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要是输了,也是满盘皆输呀!”她蹙眉道。 “但结果是我赢了。”他朝她扬起一个笑,笑容里除了安抚,还有一丝自信,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模样。“你的那些担心都不会有。颖颖,你可以安心。” 阮问颖看着他,忽然间意识到,他是一名深谙帝王之术的皇子,计谋与胆识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魄力和勇气。 他目光长远,一旦认定一个目标,就会一往无前。 谁都不能阻挡他的步伐。 她也不能。 陛下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合格了。 “颖颖?” 一声呼唤把阮问颖从凝思中拉出来,她回过神,朝他露出一个有些心不在焉的笑:“怎么了?” 杨世醒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怪我?” “什么?”她笑了一笑,否认,“没有啊,我没有在怪你。这是你应该做的。这就是你。” “颖颖……”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她直视着他道,“如果陛下在紫宸殿里不准备放过我,欲取我的性命,你会怎么做?” 他摇摇头:“父皇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这样做了,我就会与他决裂。” 她询问他道:“你拿什么和陛下决裂?” “总会有倚仗的。”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梳理她的鬓发,轻声和她说话,“我不会毫无准备地回宫。紫宸殿中有我的人,父皇打算将计就计,没有处理他们,这就给我留下了余地。” 阮问颖心尖一颤。 “陛下知道吗?” “他知道。我和他都知道。但是我们都装作不知道。” 她愣愣地听着,无法理解这一对父子:“为什么……” “论迹不论心。觅水之战前,高祖在与薛昌涛和谈时,明知后者于城内埋伏五千精兵,一旦事有不对立即动手,仍然装作不知。后来的结果你也知晓,薛昌涛归顺了高祖,成为了现在的薛家。” 她还是摇头:“你太大胆了……你们都太大胆了……” 杨世醒微微一笑:“有时是需要一点勇气。毕竟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阮问颖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一点勇气吗?这明明是孤注一掷的决断。她现在听他叙述都心惊肉跳,后怕之情汩汩涌上,难怪他在一开始不肯告诉她真正的打算。 她决定不再跟他继续深入交流下去,免得听到更骇人听闻的消息,使她今后无法自如地面对陛下。 她嘟唇转过话题:“六殿下算无遗策,计谋高超,问颖佩服。但有一问请殿下解惑,你说没有人受到伤害,那信王算什么?太后算什么?还有舅母,她可是险些为了你以金簪自戕。” 杨世醒含笑轻刮了刮她的鼻梁:“你是不是也险些随我一道而去?” 阮问颖瞪他一眼:“是。你满意吗?” 他摇摇头:“我很后怕。我想父皇也是一样,要是母后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会自责终身。” 阮问颖轻哼一声:“那可未必。我瞧着你们父子俩满意的很,尤其是你,见我为你要死要活,你是不是在心底极为高兴,觉得这一出戏演得不亏?” 她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和陛下都是一样的冷心冷血,没心没肺!” 作者有话说: 本章六殿下所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出自《游侠列传序》。
第303章 这门亲事我们不要了!退亲! 杨世醒喊冤:“我没有。当时我察觉到瓶中之物不对, 第一时刻想的就是你怎么办,醒来后看见你在我榻边好端端地坐着,才狠狠松了口气。” “你这就觉得揪心了?”阮问颖不肯放过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服药后倒下,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是什么心情?” “我不是在服药前对你比了‘放心’二字吗?”他道, 见她面色有改,立即补救,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错了, 请你原谅我, 好不好?颖颖。” 阮问颖其实没有多少生气,在经历了大悲之后, 只要能见到他在她面前活生生地笑着, 听他唤她“颖颖”,她便再无所求。 但她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六殿下的誓言总是如此诚恳, 只可惜每一次发誓过后都明知故犯, 教人不敢当真。” “颖颖。”杨世醒笑着喊她,手掌在她颊边摩挲, 明亮有神的目光凝视着她, 使她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行了行了,这次我就原谅你,下次你可真的不能再这般做了。”她嘟起唇,拉下他的手掌,反握住他。 “说回到舅母和信王身上。陛下不想舅母出事,我是相信的, 虽然他做得一点都不好……但信王呢?也是一出戏吗?” “是, 也不是。”他道, “父皇意欲将其凌迟是假的, 他的目的在于试探我,看我会不会为信王出头。” “为何?”她不解道,“难道陛下想试探你,是否真的认为信王是你生父?” 他摇头:“不,是为了试探我选择明哲保身,还是直言进谏。” 阮问颖明白了。 在面对天子的雷霆之怒时,选择自保固然可以理解,但也说明没有敢直面天子怒火的勇气。 如果杨世醒在那时什么都不说,任由陛下处置信王,就代表他退缩了,没有一国储君该有的冷静、决断和魄力。陛下或许会由此对他失望,认定他不够资格继承大统。 这又是一场陛下对于他的考验。 阮问颖心底的那股震撼和后怕之情又涌上来了。 “陛下他……”她张张口,不知道该作何评价,“可真是……” “冷酷?”杨世醒道。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含糊带过:“……那信王到底有没有被陛下处置?他是真的被囚入幽府了吗?” 杨世醒摇摇头:“我不清楚。父皇是肯定不想要他的命的,但——他和母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阮问颖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只有在面对绝境时才会真情流露,而不巧的是,皇后与信王真情流露的对象是对方,无关陛下。 这也是陛下活该。 她带有几分解气地想着。 这世上最不能试探的就是人心,她和杨世醒互相钟情,都险些在年初时因此分崩离析,何况本就与信王有着一段情缘的皇后? “那太后呢?”她询问道,“陛下对太后的处置也是在试探你吗?但你那时候没有替太后出头呀?” 他笑了笑,道:“太后不是。父皇是真的想要处置太后,我只不过是打了一回先锋,替父皇引出个由头而已。” 闻言,阮问颖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要是陛下对太后也是演的一出戏,那她可就真的不服气了。 她还想再询问更多情况,外头却在此时传来一阵嘈杂动静:“让开!让本宫进去!” 熟悉的声音让她眼前一亮,一下子站起身:“娘!” 安平长公主疾步入内,身上披着的甲胄铿锵作响,身后跟着试图阻拦的山黎:“长公主殿下,请容山黎通报——” “让开!”安平长公主看也不看,足下带风地拐进内室,匆匆扫了一眼,找准阮问颖的位置,一把上前将她搂进怀里,迭声呼唤,“女儿!我的乖女儿!你可还好?” 杨世醒起身行礼:“世醒见过姑母。”同时示意山黎退下。 安平长公主没理他,继续对着阮问颖说话:“这皇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疯了……走,娘这就带你回家。我们不跟他们一处!惹不起他们,难道还躲不起吗?” “娘……”阮问颖被长公主的大力拥抱挤得有些呼吸困难,脸颊贴在冰凉的甲胄上,更是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偏生长公主像害怕失去她一样搂着她不放手,使她越发难受。 还是杨世醒在旁提醒了一声“姑母莫要让表妹着凉”,才使她有了喘息之地,抬起头不解询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安平长公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气:“这就要问你的好表哥了!他和他老子斗法,凭什么把你牵扯进来?我说你二哥他们怎么忽然出城来迎接呢,还满脸慌张的表情!” “枉费我当年在得知你祖母打的主意后第一时间告诉你舅舅,结果倒好,我帮他保住了亲生骨肉,他却拿吓唬你来回报我!这门亲事我们不要了!退亲!” “姑母!”杨世醒一惊,“姑母稍安勿躁——” “勿什么躁!”长公主回头一声斥,“拜你们父子所赐,本宫现在急躁得很!走,”她拉扯过阮问颖,“跟娘回家!” “姑母——”杨世醒还要再劝,但被阮问颖偷偷摆了摆手,以眼神示意他不要惹恼正在气头上的母亲,也只能作罢,蹙眉无奈地看着她们离去。 外头的风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雪霁初晴的景色看着颇为迷人,可惜安平长公主的怒火不会简单熄灭,直到回了镇国公府,她都保持着满面怒容,惊吓到了府里的一干下人。 回程的途中,阮问颖听着母亲坐在马车里的念叨,也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由于今年的安排有些变更,安平长公主与镇国公没有提前寄家书回来,告诉阮问颖他们几时归,而是准备等到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被给了一个天大惊喜的是他们:济襄侯与阮子望急匆匆地出城迎接,满脸焦急地告诉他们,陛下怀疑六皇子身世不妥,欲诛杀之,而六皇子带着阮问颖一道进宫去了! 当时安平长公主就急了,直接催马入城,一路疾驰到了宣政门外,高总管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下马大步进了蓬莱殿。 蓬莱殿中,太医令正在给皇后诊治。安平长公主也不客气,直接掀帘把陛下喊走,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得到回答后气得不轻,甩袖去了含凉殿,这才有了先前她把阮问颖带走的一幕。 “简直欺人太甚!”她愤怒不已地道,“仗着自己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当爹的是个冷心冷情的,当儿子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父子俩联手唱戏来欺负你!” “你也是!”她瞪了阮问颖一眼,“知道人家是在演戏骗你,还上赶着去照顾人家,原谅人家!你这样好欺负,他们以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我看你怎么哭!” 阮问颖朝她乖巧一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表哥——” “不要跟我提他!我现在一听到他们几个人的名字就烦!” 阮问颖抿抿嘴,不说话了。 她倒不担心她的母亲会真的把这门亲事推掉,在以为杨世醒不是陛下亲子时,长公主都能选择成全他们,现在得知他真的是帝后嫡子,只会更加看好这门亲事。 毕竟她的母亲成全他们的原因,不在于对杨世醒有几分喜爱,而在于他能够带给她的未来,只要杨世醒一天能够坐稳继承人的位子,这门亲事就一天不会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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