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她的亲事说给太子,一来能引起陛下对太子的猜疑之心,二来能惹得杨世醒不满,以他的性情,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一定会加以阻挠。 到时,不管这门亲事成与不成,她又最终嫁给了谁,他都会沾染上强夺兄妻的污名。 如此便可给其他人腾出空间。 阮问颖心念数转,越想越觉得余悸。 她在史书中看到过不少关于储位之争的记载,有白骨累累、血流成河的,也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清楚地知道,一旦涉及江山皇权,所有的亲缘情缘皆会不作数。 然而直到她亲身经历了,才明白过来,储位之争不是疆土之争,没有发号施令,也不必非要动真刀真枪,更多的是徐徐图之,犹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涌波涛,到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可笑她还曾自负聪颖,觉得以她的身份家世和聪明才智,能帮助杨世醒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现在看来,她不拖他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 阮问颖心情复杂地想。 她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慢下,最终停留在一株红梅旁,望着枝头上面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怔怔出神。 杨世醒也跟着她停下来,同她一起看向雪压红梅的枝头,似在欣赏。 “不过,这也只是猜想。”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徐徐开口,“楚峥平是一个俗人,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因为自己的侄女就把整个沛国公府都搭进去这种事,他不一定有胆子做。”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阮问颖把目光投向他,“除了这个解释以外,他还能是因为什么缘故才在昨晚那般行事呢?” “楚大姑娘虽然不是沛国公的亲女,但她幼失怙恃,被家中长辈照看着长大,就算与沛国公没有结下父女之情,想来也淡不到哪去。” “且此等谋算若成,将来他即使不能成为国舅爷,也会有从龙之功,让楚家一跃升为外戚,有利无弊,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杨世醒挑了挑眉,似是对她这番言论颇感兴味:“那就算他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阮问颖:“……就这样?” 他就这么轻易地改口了?没有别的话再和她分说? 她还以为他会说出一堆长篇大论,以说服她相信沛国公是另有所图告终呢。 “不然还能怎样?”对方反问,“左思右想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万一他只是因为单纯地看我不顺眼,想要搅浑这一池子水才这么做呢?”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不用去计较那么多。因为就算想明白了也没用,只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接下来的准备是什么就行了。我管他是为了什么缘故。” 阮问颖:“……”总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但又哪里不对。 她干巴巴道:“你不会是因为懒得和我解释,才这么敷衍我吧?此等大事,怎么能不查清楚他人背后的目的呢?稍有一着不慎,可是满盘皆输。” “嗯,你说得有道理。”杨世醒对她的话表示肯定。 “但——怎么说呢,如果这是一盘棋,那我现在已经占据了所有优势,不管他人如何筹谋,都改变不了最后的胜负,只能勉强拖延一点时间,一旦收官就是终局。” “所以,我不觉得我需要多么小心谨慎。” 阮问颖:“……”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继续干巴巴地道,“你如此……自负,”她把“狂妄自傲”和“阴沟里翻船”这两句话咽下去,“当心功败垂成。” 杨世醒逸息一笑:“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他抬手捏起她小巧玲珑的下颔,以拇指指腹抵上她的娇嫩唇瓣,俯身弯腰,凑近她道:“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的夫君,你身为我的娘子,如何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阮问颖早已习惯了他的亲密举动,但被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对待,即使园子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旁人,也还是忍不住升起一点害羞。 再加上他口中缓缓轻吐而出的“娘子”二字,更是心跳加快,容色生赧。 “我……我是在为我们的将来做打算,”她心神晕眩,答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你若是不小心一点,万一……我嫁给谁去?” 杨世醒满意地笑了:“我就当你这话是在表白心意吧,虽然还是不怎么好听,非要设想点不会发生的事情。” 接着,他稍稍收敛了一点笑,把抬着她下颔的手改为抚上她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柔皙肌肤处,对她温柔轻语。 “你放心,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你相信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让你成为天底下最令人艳羡的新娘。” 关于沛国公,关于顾家,阮问颖其实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说把她许给太子一事,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绝对不可能成真,即使陛下不把太子放在眼里,随便他娶哪家的女儿,也不会把她许给他。 因为首先安平长公主就不会同意,再然后是真定大长公主,接着是皇后。 她们一个是陛下的亲妹妹,一个是陛下的姑母兼岳母,一个是陛下的结发妻子,陛下但凡看重三人中随便哪一人的说法,就不可能会点头同意。 之后不管是出于补偿也好,还是原本的意愿也好,她都只会被转而许给杨世醒。 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她不相信顾语司和沛国公想不到。 所以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甘愿冒着惹恼大长公主、长公主、皇后,在陛下心中记上一笔的风险,都要在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提议这件事。 还有太后,为什么那么不同意她和杨世醒之间的亲事,即使被亲生女儿诘问了也不肯改口。 她知道太后不喜欢她,但是太后也不喜欢杨世醒啊,把不喜欢的两个人凑作一对不好吗?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最后,就是太后、顾语司、沛国公,这三个人、两家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除了他们之外,在这件事的背后是否还有别人的身影,别人的打算? 这些问题都在阮问颖的心里堆积,让她感到隐隐的忧心。 但当她听闻杨世醒的安慰之语,听见他对她说的“你放心”、“相信我”之语,就什么忧虑都烟消云散了。 她的心情在一瞬间安定下来,犹如被白雪压枝的梅花,在日光的照耀下溢散出暖洋洋的香气。 “好。”她盈盈流转着眼波,对他绽开一个嫣巧的微笑,“我等你。”
第79章 什么岳母,还没成亲呢 杨世醒陪着阮问颖在园子里逛了好一会儿。 日头逐渐高升, 丛丛簇簇、枝头桠间的积雪开始融化,反射出晶莹的光芒,丝丝缕缕的梅香逸散开来,在似锦的繁花中浮动。 杨世醒没有询问阮问颖在太后宫里经历了什么, 但她还是把这些事主动和他说了, 并且因为对方先前的那几声承诺,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太后为什么反对他们的亲事上面, 而是与他撒娇抱怨, 一面把玩着手里的暖玉, 一面轻声嘀咕。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和我娘的关系那么好, 却吝于我给予一份关怀亲近, 常人都说老人疼孙辈,怎么到她那里却反过来了, 对你我那么冷淡……” “谁知道。”杨世拉着她避开一捧落下的积雪, “也许她就是纯粹不喜欢阮家人。” “你又不是阮家人。” “可我母后是,所以我也算是半个阮家人。” 阮问颖抿了抿嘴:“那她对我们家可真是深恶痛绝, 竟然讨厌到了这种地步。” 她询问道:“她和我们家有什么过节吗?除了与我祖母之间的龃龉、不同意我爹娘的亲事、不喜陛下对舅母的盛宠之外?” 杨世醒轻笑, 神色间似有不可思议:“这些还不算是过节?” 她道:“算。但这些过节的大部分前提都是她不喜欢阮家人,倘若我父亲不是阮家人,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反对我母亲的亲事,之于舅母也是一样。” “唯一能算得上是过节的,只有和我祖母,可是为着那点子陈年往事就把整个阮家都厌恶上, 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杨世醒负手在背, 与她并肩同行:“你也说了是陈年往事, 她二人都已近古稀, 若非有意透露,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呢?” 阮问颖看向他,带有几分期盼地道:“你就不能猜猜?” 他轻飘飘睨了她一眼,继续在园子里信步闲庭地走着。 “我是皇子,不是道士,算不了命,怎么猜?” 她跟在他的身旁:“道士那叫推算,不叫猜。你不是道士,自然不能推算,但是可以猜啊。” “那我也猜不出来。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每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三清殿里请真人算上一卦,说不定就能解惑了。” “不会啊。”她笑道,“你猜我心思的时候不是猜得挺准的吗?揣摩沛国公的心理也很有说服力,让人信服。” 虽然这个人只有她一个,但那是因为只有她能听到这番言论,若是让旁人来听,也一定会深深称道。 杨世醒道:“那是因为你的心思好猜,不是写在了脸上就是映在了眼里,还很容易被诈出来,我若还是猜不准,也别长这双眼睛了。” 阮问颖:“……” “……又不是每个人都能猜出我的心思。”她试图找补,“有时连我爹娘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呢。” 还有他也是,不知晓她从前对他的那些想法。 她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要不然,这会儿他就不会如此闲适地和她交谈说笑了。 杨世醒看着她忿忿委屈又不敢言的神情,明朗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好了,我刚才跟你说笑的,我之所以能猜出你的心思,是因为我对你格外关切,也愿意花费时间心力去猜、去想,当然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至于楚峥平,我也不全是靠猜,这些朝堂之事本来就前牵后扯,我帮着父皇处理了这么久的国事,心里约莫有个数,再不济也能派人去查,推想其中的究竟不是什么难事。” 阮问颖就知道他是唬她玩的,半含埋怨地嗔了他一眼,道:“那你既然能想、能查,为何不能多多关注太后那边一点,派人去查一查这背后的真相?” “你要让我去查吗?” 杨世醒摘下一朵粉梅,花蓓将开未开,尤带着一层薄雪,如同一位含羞的少女,在寒风中摇曳着颤抖的身姿。 他把这朵粉梅簪到她的发间,和方才那朵舒蕾重瓣的红梅相依相偎,一浅一深的花瓣掩映在乌发中,被晴日照耀得格外潋滟,衬得她花容月貌、娇妍绝色。 他就这样一边含笑欣赏着她,一边道:“你若真想知道,我就替你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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