克制,堪当重任。 她道:“徐大人默许小徐公子探听此事,是否代表其间并无危险?” 杨世醒摇头:“徐茂渊虽为文臣,然鲜奉儒家之事,与裴良信不同。相较于我,他更忠于陛下,但不代表他会默守陈规,或者说,他自己会守,但不会让徐元光守。” 阮问颖一怔:“那……” 他道:“反倒是刘百钊惯会审时度势,若陛下对此有半分不豫,他都不会明着见于衡。从他身上,我们能窥知端倪。” 阮问颖对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不甚熟悉,但听于衡先前之言,对方是在皇后入重霄殿后才见人的,大抵能推断出一点此人的性情,当下面色稍霁,道:“看来此事并不像舅母说得那般凶险,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可惜杨世醒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她的笑容凝固住了:“那你觉得,陛下为什么会派锦衣卫守着我?” 她收敛容色,抿唇道:“我不知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最简单的原因,是看着我,不让我到处乱跑。”他道,神情悠游自在,看起来没有一点被软禁的困扰。 “往好处想,可能是长安出事了,陛下为了我的安全才派锦衣卫把守这里。他们不是来看管我的,而是来保护我的。” 阮问颖当真听他的话这么想了一想,但也只是想想,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也让她的神情松泛了一点,微笑着道:“那往坏处想呢?” 杨世醒亦笑:“往坏处想的可能性就多了,我不会同你一一说明,免得你入夜后又缠着我,说睡不着。” 阮问颖没有多少玩笑的心思,但见他刻意缓和气氛,也还是配合地道:“今晚我可不会留在你这儿了。自舅母来过后,那些锦衣卫就不敢再拦着我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这里。” 杨世醒看向她:“今晚你不留在我这儿?” 她不答反问:“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他轻笑道:“你留下来也好,不留下来也好,都没什么区别。不过——”他思忖片刻,“你今天晚上还是先回去吧,我这里或许会有客来。” 她一愣,下意识询问:“谁?” 他道:“信王。” 一个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 白日里,皇后劝杨世醒离开时,曾说过要修书一封给信王,让信王带他走,而他既然没有明确否决这个提议,那么这封书信自然会被寄出,送到信王的手上。 信王此行并未随狩,仍旧居于王府,行宫距离长安相隔不算太远,以信王对皇后的情意,定会在收到信的第一时刻就出发,差不多能在半夜赶到。 唯一的问题是—— “陛下才离开行宫,他就这样过来,会不会惹得陛下不喜?”尤其是在皇后还留在这里的情况下。 杨世醒道:“行宫山环水绕,周围林深树密,他但凡小心一些,孤身或带着一小队人来此,都能避开耳目。若避不开,要么是他无意于此,要么是陛下有意于此。” 阮问颖心中一跳:“你是说,陛下是故意诱信王上钩的?”难道陛下此回行事意不在他,而在信王? 他微微一笑:“天子心思难测,谁知道呢。” 她有些不解,也有些着急:“那你还要见他?”不该赶紧去告知皇后,让其不要写信给信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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