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看着她惨白的脸,忍不住心生怜惜,“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明天我们就回京,不会再遇到危险了。” 云泠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喜鹊:“不过你要是想买什么,我们明日早上还有时间可以去买。” 喜鹊知道云泠一直关在宫里,很少出来,来到青州的第一日她们去逛街,云泠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次从青州回去,怕是以后也再没机会出来了。 “不用啦。”云泠好笑地说,“我不需要买什么。” 而且她的俸禄买了一些特产和小玩意后都差不多用光了。 本来就没多少钱,还被太子扣了三个月的俸禄,其实云泠现在的钱袋比脸还光。 说出来谁也不信,她一个太子近臣,正五品的女官会穷成这样子。 换好衣服后,云泠拉开门,去了太子卧房。 …… 昏黄的灯火在房中摇晃,太子站在书案后,垂手而立,背影被拉得很长。 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换了一身金黑的长袍,背对着门口,身影安静而沉默。 与先前暴怒的模样截然不同。 云泠进来关上门,往前走去,“殿下。” 看着他垂着的手臂,出声关心,“殿下伤口可还好?今日多谢殿下相救,奴婢没齿难忘。” 那时若不是谢珏拉住她反身护住,今天她就不是伤了手臂这么简单了。若被刺中心脏,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 谢珏转过身,视线紧密落在云泠手臂上,包扎好后衣裳掩盖下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可是脸上已没有血色,连朱红的唇也变得惨白。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重新背过身,“无妨。” 房内重新归于安静。 泠泠月色在卧房内绵延。 云泠不知道他找她来有什么事,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忽然闪过他护住她的那一瞬画面。 他是为了护住她才受的伤。无论如何,她感激不尽。 沉思间,谢珏的声音又响起, “伤口疼?” “谢殿下关心,已上了药,不疼了。” 云泠嘴唇张了张,问,“那个张晃林……” 她想起当时他的样子,看着怒极了。依照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好像已经很了解他的行事作风。 果然。 谢珏掀了掀眼皮,语调没什么起伏,“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顿了顿。 云泠没说话。 谢珏:“怎么,你还同情他?他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 “怎么会,”云泠否认,她并不同情张晃林,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这样的狠厉罢了。 不过这个话题多说无益。云泠又问,“殿下,明日我们便返京了吗?” “是,”谢珏背着手,“证据到手,定阳王私军被俘,青州同知已死。” 既已事了,自然该归京。 云泠点点头,“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所谓的清正廉洁的青州知州也是张晃林的同伙。” 再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青州明明是富庶之地,街上却这么多流离失所的孤儿。”原是青州知州伙同定阳王私自征兵,这才导致无父无母的孤儿遍地。” “不错。” 她很聪明,一点就通,他早就知道。 云泠忽然抬眼,“这就是殿下亲下青州的理由吗?” 若不来青州一趟,怎么亲眼见证这世道艰难。若连所谓的富庶之地也藏污纳垢,欺上瞒下,何况其他地方。 其实对付张晃林他大可以派一个聪慧机敏之人过来,未必不能找到罪证。 他却亲下青州,除了找定阳王的罪证,剿灭叛党。亦是为了见一见这青州百姓民生,揪出青州知州这个毒瘤。 谢珏愣了一下, “是。” 仰头看夜空圆月, “上位者在金碧辉煌琉璃碧瓦的宫墙内太久了,不亲自出来看看,怎知山河民生?” 云泠定定望着他的背影。 忽然觉得,其实他不发疯的时候,还是……额……挺正常的。 问了许多,云泠才想起问,“殿下深夜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谢珏却不知为何又沉默了起来。 过了许久才缓缓道, “你随我来青州助我成事,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云泠说,“这是奴婢的本分,实在不敢居功邀赏。” 太子轻哂,“不敢?” 长指握起,他背对着云泠,身姿挺拔,“你陪我在冷宫一年,服侍周到用心,几次三番助我成事。此次又为助我受了伤,桩桩件件——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赏你。” 云泠:“殿下折煞我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今晚突然要赏她。她陪伴他走到今天,而他也给了她应有的地位,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她祸事已解,也替师父妹妹报了仇。 况且他为君她为臣,他从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赏与不赏,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譬如之前的种种,他总要威胁她不可生不该起之心才会给她想要的。 青州一事,她再次助他成事,于她本也是分内事,没想到他竟会主动说要赏她。 是看在她受了伤的份上? 她猜不透他的深意,便道,“奴婢真的不求什么。” “不急,”谢珏缓缓转过头望着她的脸,淡声,“云泠,等你想明白要什么再来问孤。” “孤,会允你。” 房间内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云泠伤了胳膊,虽上了药精神也不好,看着苍白而无力, “是。” 谢珏脑海里一闪而过险些插进她心脏的剑刃,她鲜血淋漓的手臂。 忽然重重闭眼。 平下沉沉的,胸口的异样,“下去吧,好好休息。”
第29章 得了储君一诺,云泠这伤也不算白受。 再一个,当初张晃林为了哄骗陆六爷加盟时送了云泠好几套精致华丽的头面,那些也都变成了她的私产了。 而整个五宝斋,全部被纳入谢珏名下。 坐在马车里,缓缓驶出青州,青州的街道百姓一点一点远离,云泠望了又望,才颇有些舍不得地撂下车帘。 青州民风淳朴,地方富庶,她十几年在宫墙内,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和风景。 若说完全不留恋,那是假话。 可惜她身在深宫,便如喜鹊所言,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出来见一见这外面的大千世界。 驶出城门,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听着颇有些死乞白赖的中年男人声音,对着守城门的士兵阿谀拍马,“这是我小儿子,生了重病急着回家呐,官爷求您行行好,放我们出城。” 云泠不知为何竟然感觉这句话有些耳熟。挑开帘子往外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的侧脸。 他手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男娃娃。表情虽看着焦急,但神情却不对,过于流露表面,不像是一个担忧孩子的父亲。 云泠正待还要看,那男人已经转了个弯,消失在墙角。 只有他脖子上一道镰刀似的疤痕落入云泠眼中。 这道疤,她看着竟也觉得有些熟悉。 正沉思着,车内对面响起太子漫不经心的声音,“看什么?” 谢珏一身宝蓝色广袖长袍,通身气度不凡,斜斜靠坐在垫子上,手中随意翻阅着一本书籍,深邃凤眼并未抬。 云泠摇了摇头,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没什么。” 谢珏望了她一眼,又将书翻过一页,“是看到了什么人?” “是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好奇看了看,觉得很奇怪。”云泠见他追问,只好说出来。 “哪里奇怪?” 云泠:“他的小孩重病,他脸上看着着急,可是却给孩子穿的很是单薄。言行不一,殿下觉得呢?” 谢珏身形未动,“你又怎知那是他的孩子?” “我听到他自己说的。” “眼见为实,耳听未必。” 云泠愣了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那人莫不是个拐子?” 她小时候也是被拐的,可能也听过那句话,才会隐隐觉得熟悉。 见谢珏再没反应,云泠张了张唇,“殿下……” 只要他动动手指,或许便可以挽救一户家庭。 谢珏一言不发合上书,转头招来裴远,吩咐了下去。 裴远找了个好身手的暗卫去追那个拐子。 云泠忽然再一次觉得,他一贯冷戾的外表下,或许也有君王的怜悯之心。 看见他一直一个姿势很久,受伤的那只手臂不太方便的样子,“殿下,我帮你重新上药吧。” 临行前喜鹊说太子今日并未换药,太子的脾性她们也不敢多劝。 便请她帮忙处理下。 她的伤口不算深,包扎以后行动是没什么问题的,可以为他包扎。 他是为了救她受的伤,于情于理她也不可能不管。 从抽屉里拿出伤药和纱布,云泠劝道,“殿下身体贵重,事关国本,若不好好上药——” “奴婢,也会担心的。” 谢珏握着书脊的手骨微微僵硬一瞬,深黑眼眸动了动,放下书拉高衣袖,同意了换药。 云泠便拆掉他原本手臂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绕开,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再次亲眼见证,他的伤比她要重许多。 云泠动作越发谨慎小心了起来,先细心清理伤口上的药,再倒上新的药粉,轻柔的将纱布一圈一圈绕好。 她很细心,也很认真,一点一点用心包好,生怕会弄疼他一点。 似乎在她眼里,替他包扎便是极为重要的事。 最后将纱布打好一个结,云泠抬头,“好了。” 谢珏恍过神,长睫动了动,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嗯。” —— 一回到东宫,便有数不胜数的事袭来,各个大臣上奏觐见,皆是为了定阳王谋反一事。除此之外,谢珏先行扣押定阳王的做法也颇受言官诟病,虽然太子从青州拿到了定阳王谋反的证据,但是一道又一道的折子也接连呈于他书案。 这几日,东宫进出的朝臣如流水。 太子监国,权力更迭。 新的掌权者要权力在握,必得收服这些朝中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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